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伍永和独自一人上山采药,家里的一些草药已用了一大半,如若不补充很多病患便无法得到及时的医治,不论什么气候也难以阻挡她的脚步。

    找了半日,才在一片野草中发现青葙的茎叶,虽未开花,却不影响其功效,她开心地蹲下身子仔细采摘。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连背上、腿上都是黏腻的汗水,还不及擦拭就听见近处传来几个人声,有男有女,男声稍微老成些,女声则稍微稚嫩。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着,伍永和循声望去,只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离她十几步路的距离坐着歇脚。

    那男声说:“想不到咱们掩碧村居然有一日会迎来一个郡主,真是大奇大怪,大惊大喜啊!”

    那女声很快接着说:“可不是嘛,听说这个华南郡主是羿阳王的独生女儿,羿阳王在圣上面前可是很受重视的,难怪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这太阳比平日里更烈一些,原来是预示有大人物降临,真是村里的大喜事!”

    伍永和听到这里也感到无比惊讶,南华郡主?在掩碧村生活那么多年,别说郡主了,就是只县太爷的狗也不曾光顾过!掩碧村虽说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地处偏僻,人口又少,即使此刻在地界上忽然消失也不会引起任何一方人物的觉察。只是,一个身份如此贵重的郡主怎么会到她们这个鸟都不愿拉屎的小村庄来呢?

    思想到这,又觉得自己可笑,心想:“伍永和啊伍永和,你自己的事都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正苦无一计使自己脱身不用被迫以两头牛的价格抬上花轿,还有心思去搭理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郡主的来去行程么?”她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采摘脚下生长得壮硕的一株小草。一位郡主的降临对她这样一个小人物没有任何的作用,一棵青葙却不同了,它可清肝凉血,明目退翳,对吐血以及头风患者可是一味良药。李泉叔前日还告诉她说他有目赤肿痛的毛病,只就这个毛病来说,一棵青葙可比一位郡主来得实用多了!

    太阳逐渐偏西,草药采得差不多了,伍永和的腰背也酸胀得很,收装好成果,下山去。回家的一路上,才发现南华郡主来村的消息早已传遍,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大半天才没有听到消息。

    快到家时,住附近的柳强石先看到了她,赶忙来与她说大事:“永和,你听说没有,南华郡主来咱们村了!”

    “我知道,大家都在说。”她比村里的人都更淡然处之。

    “听说县太爷都一路随行过来的,真是太热闹了!”

    伍永和心想:“这下可不是县太爷的狗了,是实实在在的县太爷亲自降临。”她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郡主要到咱们掩碧村来?”

    柳强石一早把一切打听得明明白白的,就等着她问呢,于是说:“好像听说咱们村里曾经有一户人家是郡主乳母的救命恩人,郡主早年因为丧母,是一位乳母带大了她,她一直都视那乳母为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去年乳母因病去世了,去世前说是一直有个心愿未了:曾经她家穷苦,差点饿死,有一个恩人给予了不少的扶持才得以生存下来,而后那乳母长大成人后进京寻求生计,才得幸有机会入王府侍奉羿阳王的女儿,这么多年未曾再回到掩碧村,一直心心念念恩人,所以去世前祈求郡主能够帮她寻得恩人,还以恩泽,以解多年来的心事。郡主因感念乳母,所以特意屈身前来。”

    “原来如此。”伍永和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这南华郡主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大家都这么说,都说郡主不仅平易近人,还懂得施报!”

    “我先回家去了。”她还有许多活要帮着干,没有太多空闲去操心其他事。

    “永和,还没问你那件事怎么样了?”

    她一时没想起来,“什么事?”

    “你六叔叔要把你嫁隔壁村的事。”

    她哦了一声,“六婶婶说会替我去跟他说,让他不要着急这件事。”

    柳强石一听面上表情舒展了一大半,仿佛被迫嫁人的是他自个儿,“那就好,我还替你担心了好久呢,这几天饭也吃不好!”

    伍永和笑了笑,“好端端的你做什么吃不下饭?”

    他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怕你不开心,也怕那个人对你不好……”

    “谢谢你,强石,有时候你比我六叔叔还关心我呢!”

    柳强石听这话脸比刚刚还红,他看着伍永和额头上的细发早已被辛劳的汗水打湿,结成粗粗细细的一束束,盘在她光洁的脸蛋上,非但不觉腌臜丑陋,反而越看越娇俏动人。他悄悄地又多看了两眼,才说:“咱俩好歹认识那么些年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家了。

    伍永和一进屋,脚下忽地惊起一阵阵巨响,把她吓得魂不附体,响声过后,又看见守儿和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边拍掌大笑,定下心来,才发现是几截燃着的小鞭炮丢到自己脚下。

    “守儿,你们又调皮!”她气地骂道。

    “永和姐姐,我们在庆祝呢!”

    “庆祝什么?”

    “庆祝咱们村郡主降临,还庆祝你要嫁人了!”

    “别胡说,快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省得你爹爹回来又要打你了!”她说着把今天采的草药拿进屋里去,一一分开放好,该晾晒的晾晒,该炙炒的炙炒,该清洗的清洗,忙了一会儿出院子来,只听得几个小孩童嘻嘻哈哈地玩了一阵,又不知跑哪去了。

    又听见院子外传来一个人声道:“永和姑娘在吗?”

    “在,是哪位?”她应声答道。

    院门外走进一个老妇人,步履维艰,挽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孩儿,老妇看着精神尚可,只是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甚是辛苦,身边的小孩倒是天真可爱。

    “永和姑娘!”

    “您是赵家的赵婆婆吗?”伍永和认出她来,平时虽不怎么来往,但偶尔会在村上市集里见过,有些眼熟。

    “啊,是我,是我!”她笑逐颜开。

    伍永和搬来一张椅子招呼她坐下,“赵婆婆,快坐吧,别累着!”

    赵婆婆应着坐下,“好,好姑娘……”

    伍永和开玩笑说:“赵婆婆,我不姓好,我姓伍!”

    赵婆婆身边的小孩儿跳着叫道:“好姑娘,伍姑娘,婆婆脑子不好使啦!”

    他婆婆把他赶到一边玩去,又说:“我听大伙儿说伍姑娘您是悬壶济世的大菩萨,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医术娴熟有方,还不愿多收费用,我想着自己年纪也那么大了,花太多的钱银在这个老身子上也是浪费,不如不看的好。无奈身子不争气,还是抵不住病痛的折磨,只好来见见您,看看您有什么高明的医术和低贱的药材,随便使使在我这没用的老身上就行了,过一天是一天,很快也是要进棺材的。”

    伍永和听了这一番长话,也明白了大概,只笑着道:“婆婆放心,药材不贵,诊金也不贵,您哪里不舒服,跟我说说吧?看看我能不能治得好,治得好就是我的功德,若治不好,婆婆您再另寻高明也是有机会的,总不让您提前进棺材就是。”

    赵婆婆眯起眼睛笑了,心想这小女孩儿也是个精灵人物呢,虽然年纪小,心思倒不小,于是说:“伍姑娘既这么说,我这老心也放下了许多了!”

    “赵婆婆您还没说是什么病症呢?”

    “还不就是我这腿脚,一时疼痛一时拘束的,有时又麻木不仁,白天的时候还好些,一到夜晚就难受了!”

    “我帮您看看。”说着伍永和撩起她的裤管,检查她的膝盖、足踝、脚趾等,发现她不仅小腿肌肉有些挛缩,连带膝盖也僵硬得很。难怪走起路来这一拐那一弯的,像只瘸了腿的大螃蟹。

    “怎么样?”

    “婆婆您这症状有多长时候了?”

    “哎哟,你不问也就罢了,这一问,我得好好想想,总不下个八九年了!只是过去还不怎么严重,忍忍也就算了,近几日愈发严峻了起来!”

    “除了疼痛麻木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适?”

    “再没有了。”

    伍永和点点头,缓缓说道:“婆婆您一是年纪上来了,医书云:经脉者,可以行气血而营阴阳,濡筋骨利关节者也。然人之气血内属于五脏而外络于肢节,年长者气血生源不足,以致无法濡养四肢关节,所谓不荣则痛,才会有疼痛麻木之感。二是近日天气变幻多端,一时焦阳,一时寒风不定,一不留神寒气湿气入骨驻生,才致血脉不行。”

    赵婆婆虽然没听懂,却因这些流利高深的话术也有几分信了,“伍姑娘说的是,那该怎么办?”

    “我先给用些针灸,而后再包几付药您回去煎服,过几日您再看看有无好转迹象。”

    “还要用针?”赵婆婆有些惊恐,“会不会很疼?”

    伍永和笑着安抚,“放心,不会疼得过您这个腿疼。”

    “哦……哦……”她不停地点着头,本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伍永和遂进到自己房里,把针灸用具一一拿了出来,先将另一张椅子托着赵婆婆的病腿,命她伸直并放松肌肉,再将身体扶正,而后用针灸针先往肾俞、阴陵泉以及足三里各直刺一寸,再往腰阳关直刺半寸。赵婆婆见针刺过后不仅不疼还毫无知觉,才放下心来任她操弄。趁着针灸的空挡,伍永和便去写方子,配药抓药,半个时辰过后,替赵婆婆拔出针灸,将包好的药材一并交给她。

    又嘱咐道:“婆婆,以后五天,您每天过来这我依旧替您针灸,其余的就服用我给您的这五付药,每日一包,煎了分两次服下,期间需留意用厚棉衣包裹下肢,以防寒气和湿气入体伤骨。”

    “好,我记住了!”赵婆婆接过药包,点头不已。

    “服药期间忌食鱼虾腥膻之物,偶尔还需活动活动双腿才行。”说的同时还在希望赵婆婆不要嫌她唠叨。

    一阵针灸过后,赵婆婆顿感轻松了不少,不论未来几天效果如何,只这个短暂的舒适就让她乐开了嘴,说道:“伍姑娘,伍菩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伍永和只收了她几个小银钱,就把她送了出门,赵婆婆边走边开心地说:“碰上大运了,回去真得多烧几柱香才是,以往看了好几个大夫,病症虽也减轻,钱袋子更减轻了,每次疼痛难忍可钱银没了更叫人难受啊,这下好了,菩萨来了!”不停地念叨着,牵着她的小孙儿消失在村道中。

    忙完赵婆婆的事,伍永和找来一张梯子,搭在屋檐下,将分派好的草药放簸箕里再爬上屋顶晾晒,今日天气日头都极好,正是晒干药材的好时机。

    院门响了一声,是有六婶干完地里的活回家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伍永和在梯子上倒腾草药,拍了拍身上的土尘说:“永和,刚刚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婆婆和一个小孩儿,是来找你求医问药的?”

    伍永和边忙活边回她说:“是呀,她是河西街上卖油饼的赵婆婆,腿脚有毛病,又没有钱常去看大夫,只能来我这碰碰运气了。”

    有六婶放下耕地的工具,坐椅子上锤了捶腿,“我看她运气是碰到了,不然她那弯成月牙的眼睛是为着什么?”

    伍永和只微微一笑,不答话。

    “你这些年读的医书,加上精湛的医术我看早已胜过这村里甚至县里的许多大夫了,只可惜你是个女孩儿家,不然凭这一身学术又会落在谁之后呢?”说着有六婶在大白天里叹着气,命运让她成为女儿身,却给予她无法肆意施展的才学,可悲可叹!

    伍永和的手停滞了稍刻,六婶婶说的确是事实,纵然有逆天的抱负和学识,放在一个女儿家身子上也是无济于事,何况资质平平的自己呢?这天下之大,却没有一处能够容纳女子发挥才华和能力的地方,看来这天和地也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广阔。

    有六婶未发觉伍永和的深思,只自顾自说着:“如果生在公侯将相之家,可能又会有所不同了,你说是吗?”

    伍永和低头摆弄着草药,“无法改变的事情何必说呢,何况公侯将相之家的闺秀,又怎么会研习医术?既艰苦繁涩又无用武之地,她们将来要匹配的大人物也不会娶一个熟悉医理的女子。”

    有六婶躺椅子上缓缓点着头,“你说的是啊,一个女子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无论有多美貌有多才气纵横,也是为着嫁个好人家……”

    说到这,伍永和开始担心六婶婶会提起自己说亲的事来,忙转开话头,“婶婶今日累不累?要不要我去倒杯茶出来?”

    “每天不都是一样,有什么累还是不累的,你忙你的。”

    “我听说南华郡主来了,全村的人都抢着到街上看热闹去,这会儿肯定极是拥挤。”

    “嗐,哪有郡主可看,路上我听见说郡主因为舟车劳顿还没进村前就病倒了,这会儿知县和村长等一众人物正焦头烂额地请大夫看呢!”

    “有这等事?”

    “知县忙忙把郡主接到一个富户人家去歇息了,免除一切吵闹吹打,所以别说看热闹,就连轿子执事的影子都没见着。”

    “许是水土不服吧?遥遥千里从京城过来,咱们这的南方气候郡主一时间适应不了。”

    “大家都是这么猜的,郡主千金娇体,长途跋涉的自然就累倒了。”

    说了一会儿话,伍永和将草药晾晒好,便到伙房把饭食预备一下,蒸了几个番薯和玉米,给还在地里干活的六叔叔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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