任务回来后,阁里所有人都变得比以往沉默很多。以前见面能开个玩笑聊上半天,现在都是一带而过。院子里喝茶聊天练武的人都不见了,初秋的风一吹,平添几分萧索。

    那夜后两天,韩琦告诉梦夜晚上要到铭忠堂去,她听的一头雾水,问韩琦这是什么地方。

    “阁里有人牺牲都会在那里停灵,第二天晚上可以去‘送灵’,等到第三天……就葬了。”韩琦说话还是含着一口气,轻飘飘的,最后停顿了一下才说完。

    “送灵又是做什么?”

    “就是送逝者最后一程,以示缅怀,”他说完,叹了口气,“晚上去了你就知道了。”

    山庄里并没有看到类似的场所,想必总有些宾客来往,也不会设置停灵的地方。果然,霞光快要笼罩山头的时候,韩琦带她出了山庄。

    易华山庄位于伏阳山脚下,翻过山去,山中腹地有一小镇,山庄不远处有一小道,通过去十分快捷。韩琦很熟路地在前面走着,不到一个时辰到了地方。

    铭忠堂虽是设在这镇子里,也是在个偏远少人住的地方。整个地方不大,看上去就像个小祠堂,里面一张长桌,摆着几层许多牌位,桌前就是一口木棺,和寻常百姓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没有多个花纹或者文字。梦夜原以为这地方连名字都起的讲究,怎么不得有个牌匾什么挂在上面。细细看一下横梁,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还不如些祠堂,至少上个匾。

    他们到时靳雨已经在那儿了,他依旧戴着那张面具,整张脸雕塑一般。铭忠堂掌事的见时候差不多了,给他们一人一个小坛子。梦夜低头一看,矮胖的坛子里晃着大半的灯油,中间一点火光跳跃,于是心中了然,又见靳雨和一众在场的人都向堂里走,跟着韩琦捧着灯进去了。

    韩琦带她绕过众人,站在靳雨斜后方。她心里存疑,碍于场合没敢多问。夜鹰阁的人来了大半,占了半个堂屋,大家都双手捧灯,静默地立着。

    梦夜趁机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桌上供的几排牌位。先前没留神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离得近了仔细一看,竟全是两字,看上去也不像真名,更像是代号。而第一排有一个很新的牌位,上面写着两个字:

    夜鸮

    她挨个看过去,旁边的牌位上写的是“夜鹰”,隔了几个,又看见一个“夜鸮”,第二排还有一个“夜鸮”。等她把能看见的牌位上的字都看了一遍,只有这两个是听过的,其他代号一概没有听过。

    这两个代号有什么特殊含义,居然在牌位和现今阁里的人中同时出现?

    牌位上的那些代号有鸟兽鱼虫,还有山川花草。梦夜一面一个个看着,一面想起之前有人跟她提起过瞻星阁下分五阁。既然整个夜鹰阁的代号都是各种飞禽走兽,那其他阁的搞不好就是其他那些什么。

    许是她看向那边时动作有些大,突然听见一声低咳,转头看见韩琦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于是默默转回来。

    这种场合下到处乱看确实不合适,她只是习惯性地观察周围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被韩琦这么一提醒,立刻想起此时安放在堂中的那个他们来送的人,心中沉了下来。她不怎么了解孟琅的为人,只在几次短暂的见面和对话中对他有浅薄的印象,心里说不上有多难过,更多的是因为身边有人离去而遗憾惋惜。韩琦对孟琅的感情很深,她看的出来,“如兄如父”也是他亲口对梦夜说过的。

    众人静默的站了近半个时辰,后面的人有些想走的,见靳雨不动,都不敢私自离开。管事的见靳雨一动不动,走上前去说道:“阁主,时候差不多了,不然放灯吧。”

    靳雨从一开始就垂着眸,此时抬起眼,目光从地上移上木棺,再移上牌位,停留了一会儿,轻叹一声,上前蹲下,将手中的灯端端地放在木棺前。众人见靳雨放灯,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纷纷上前放灯,然后转身离开。

    放了灯就可以不用再守在这儿了,即使是亲密的战友,敬重的上级,也很少有人能熬着在这儿一夜,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情义在心,不在这一晚,不在这一时。

    靳雨依旧站在那里,韩琦也没走,梦夜知道自己按理也不该走,便也站在那里。

    一刻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灯里的火苗越烧越小,晃动着变成了豆大的火光。堂中的灯光本就不明亮,现在越发黯淡下来。梦夜听见靳雨呼出一口气,转过身,走过韩琦身边时说道:“灯快灭了,该走了。”

    “阁主,”韩琦声音发涩地开口,“孟阁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半晌,靳雨缓缓开口道:“短刀上有毒,他在芷阳道就撑不住了。”

    韩琦听了,注视着木棺,像是要看透什么似的。“那两个人都是冲我来的,他是为了救我……”他说着,转头看向韩琦,“现在你又多了一个恨我的理由了,韩琦。”

    他最后那句话让梦夜很诧异,她看向韩琦,对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凝望着木棺,而靳雨说完最后那句话之后就径直离开了。少顷,韩琦收回目光,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这瞻星阁中的人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他们表现出的样子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不仅如此,他们身上还有很多矛盾的地方,看似不解又或许合理。

    “走吧,”韩琦开口说道,“以后就剩我们两人了……”

    夜半马蹄惊破浮土,起落漂浮在田间小道上。睡意朦胧间,君悦听到了马蹄声和院门打开的声音,立刻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披起外衣出门,一打开门就看到靳雨摸黑在院子里卸马鞍,连忙回去找了亮些的灯打出来。靳雨见他披着衣服出来,惊了一下:“还没睡?”

    “听见马蹄声就知道你回来了。”君悦把灯打到他面前,借着灯光,发觉靳雨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人却不像是受了伤。“发生什么了?”

    靳雨顿时脸色一沉,把君悦吓了一跳,也不敢再问。“先进屋。”他沉沉地说道,君悦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孟琅不在了。”坐到堂屋的桌前,靳雨说道。君悦正把桌上那盏油灯点好了拿过来,闻言一愣。

    “孟阁?怎么会……”他缓过神将灯放在桌上,拉过凳子坐到靳雨身边,“是不是这次任务很凶险?”

    沉默了一会儿,靳雨说道:“他是为了救我。”

    君悦看着靳雨,看他失神地盯着地下,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自己又找不到什么说辞来劝他。“那,你有受伤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靳雨的脸色问道,但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依然沉默地坐在那儿。

    君悦见状,知道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和靳雨在一起快三年,靳雨很少主动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是君悦去揣测他在想什么。君悦知道自己的爱人就是这个样子,喜欢独自抗下所有的事情,用时间去一点点消磨。他宁可自己难受也不会说出来,能闷着自己几天不说话,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难受什么。君悦总希望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好帮他排忧解难,先前靳雨刚做阁主的时候还和他说一些,这一年慢慢说得越来越少,最后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秋溟,”君悦握住他的手,“别想太多了,眼下对付江晓阁最要紧,斗败了他们才不枉孟阁和那么多人的付出啊。”

    靳雨闷声“嗯”了一声,抬头向他挤出一点笑容。“我去收拾一下,你先回屋睡吧。”说罢起身。

    孟琅的死确实让他自责,但是他眼下最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老夜鹰……还……活着……”

    这是孟琅倒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来不及再多问一句。

    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复杂很多。靳雨知道自己接下来或许不得不去面对一些不愿看到的真相和不想见到的人。

    一那句话就一直回荡在他脑海里,他忘不掉自己当时扶着孟琅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现在越想反而越觉得可信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抉择权现在完全在他手里。

    他很少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夜却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不顾君悦还在身边,忽略了还会将他吵醒,来来回回不停地翻身。在黑暗中睁眼,眼前的黑暗就像现在心头压的一样,难辨真伪,前路未卜。夜里只是微凉,夏日的余热还残余许多,他却一点感觉不到,只觉得空气中缺少温度。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轻哼,接着一双手从背后环过来,体温从背后贴上来。“一直翻身,哪里不舒服吗?”君悦靠在他后颈问道。温热的接触让靳雨心里的烦乱消散了不少,于是他按着贴在腹部的手说道:“把你弄醒了?”有几分惭愧在里面。

    君悦没回答他这句话,抽出一只手扒拉着他的肩让他转过来。“秋溟,那些发生的事你不愿对我说,我知道。不过事情总会过去,慢慢都会好的。人都有疏忽大意的时候,难免,但是你是夜鹰阁阁主,你的决策不会错的,只要最后目的能达到,什么都有挽回的余地。”他说话的时候,靳雨只是垂着眸子看他,没有什么神色的变化,让他心里有些发毛,想着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别难过了,好不好……”看着靳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靳雨伸手揽他入怀,把他贴在胸口,轻轻“嗯”了一声。君悦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将脸埋进靳雨怀里,深深呼吸了几口。靳雨身上总有些淡淡的味道,不是什么香,但君悦每次闻到都会觉得很安心。这两天靳雨不在身边,他睡得并不踏实,现在靳雨回到自己身边,一直吊着的那根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其实想跟靳雨多说几句话,但背后搭着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困意慢慢又上来了,几次想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困意打断了,最后彻底张不开嘴,窝在靳雨怀里睡去了。

    靳雨看他睡着,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防止睡起来身体发麻。睡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抚摸着安抚君悦,听他呼吸声逐渐平稳,感觉自己的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在阁里或者在其他地方的那种焦躁都消失殆尽,不管睡不睡得着,他都能享受一个平静的夜晚。漆黑的屋里,他睁着眼无声地与黑暗对望,心里有百般想法。

    夜明珠落入江晓阁之手,瞻星阁总得再有点动作,祝千的下一步棋会是什么?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些答案,后面的事大概率不归他管,对付这样的局面,瞻星阁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事可能只是暂时的,冬景庄那位惹不起的才是他真正如鲠在喉的那根刺。逢场作戏的事他这几年干多了,但这绝对是他作得最难受的一场戏,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起这事,他就觉得愧对君悦,毕竟好几次都是看他睡着了然后去见冬若雪。这事靳雨始终没跟他提过,怕解释不清,也怕他卷入瞻星阁的计划里。祝千之前跟他说应该不会超过两年,他想等到计划结束了再跟君悦讲整个事情的始末经过,这事儿应该就好过一些。看怀里的人睡得不谙世事,他低头在他额上贴了好一会儿。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韩琦让她赶紧睡,自己却没进门,只在廊下坐着。梦夜知道他心里闷,没再劝他,兀自回了房,实际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就那么看着房顶。后来瞅着外面天快亮了,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想着去看看韩琦还在外面不。一推门,没见韩琦。她心里有些诧异有些高兴,再出门一看,对面房顶上赫然站着一个人。

    这可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韩琦一直朝那个镇子望去,梦夜想着他应该还是念着孟琅,于是默默在庭中站了一会儿。等到天大亮了,韩琦从屋顶下来。“没多睡会儿?”一夜未眠,两日伤心,他听上去疲惫又沧桑。

    梦夜看着他失神的双眼,摇了摇头:“睡不着了。”韩琦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随后又望向那个方向。“阁里牺牲的人,停灵两天后,第三天清晨就会火化。”

    这些年她见过不少生死,却极少有听说火化的,一时愣住。

    原来在这里,从好好的一个人,到僵硬地躺进长条的木头,再到消失殆尽,也不过三天。只消一把火,尘归尘,土归土。

    “那些人不收骨灰,也不让外人在场,只能远远看见些烟。”

    梦夜静默地听他说完,想起那个连牌匾都不挂的铭忠堂,想起那里面的一排排牌位,只觉得荒谬至极,不禁冷笑。

    什么送灵,什么捧灯,有这点灯的闲钱,不如把骨灰收一收好生安放,都强过摆个牌子放在那儿。出生入死的人,难道死后连个安身之所都不能有吗?

    “怎么……”韩琦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有些诧异。

    “连灰都给人扬了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为之效忠?”她强压着挑起的一边嘴角,一面压低声音问道。

    “这是阁里的规定,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情,”韩琦说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只是听孟阁提过一次。”

    梦夜好不容易把情绪压下来,表情整理好,韩琦的解释是一点听不进去。韩琦也看出来她没听进去,伸手搭上她的肩:“别问那么多,像以前一样,少问话,少惹事。”

    怎么能不多问?到现在只知道他们的任务是抗衡江晓阁,可是为什么,江晓阁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一概不清楚。谁会傻到为一个莫名的原因去送命?

    她只想知道阁里其他人知不知道这些,如果不知道,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如果知道,又是什么让这些人如此卖命。

    但她唯一能问的人只有韩琦,而他也说不全。他说有些事情只有阁主才有权知道,其他人一概不能知,而阁里这些人,各有各的理由留下。

    回想这半年,她确确实实没找到留下的理由。她当时的想法是走遍南北,最后寻一个喜欢的地方安定下来,没想到幽月一番说辞一纸荐信就把她弄到上阳来了。回菡林苑是不可能了,在这里待着又是白白吊着性命,真是进退两难。

    半个时辰后她坐在茶楼,脑子里还是这些事情。本以为离了菡林苑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情,没想到走到哪儿都有新的困惑等着。

    一个熟人的出现中断了她的思绪。

    说是熟人也不算,不过确确实实打过几次照面——冬若雪的贴身侍女含章。

    那场大火之后,冬若雪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含章贴身侍女,她必然是时时刻刻跟着冬若雪的。在茶楼看到她,梦夜很是震惊,又见她径直向自己走来,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家小姐请姑娘一叙。”含章微微福身道。梦夜料到是冬若雪来了,但没想到她会找上自己,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得不去,于是在周围几人的注视下随含章去了。

    含章将她带到一间会客厅,冬若雪正坐在桌前。梦夜稍稍打量了一下,这位大小姐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大不相同,和第一次更是不同。初见时她戴满精致华贵的首饰,身穿金银丝交错纹饰的绸缎长裙,整个人美艳动人不可方物。上一次见是刚刚从火场中逃出,整个人仪态全无,却很是楚楚可怜。这次再见,脑后一个整齐而不繁复的发髻,戴着一支凤口衔珠的金步摇,耳上坠着水滴形玉环,着一身湖蓝衣裙。

    见梦夜来了,她笑着放下茶杯,吩咐道:“含章,看茶。”侍女走后,她起身过来双手拉住梦夜的手。

    “今日来向祝庄主道谢,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也是应当谢的,还请受冬若雪一拜。”说着撤开一步就要行礼,梦夜赶紧把她扶住。

    “是庄主未卜先知,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冬若雪扶着她的手缓缓起来,抬眼看向她说道:“请问姑娘芳龄。”

    梦夜有些疑惑:“二十七。”

    冬若雪仍拉着她的手,盈盈一笑:“我今年二十三。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们今后就以姐妹相称,姐姐觉得如何?”

    梦夜闻言一惊,没见过这场面,倒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在唱哪一出。放到以前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她肯定喜出望外,不是因为攀附了权贵,而是有人真心相待。而这是上阳,是上阳的江湖,真真假假亦虚亦实,实在没什么可高兴的。

    “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姐妹实在承担不起。”梦夜脱开手,拱手一揖。

    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和这些人撇清关系是最简单的办法,不然不知道哪天就被扬了。

    冬若雪伸手扶她。梦夜直起身,对上那双水灵动人的眸子。“招亲大会上我与姐姐初见,共赏盛会,姐姐还替我解了意外之祸。那日庄内大火,又是姐姐只身入火场救我性命。这般恩德,冬若雪无以为报,将来如有需要,必定以冬景庄之力护姐姐周全。”

    她说了梦夜才想起来招亲大会上那一脚。啧,早知道有后面这些麻烦,当时就不多事了。

    “说起来,我也算是武家出身。姐姐师出菡林苑,身手不凡,又为人正直,小妹心生敬佩,能以姐妹相称,也是福气。”她握住梦夜的手,浅浅笑道。

    真是看不出来,这大小姐年纪轻轻,套话倒是说得熟练,一番说辞下来有理有情,根本推辞不得。梦夜只能受了她这一声“姐姐”,知道自己将来可能过不安生了。

    “听庄主说那位领队的壮士今日不在庄中。刚刚看庄主正忙,也不方便多问,姐姐应该和这位相熟,可否告知姓名,小妹也好来日当面道谢。”她拉梦夜在桌前坐下,从含章手里接过茶杯递给梦夜。

    祝千这脚球踢得好啊,现在怎么说都是她的错,这个锅是实实在在甩到她梦夜头上了。梦夜端着茶杯沉默了片刻,放到桌上。“其实……那位很少在山庄里,之前也没怎么见过。那天庄主派我们外出才知道是上级……呃……其他的……确实不知……”

    真是太假了……

    冬若雪听了,笑了笑:“那就算了,不为难姐姐,我和那位有缘自会相见。天下没有无端的恩仇,是吧?”梦夜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冬若雪拂衣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庄子了。”她向含章使了个眼色,侍女拿出一块藏蓝色的木牌递给梦夜。“这是冬景庄的贵客牌,姐姐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拿着到冬景庄去,无论我在不在,庄里的人都会以贵客相待。”

    梦夜接来一看,牌上银漆描在冬景两个字的刻印上。整个木牌的做工和上漆都比瞻星阁的腰牌精致得多。“多谢小姐。”她向冬若雪深深一揖。冬若雪微微福身回礼,随后告辞离开。

    冬若雪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请梦夜到祝千那里去。梦夜心知逃不过这一下,就跟着祝千的书童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祝千的院子,也是来了瞻星阁半年第一次正面面对祝千。

    “有些日子没见了,在阁里还待得惯吗?”祝千与梦夜对坐在书房,问道。

    “嗯。”梦夜只是敷衍他一下。傻子都知道要保命,天天提心吊胆给人卖命的日子谁过得惯?

    “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含糊了,”祝千喝了口茶,“冬若雪问你靳雨的事了吧?”

    “是。”

    “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知道他的姓名,糊弄过去了。”

    “她没再追问,说……有缘自会相会。”

    祝千捋了捋胡子,眉间罩上一层阴云。“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给了我冬景庄的贵宾牌,说有事可以到冬景庄求助。”

    “别的没了?”

    “没了。”冬若雪和她认姐妹什么的无关痛痒的事就不必提了。

    祝千又捋了两下胡子,放她走了。

    走出庄主院子,她抬头看向天。初秋的凉爽已经在早上显现端倪,天空像洗过一样蓝,飘着一丝一丝烟雾一般的云彩。这样的天在钟灵山很少见,她不禁驻足看了一会儿。

    祝千的书童见她在门口仰头驻足,也抬头看过去。“今天天气不错。”少年说道。

    “是不错,只是可惜了。”梦夜依旧仰望着,半晌,低下头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么好的天,可惜是在这种地方。

章节目录

冻水行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睡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睡鲨并收藏冻水行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