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的时候,李画桥毫无疑问地没睡好,顶着两个比她眼睛都大的黑眼圈起床。陈易早上一直有锻炼的习惯,一早就不见人影了。

    李勇益和叶琳去上班了,张姨煮好早餐去接她的小孙孙了。一个大的房子就只有李画桥这么一个大活人。

    暑假的早晨就是这么无聊且枯燥。李画桥伸着懒腰,还是没胃口吃早餐,但又想起陈易那句:“经常不吃早餐容易得结石。”她就心慌,勉勉强强咽下一瓶牛奶。

    陈易回来的时候,李画桥正坐在沙发里捧着一本书看。看到他回来,李画桥起身说:“等下我们去趟宠物店吧,我想要养猫。”

    陈易想了想:“你不是之前被猫咬过,不喜欢猫吗?”

    李画桥摇头:“我只是不喜欢咬我的那只猫,看到它就躲,但我还是喜欢可爱的小猫。”

    她皮肤白皙背着光,眼神清亮,头发服帖披在肩头,像一只慵懒精致的白猫。她又说:“我和爸妈说过了,他们同意了。”

    李画桥和陈易打算走路去不远的宠物店,顺便让陈易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附近都是高档小区,连路都铺得典雅美观。周围鸟语花香,李画桥轻声说着一些琐事,陈易在旁认真倾听,偶尔发表自己的见解。

    走到一颗树下,落叶飘下来一片,落在李画桥头上,陈易帮她拿下来,她伸出手,他把树叶放在她掌心。多年的默契让气氛变得轻快。

    到达宠物店时,李画桥一直在挑选小猫,她也让陈易帮忙看看,最后选择了一只圆胖的英短。

    李画桥看到它时,简直要被它萌到心坎里了。指着它对陈易说:“它好可爱,我就要它了。”

    陈易看了一眼,有些惊讶。这只猫和他以前死掉的那只很像。

    他抱着这只猫,眼神复杂看着她。李画桥眼里只有小猫怯生生的眼神,心疼它,从陈易手里拿过来抱,抚摸它毛茸茸的身体,看着它的眼睛说道:“别怕别怕,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李画桥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们回家。他们在店里坐着等司机,陈易侧耳认真注视着在他旁边悠闲逗猫的李画桥。此前陈易知道,这几年李家发展势头很强,界内纷纷以李氏华建集团为标杆。华建集团涉猎多个领域,资金雄厚,也是北淮市数一数二的投资商。以前住在对面的小女孩,已经被滋养成从头到尾散发着贵气和精致的少女。她的一颦一笑步步体面优雅,成为北淮市大名鼎鼎的名媛千金。

    司机先下来拉门,他们从店铺走出来上车。

    李画桥看到车上陈易一直不说话,问他:“有什么心事吗?”

    陈易一直在看车窗外的风景,他直接回答:“短短几年,你们家变得很富裕,超出我的想象。”

    住的房子,开的车,买的东西一样不奢华尊贵。他们不是一样的人,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李画桥盯着他的眼睛,直白了当的开口:“不是你们家变富裕,是我们家变得富裕,你现在也是我们家的一部分,我爸妈同意让你来我家,就已经默认他们会对你负责,我们是一体的,你要记住这点。”她慵懒地摸着小猫,姿态骄傲,眼神清亮,语气缓慢而坚定,大小姐的气势乍然显现。

    陈易认真注视着她,看进她浅色平静的瞳孔,多年不见,她改变了许多,清澈又复杂的气质围绕着她。李画桥伸手将小猫递过去,他接过问:“你打算取给它什么名字?”

    李画桥歪头想了一下:“就叫它九九吧,希望它能活得久,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们。”

    我们,陈易再一次在心里默念。

    陈易今天晚上依旧失眠。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股虚无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爬起来看李画桥给他以前写的那些信,重复看,一直看,那些信封就像一块浮木,让他在夜晚不至于沉溺。

    “咚咚”有人敲门。陈易开门后,张姨手里拿着一杯牛奶微笑说:“少爷,这是小姐今天吩咐我晚上备给你的牛奶,小姐说牛奶帮助睡眠,希望少爷今晚能睡个好觉。”

    陈易接过牛奶点头说谢谢。他坐回桌子上,看着那些散落的信件,随便拿起一张。

    “陈易:

    展信佳。

    陈易,我这星期气死了,呜呜我受委屈了。小组组长把我的作业搞不见了,然后我被老师在教室当众点名,我解释说我交了,小组组长还说没看到。过了几天,他妈的,他在他自己的抽屉里翻到了我的作业,我简直就是一个无语妈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最近倒霉透顶,就是我昨天去买衣服的时候,一头撞到玻璃门上,以前那个地方本来就没安玻璃窗的,被我妈妈当成笑话笑了一整天(捂脸)。你明天忙吗?我明天好忙,我明天写完作业之后还要去上补习班,上完补习班要排练,排练完还要去参加别人的生日派对,一整天都连轴转,每天主打就是一张”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厌世脸。哎呀那个破组长又叫交作业了,我等会儿再写……”

    几乎每一封信,她都这样的幽默风趣,不像他,无聊枯燥且乏味,平淡无奇的生活不起一点波澜,而她每天都好像在简单的生活里挖掘宝藏。

    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珍贵的宝藏需要寻找,但她貌似一直自得其乐乐在其中。

    他拿着温热的牛奶走到房间外面的阳台,看着上空繁星点点。

    他那天晚上两只脚站上21楼的天台上时也是这样的景象。晚上的风温柔,他慢慢把手上的牛奶喝完,甘甜温暖,丝丝粘稠。他回到床上盖上被子,罕见地一夜无梦。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叶琳夹了一块鱼给陈易:“吃饭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有忌口有爱吃的就和张姨说,你这个年龄就要吃好的长身体。”

    李画桥嘟嘴:“妈妈,我也要吃你夹的鱼。”

    叶琳一脸无奈地也给她夹了。李画桥又说了一句:“我记得陈易好像对鱼过敏。”

    这氛围有点尴尬,李画桥把叶琳刚刚夹给陈易的鱼夹给李勇益:“给咱们李同志吧,他喜欢吃。”

    叶琳不觉半点无措,带着笑意道:“小易,过敏的咱就不吃。”

    李勇益低头吃鱼阴阳怪气道:“哼,还是女儿好,知道给我夹鱼。”

    叶琳翻了给白眼给他。

    在晚饭快吃完时,李勇益拿出一张请帖,李画桥拿过来看,挑眉:“别人邀请我们?”

    李勇益点头:“你们可以一起去玩。”

    李画桥问:“是要穿礼服的?”

    李勇益点头:“是一场带有艺术性质的会展。”然后他看向陈易:“小易,你想不想去?”

    陈易把筷子放下去,看着那张带箔金的请帖,微微点头:“可以。”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向外界宣告,陈易正式成为他们家庭成员的一员,成为牢固的亲缘关系,成为李家所重视的孩子,成为利益共同体。

    这个信号极其有必要。

    李画桥敲开陈易房间的门,开门的时候陈易正在擦拭头发,看起来刚刚洗澡出来,毛巾还在脖子上。头发的点点水滴蔓延至下颚线,干净冷冽的气质溢出,眼睫毛湿漉漉的,眼神清亮,凌乱的发丝增添少年气息。李画桥愣在门口没说一句话,陈易继续擦着头发:“嗯?”

    她语无伦次开口:“那个……那个明晚你不是没有礼服吗?出席这种……那种场合是要穿得正式一点的,你是想要出去自己选,还是让专卖店送过来?”

    “出去买吧,你和我一起?”

    “好,那我们明天去,不见不散。”她恨不得咬舌头,还不见不散。

    陈易墨深的瞳孔带着笑意:“好,不见不散。”

    李画桥和陈易来到附近的大型商店,还没逛几下,他们就遇上了李画桥的好友陆缨和白羽。

    陆缨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白羽在旁边一直盯着陈易看,嘴巴都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了。直接用下巴点点道:“李画桥这你男朋友?”

    陆缨用手指点点了白羽的脑袋:“小桥不是提过了吗?这个人肯定是陈易。”

    李画桥上前一步:“这是陈易。陈易,这是我的朋友,陆缨、白羽。”

    陈易笑笑:“很高兴认识你们。”

    聊了几句,李画桥继续带着陈易逛。

    白羽凭借着敏锐的嗅觉,若有所思看着他们的背影:“有点意思。”

    陆缨拍拍她的肩膀:“什么叫有点意思?”

    “哎呀,你没看见他们都不互称什么哥哥妹妹的嘛,而且他们之间的气氛有、问、题。”

    陆缨疑惑问:“有什么问题?”

    “当然是若即若离的亲昵还有朦胧的暧昧。你都没注意吗?车来的时候,陈易眼疾手快地牵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李画桥眼睛那个迷迷蒙蒙看着陈易的样子,简直可爱死了。”

    陆缨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你小说看多了吧,想象力这么丰富?我不信。”

    “爱信不信。”她撂下这句话又揶揄的问她:“你和林尘年怎么样了?”

    陆缨跟个炸毛了一样:“我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能怎么样,别瞎想了,不然数学作业不给你抄了,整天瞎想不好好学习的。”

    “哟,恼羞成怒了。”

    “没有。”

    “就是有。”

    “我没——有——”!!

    陈易买衣服简直轻而易举,良好的身材比例还有一张足够英俊的脸,他拉开更衣室的门出来的时候,清冷孤傲的气质从没有过的迸发出来,一身正装锐利耀眼,李画桥简直就想把整个商场给他搬过来。

    她切切实实体会了一番纣王的快乐,

    “这件,这件还有他身上穿的那件,打包起来。”李画桥撑着脸欣赏陈易的身体,呸,欣赏设计师精巧绝伦的设计与优美形体之间的相互照映和巧妙结合。

    陈易看着李画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们之间的对视反倒是李画桥先不好意思。

    他转过身看镜子。

    李画桥把他转过来,调整一下他的衣领,她有强迫症,看到不对称的一定会纠正。她靠近他,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馥雅香味,柔软单薄的身体温暖安心,她的头发披下来,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她的发丝带着光芒浮动,她垂下眼,眼睫毛在她的眼眶投下阴影,他呼吸停滞,屏息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环绕着他,铺天盖地是她甜腻的气息。

    他听到他加快的心跳,“扑通扑通”,在胸腔如擂鼓。

    隔天,他们一行人到达会场。叶琳没有去,她待在家里追剧。下车的时候,李画桥挽着李勇益的手臂,她的裙摆有些长,陈易整理了一下·她粉嫩的长裙。长裙的稍许保守但华丽鲜艳,淡粉色衬得她更加娇俏动人灼灼其华。

    傍晚晚霞落幕,黑夜即将登场,在这半明半灭之中,会场里面的辉煌更显得纸醉金迷。红色的地毯,亮得发光刺眼的酒杯,里面的人穿着正式,低调奢华,谈笑声碰杯声层层潮起。与其说是艺术画展,不如说是一场带有极强目的性的交际。

    在他们一行人进会场之后,安静片默,随后又爆发高潮。李勇益拿起酒杯和他们交谈自如,有人率先问:“李总的女儿都这么大啦,旁边的这位是?”

    李画桥继续保持微笑。

    李勇益淡笑道:“这是我儿子,陈易。”

    他们外界早就听说李勇益收养了一个孤儿,不过一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李勇益把他带出来是要公开他的身份了。这么着急?旁人笑笑,收养的儿子不让别人知道也可以,难不成以后要把他栽培成企业的继承人?笑话,半大的孩子还真会把他当爹?

    众人心怀各异。

    陈易颔首礼貌问候:“各位叔叔伯伯好。”

    场面就转变成“这孩子长得真俊,以后肯定一表人才。”

    “又有礼貌,以后不知道哪个小姑娘这么有福气”……

    一阵夸耀过后,李勇益悄悄在李画桥耳边说:“你们可以撤退了,找那些朋友玩吧,这里超级无聊。”

    李画桥目不斜视小声道:“替我们挡住主力,我先带陈易逃离战场。”

    这次的艺术会展可以带家人,大多数都会带自己的孩子来社交,为未来铺路。李画桥熟悉的几个人自然也来了。不过她没有心情和他们交锋,她带着陈易欣赏旁边琳琅满目的艺术品,走在梦幻的走廊里她拿出散粉补妆,又重新涂了涂口红,然后小声告诉陈易:“差不多要耗在这里几个小时,我爸在那边和他们交换信息,你习惯这样的场合吗?以后有好多这样的。”

    陈易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墙壁上那些裸露的交织的带着浓烈色彩的画作语气平淡:“会习惯的。”

    “暑假你打算怎么过?”她问。

    “和你一起过。”他淡淡回答。

    她发现他很少话,情绪也很难以看出。

    她站在他旁边和他仰头看着画作,而他看着她。

    李画桥带着人去瞎逛,恰好碰到她熟悉的一群人在闲聊。周围都很安静,侃侃而谈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尖锐。

    王熙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听说李画桥多了个兄弟,那小子是个孤儿,被李家收养了,好家伙,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家破人亡直接一跃变成富家少爷了。”

    旁边的公子哥刘清明酸酸地调侃:“我听别人说,那男的他爸还是个开出租车的,年轻的时候和李董交好,他爸一死给他换了个好前程,要不是他自己是个孤儿,李家会收养他?”

    “别这么说,人家还有个患尿毒症的舅舅呢,我昨天晚上把他的家世全扒了,要我说不知道尿毒症会不会遗传,不然摊上个残疾的那可麻烦了。”王熙暗暗讥讽。

    他们几个人在那里干笑了几声。

    李画桥和陈易就站在他们拐角之处,恰好是他们的视线盲点,李画桥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陈易轻描淡写地看向前面,眼眸晦暗不明。李画桥冷哼一声,要上前一步,陈易拉住她的手腕。李画桥愣了一下,没有回头反手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拎着她长且繁琐的裙摆上前,地板上全被红毯覆盖,她粉红色的裙子在地上摆动得灵活且干净利落,一步步带着隐约的坚定,她轻轻地拽着陈易的手腕,温暖的触感疯狂席卷陈易心底。

    她是真的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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