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红,我爹那些姨娘和我有相像吗?”

    尚霜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镜中人,嘴角轻轻地抿着。

    “小姐为何这么问?”梅红等下人都没有跟着过去,自然是不懂得当中的缘由,“小姐的身份高着呢,这些姨娘哪儿能够和您比。”

    尚霜不知道想什么事情,手一直不轻不重地梳着头发,“是啊!哪能和她们比。”

    她的身份哪里是高贵,明明是可有可无,身为家中最不受宠的庶女,她还遭到下人的冷漠苛待,父亲老夫人和崔氏高兴时愿意多给一口吃的,不高兴时她在哪儿,是生是死都无碍,反正她这条命是无关重要,她比那些姨娘差哪儿?

    可崔氏那话,到底让她心生了疑惑,那些猜想如同是野草一般,斩了又生,她心中不断滋生那些姨娘长得像她生母吗?她没有见过生母,但崔氏既然说出来,那便是有迹可循。

    对于这件事情,她心中毫无波澜,她原本与那生母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那原主的情绪突然冒出来了,一种悲伤的情绪,这是始于原主的感情,原主从小受被欺负,她对于母亲这词汇总是流露渴望,这股感情好像成了执念,有时候甚至会影响她的情绪,母亲是原主的执念,之前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生母死的蹊跷,这才着手调查。

    “小姐不要妄自菲薄,不过...”梅红仔仔细细地端看尚霜的脸,“潘姨娘的鼻子和嘴巴和小姐很像,眼睛不像。”

    最近潘姨娘生了个儿子,风光的很,除了月子便时常出门晃动,连带着老夫人这边的家宴都有机会上桌吃饭,她与小姐去老夫人这头多了,自然而然也记住了这潘姨娘的长相,不过那张脸虽然有些像小姐,可是眼底的神采却没有学到半分,两者相比较还是差远了。

    “是吗?看来母亲说的确有此事。”

    “夫人可是说了什么?”

    尚霜面无表情的将原本的事情说了一通,说的时候一直盯着铜镜看向那张脸,那张脸她越看越陌生。

    “小姐莫要上心了,夫人说的也未必是有其事,况且这都是前事,父辈的恩怨怎么样都挨不到小姐身上。”

    “怎么挨不到我身上?她一直针对我,她一直不管不顾,都因为我的生母,不过是用的法子不同罢了。”

    那么这些年她与‘她’受的苦都是有迹可循的,父亲不顾名声,不顾他人反对将生母接回府中,生母的出现让嫡母落了胎,断绝了生育,嫡母因此也记恨上了生母,可生母死后,前尘往事该淡的都得要淡了,偏偏父亲找的姨娘容貌和她生母有挂钩,这让嫡母更加生气,便嘱咐他人多关照她,也因此,原本的尚霜丧了命,不过明面上没人知道是嫡母做,她的手很干净。

    “那小姐...”

    尚霜笑了笑,“无碍,多年了,都习惯了。”

    ......

    第二日下人们摆上早膳,尚霜刚落座,就有人来禀告。

    “小姐,四小姐六小姐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小姐,她们过来就是来看热闹的,你放她们进来是作甚?”

    双冬早上出去了一通,大概得了解了一下昨日的事情,虽然昨日具体的事情被隐秘了,可她大概知道了夫人打了小姐,还听闻三公子如今还是黑脸的,早上有人提到了五小姐,他还打断了,这让行为让不少人猜想昨日的事情冲突只怕是不一般,或许是为了夫人伤着了两兄妹的感情了。

    这消息传得快,大多人都知道了,这两姐妹向来喜欢看她们小姐的热闹,只要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她们就会打好心的借口过来关心,实际是看热闹。

    她更忧心,小姐与三公子的关系真如同传言一样破裂了,他们以前靠三公子而讨来的好处就要还给三公子了,虽然小姐能够立住脚,可是过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很多事情都变得麻烦,小姐受得苦太多了,她不想小姐再受苦,小姐的改变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双冬的手拉住了那要退下传话的下人,而尚霜站起来将她的手给拂开了,那下人会到意,就开溜出去了。

    “小姐!”双冬欲要去追,但还被尚霜给拉住了,气得双冬急跺脚。

    “让她们进来吧,躲得过这次未必躲得过下次。”

    以她的了解,这两姐妹这次没有成功进来,指不定下次会在什么场合说到这件事情,比如请安的时候,再比如她拒绝不了的宴会,这两人可不会管尚府是否丢人,一个是不会让自己沾了水,另一个莽,但是前一位会给她打掩护,暗中引导。

    只不过现在有意思的点是两人的关系不似从前那么好,之前因为下药的事情差点掐起来,前段时间崔氏为两人相看,两人谁也不想先相看,互相推给对方,当时又私底下吵了一架,因此两人近些日子对她这个‘外人’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那么齐心协力。

    可当下的热闹,只怕是躲不过了,该要面对的还是面对。

    双冬是个能够听进去的人,当听到她们小姐这么说,心中也大概有了猜想,脸色又变了变。

    “她们心都是黑的,就是见不得好,明明都是自家姐妹。”

    尚霜摇摇头,只是叹一句双冬站在她的立场盲目了眼,双冬是知道她与纪勋琨走得近,这在他人眼中是越界之事,没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毕竟她有定亲之人,尚妍曾经与她闹过,与纪勋琨闹过,偏偏双冬还坚定站在她的立场,可见这是忠心的。

    至于姐妹啊!自己姐妹哪有后半生的幸福重要呢,只要把握后半生,那这些姐妹有什么威胁力,这些人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惜了一个识人不清,另一个也许有机会,但手段不高明,总结便是死缠烂打。

    “她们来了。”

    双冬一直在一旁叨叨叨絮絮,眼瞅着那两姐妹要临近,才不得出口制止。

    “五妹可还好?”

    尚芸还好,她的脸色能够平淡地看着尚霜,但尚妍眼中的嘲讽可真真的多了多,只不过今日她倒是比往日好性子,居然忍住了嘲讽的话,从进来到坐下都没有说话,这是很反常的事情,连带着尚芸都多瞧了两眼,她们这次来可不是来看尚霜的,而她也不打算真的去出口嘲讽,那力气只能够是尚妍出了,偏偏她今日反而是如此安静,她来之前曾与对方说了利弊,按理来说早应该幸灾乐祸了啊。

    尚霜看着尚芸与尚妍的神情,看得很仔细,心中腾起了一股子隐秘的快乐,前几日尚妍偷偷找她询问纪勋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当时正忙得焦头烂额,便给了一句‘勋琨哥喜欢温和明事理的姑娘’,事后她略微想着,纪勋琨曾经拜托她帮忙拒绝一下尚妍,刚好那是一个机会,可没没想到她这么一说,尚妍变化十分大。

    人啊,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她这才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尚妍喜欢纪勋琨,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去插手,好像确实有些不入流了,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之前打算在退亲之前都不轻举妄动,连表达都不能有,她能够忍耐。

    她不能越界,不能越界,至少在没有退亲前都不能够越界,她不能让那些人抓到把柄。

    尚霜半握着拳头将手搭在心口,心在猛烈地跳动着,“我很好,两位可还好?”

    尚芸瞅了好几眼尚妍,见她不开口,忍不住用劲推了一下。

    “四姐做什么?”尚妍眉头一皱,在对方拂过的衣袖拍了两下,将上面的‘褶皱’拍平,“四姐,姑娘家动作不要这么鲁莽。”

    其实她心中也难受,可是这些天一直在打探,从尚霜这里打探,也从照顾勋琨哥起居的下人那儿打探,这些人都告诉她纪勋琨喜欢温和明事理,既然如此,那她就往这方向发展,长久下来,她不信勋琨哥会无动于衷。

    既然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那他不管是对尚霜这个讨厌鬼,还是四姐这个自私的两面鬼,她都要保持内外一致,做到内外统一,不被人识破,现在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对着自己念叨自己是温和明事理的六小姐,只有做到了自己相信,再改变行为,未来周围人肯定也是会信的。

    可是自从知道了三哥与尚霜生了嫌隙,父亲昨夜将尚霜给赶出来,她就高兴,恨不得放鞭炮,偏巧今早四姐过来邀她一起去沧霞院看看尚霜怎么样,她该要坚守自己的阵营不过来,可是四姐一通说,她也心动了,她就过来看一看。

    而现在她心中可是雀跃得很,想上去说上两句话,可这说了,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些时日她为了得到认可,可是硬生生地忍着外出的想法,一天天将自己框在屋内,学女红,学规矩等等,为此还用私银请了外面的女师傅过来教礼仪,这一通操作差点将她给憋坏了。

    尚妍涨红了脸瞥向别处,双手一直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却是只字不说。

    “莽?六妹是在说笑吧!”

    这话尚芸差点笑了,要论莽府中的姑娘中她尚妍论第二,谁论第一,动不动就是火冒三丈与人吵了起来,府中兄弟姐妹除了三哥以及咿呀学语的幼子以外,谁人没和她吵过?就前些日子她一个月与尚妍发生了两三次争吵,只是接下来的话也不好说,还是一净地收回了自己口中。

    “许久不见六妹倒是变了不少,性子变文静了不少,连马球会都不去了,之前你的小姐妹来找你,你都不去了,倒是让她们好一阵伤心。”

    她今早因为尚霜的事情匆匆赶到尚妍那儿,根本没有留意许久没有见到的尚妍到底怎么样了,现在细细查看,是有些变化,但是当她接触到对方眼神,又放松了下来,尚妍还是那个尚妍,只不过学会了伪装,还不会完全把握,看着眼底的气势只怕这伪装也装不了多久,这才好,不然今日就白跑了,她的热闹也跑了。

    “四姐,三哥说的没错,姑娘家要文静些才好。”

    之前她做了错事,三哥总是会来训她,如今她领悟到了三哥的用意,自然是要好好的。

    这话听得尚芸怄气,“六妹的觉悟颇高,只是六妹的天性不是如此,要是文静起来,只怕是要压着天性,一日倒也还好,可日头多了,只怕是难受了,还是遵从本性为好。”

    尚妍现在不待见尚芸,尚芸说的话都没放在心中,尤其是现在这番话,不过遵从本性甚得她心,她是在遵从本性,遵从喜欢纪勋琨的本性,为这一点改变一下自己也算是遵从本性。

    “四姐说笑了,三哥说得哪会错,不过四姐说得对,要遵从本性啊。”

    尚妍已经不是以前的尚妍了,她手底下有个厉害的丫鬟,时常提点她,这丫鬟跟了她很多时间,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一切都怪她以前的丫鬟,那丫鬟是四姐的人,自然帮着四姐的,她们可不希望她身边有忠仆,巴不得忠仆不在她身边,四姐好把控她呢,这暗亏她吃了很多年,不可能再上当吃亏了。

    尚芸显然是会意了,因为她安排在尚妍身边的丫鬟被拔了,“是啊,遵从本性。”

    这一次只怕是要一无所获,只是她不甘心,这些时日过得太不顺心了,尚霜突然变得耀眼,将府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祖母不再对对方视若无睹,好在嫡母还如从前,对尚霜怨恨得很,可嫡母已经败了,况且就算以前,只要祖母发话,那么嫡母再怎么不愿意做,也得要遵从,而在祖母之上,那便是父亲了,父亲常年不在府,她又不是父亲喜欢的子女,想要好好地接近父亲,那实数太难了,父亲对于其他子女感官都一般,能入他眼的只有三哥,可偏偏三哥不大喜欢她。

    “五妹听闻昨日你与三哥争执了,你们有什么矛盾还是说清楚为好。”既然尚妍不愿意说,那她来说,“三哥的性子好,要是有什么事情只要说清楚就好了。”

    尚霜笑了一声,“三哥自然是要好好说的,三哥那么喜欢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父亲...”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抬眼神色一变,“没什么,这些事情我会解决,你们不用担心。”

    尚芸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一喜,果然这当中有很大的实情啊,不然不至于让尚霜这么忌惮,真有意思,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实情。

    “五妹早解决早好,你和三哥关系这么好,你说话三哥肯定听得进去。”

    尚霜点头,“自然是,只是现在三哥怕是不想见我,四姐莫要说了。”

    尚芸的好奇更甚,但是看着尚霜实话是不愿意说,只能围着打转,旁打侧击,可惜还是没有打听到什么,而一旁的尚妍跟块死木头一样,动都不动,什么都不说,尚芸对此还是挺恼火的,好像是遭受了背叛,背叛她的人是她最亲近的姐妹。

    现在她很呕血,她不能够说什么不好的话,以前那些言语都是尚妍来说,发脾气使绊子都是尚妍来做,她端着淑女的架子坐在一旁看看热闹就行,偶尔撩拨火气,指点尚妍输出,平时都是尚妍来输出,突然让她去这般如同泼妇去叫骂,她是做不到的。

    算了放过她吧!

    尚芸见什么也打探不到,最后便是放弃了,寥寥两句就回去了。

    出了尚霜的院子,尚芸脸色急剧下降,对尚妍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出门看也没看她一眼,脚步极速往外去,连招呼也懒得说了,但是碰到下人之时还愿意装个一两分,将脸上的不耐烦都给收敛,等人离开后,脸上笑容不复。

    “四姐,你这是做什么?”尚霜这里的热闹没有看到半分,她也堵得慌,而四姐的态度让她有些不高兴,那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的姿态摆给谁看呢!

    不过如今她与四姐已经撕开了,争吵也不是秘密,她给黑脸也情有可原,在尚霜这里失意了,在这里找回场子也行,只不过……

    尚妍四顾周围,见无人才松快了起来,“四姐还当我是傻子,能被人当枪使。”

    偶尔破例一两次也没事,如今她讨厌尚芸比讨厌尚霜更甚,尚霜固然讨厌,可她以前对尚芸的感情真心实意,以前她以为四姐好,做什么都是为了她,至少不会害了她,偏偏事实不是这样的,四姐作贱她的感情,利用她,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她,知道这些事情她怎么能够接受,甚至为此消沉了好些时日,说起来她宁可被尚霜算计,也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如今站起来自然不可能再上当。

    “六妹,话不可乱说。”尚芸终于停下来,“六妹不能够空口白说,你诽谤我的事情也就罢了,作为姐姐我不愿意计较,你以后别胡说了。”

    尚妍几乎冷笑着看着她的好姐姐演戏,刹那间觉得她很可笑,活得这么虚伪是为了什么?不辛苦吗?在她面前演戏,在众人面前演戏,最后开心吗?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了吗?

    “姐姐以后莫要玩耍我了,保不齐哪天我怒了,不再留情面给姐姐。”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冷笑着说,“姐姐做的事情,我未必不知道,比如那张小姐。”

    尚芸看着尚妍趾高气扬地离开,脸色逐渐发白,很快眼底闪过一丝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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