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永和听见自己牙齿在打架,只见那官兵头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身边的人,一把把他拉了出去。

    是刚才那个通风报信的草帽男子,他被恶狠狠地揪了出去,心想怎么那么倒霉,次次都是他?“官爷饶命呐,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中有妻,还有两头猪一条狗一头牛一堆活口等着我养呢……”

    “闭嘴!”头子一边呵斥着,一边把他拖至那金色铠甲男子面前,恭敬地道:“瑄郡王,东西想必是这家伙的。”

    逃过一劫的伍永和惊吓之余才知道这人的身份,既喊他郡王,应该是鲁王的儿子。

    “这是你的?”瑄郡王举起手中的东西问。

    草帽男子惊慌地摇着手说:“不是小人的!小人……小人从未见过这包袱呀!”

    官兵头子皱起眉头,“哼!你刚刚在船上躲在菜坛子里,那旁边就是丢着这东西,不是你是谁的?”

    “真不是小人的,请大人明查啊,冤枉啊……”

    瑄郡王又把一封信晃在他眼前,“这是南华郡主亲笔题写的信,你是何人,跟郡主是何关系?”

    伍永和全身如被隐了形的麻绳捆绑,火辣辣的一道道疼痛包围着自己,这次是大麻烦了!他们造反谋逆,定会认为持有这信件的人与郡主有瓜葛,羿阳王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这下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草帽男子不明所以,急得四肢发抖,差点连尿都憋不住,忙忙说道:“小人姓李名二单,家住在离湖州不远的赢乐村,从来只知道放牛养猪,喝酒赌博,哪有机会认识什么郡主呢?就是地主也没那福气相交呀!”

    “东西确确实实地拿在我手中,还能有假?你若不肯说实话,就别怪这其中的厉害!”

    草帽男子把头磕了又磕,“郡王饶命呀,小人真不知道这包袱和信件是谁人的,总之不是小人的就是了!”

    “你不说,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瑄郡王说完后使了个眼色,官兵头子心领神会,让手下拎起草帽男子就劈头盖脸地乱揍,一会儿是头和脸,一会儿是肚子,一会儿是胸口,一会儿是屁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使到,揍得他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喊爹叫娘的,众人皆不敢直视,有些把耳朵都捂了起来。

    “郡王饶命啊,冤枉啊……”他痛苦地嚎叫着。

    官兵头子见惯了这类场面,根本不为所动,只站定于一旁问:“说不说?再不说连你骨头也一并打断!”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呀!”他叫完这一句,便吐了几口鲜血在地上,浓稠的血液里躺着几颗打烂了的牙齿。

    伍永和本来很庆幸被审问的不是自己,更庆幸的是这人被拷打,谁让他刚才置那么多人的性命不顾泄露了大家的藏匿之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烂囊子小人这几下打还便宜了他呢!

    可……看着看着,她的心却逐渐不忍了起来,一个人平白替自己受了冤屈,她却在一边袖手旁观,这不是爹爹和娘平日里教她做人的道理,心里始终是过意不去的。

    一边身穿战衣的一直沉默着的另一男子见状,走上前来对瑄郡王说:“瑄郡王,我看这家伙不像是欺骗我们的样子,也许东西真不是他的。”

    瑄郡王不以为然,冷笑了一声,“厚皮厚肉的人什么样的打经不起?有些人的嘴紧得很,不多打一打是不会松动的,打死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呢,反正时间充裕,就这么打下去,总有人会开口!”

    众人听见这话,全都露出惊悚的面目来,害怕不已,也不知这下一个又是谁了?

    “鲁王吩咐我们找寻探子的下落,这些人大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这样粗暴殴打平民,恐怕有损鲁王的名声。”

    瑄郡王朝他甩了个蔑视的眼神,说道:“非常时期当然得使用非常手段,如不这样,怎能快速揪出那探子?你既没有好的方法又何必阻碍别人,且站到一旁去凉快吧!”

    那男子忍着气,不发一言。

    草帽男子被打得脸似猪头,嘴巴也肿了起来,说话都听不清了,奄奄一息的样子。

    官兵头子还在斥问:“说,你是什么人,与郡主什么关系?”

    他没想到他还在坚持着,不肯承认,模模糊糊地吐出几个字来:“不……不认识郡主,不是小人的……”

    瑄郡王见此开始略有怒意,没预料他嘴巴竟那么难撬,“都这样了还问不出来,索性一刀了结了,莫耗着精力!”

    伍永和心惊胆战!他们真打算要了他的命?

    只见那男子立即上来劝道:“瑄郡王三思,人命关天,鲁王起势不过一日,名声与支持十分要紧,若在这关键的时候闹出伤害人命的事情来,怕是难以服众。”

    瑄郡王怒得朝他喝道:“王竹君!你不过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得力战将,只因在他身边多年才得获他信任,你讨好得了他可讨好不了我!父亲既派我来执行这重要任务,我是非要达到目的不可的,你敢拦我?”

    “下官不敢,只是臣既效忠于鲁王,必处处为他献力着想,完成任务虽要紧,可若是因此以致大业有碍未免本末倒置了。”王竹君缓缓向他道明其中轻重。

    瑄郡王冷着脸面,也不理他,只吩咐官兵头子,“把这烂头烂脑的家伙给我一刀砍死了!”他做事从不听顺任何一人,除了他父亲,何时轮到一个只会拍马屁擦鞋底的人来说三道四?他偏偏就砍死这人,他能如何?

    “是!”官兵头子应承,随手取过自己的大刀来,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砍人了,手早已痒痒,今日终得挥霍!

    草帽男子听说后露出惊恐万分的神情来,连最后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两颗死溜溜的眼珠子在脸上瞪着。

    只见官兵头子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在众人纷纷扭头回避血腥场面的时刻,伍永和却无法回避,她眼前这一把亮晶晶的大刀从天而降,划过她的良知与心道,即将把她神魂劈成碎片!

    她听见自己大声喊道:“住手!”

    众人皆一怔,纷纷朝这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姑娘立在人群中,惊怕的眼神里又含着些许果敢。

    官兵头子的大刀恰好停滞在草帽男子的脑袋前,虽未实实在在地劈下去,却仿似已将脑袋的魂儿劈了两瓣,草帽男子因此吓得昏了过去,倒在地上不动。

    瑄郡王看着伍永和,一个浑身湿黏黏脏兮兮的小姑娘,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飞走了,竟有包天的胆子来阻挠他执行刑事!

    “是什么人?”他沉着声音问道。

    伍永和连睫毛都在颤抖着,却忍不住开口说:“包袱是我的,信件也是我的,勿伤人性命!”

    “真是你的?”

    “是。”

    官兵头子闻言,不等吩咐,立即把伍永和带到瑄郡王面前,按她跪下。

    瑄郡王俯视着她问:“刚才我问了半日,你为何不应?”

    这不是废话么?看你那凶样,承认了不是好死就是惨死,正常人谁敢应?伍永和心想着,却只敢低着头,怯怯地答:“民女因胆小如鼠,未曾见过那么多的大人官兵,吓到了。”

    “那你此时为何又肯认了?”

    “人命呼吸间,诚哉是言也。民女不愿有人替自己丧命,与其余生寝食难安,宁可自己作那刀下之魂。”

    王竹君在一旁默然听着,开口问道:“你如何证明这些东西是自己的?”

    伍永和没想到自己来送死还得证明一下才能死,顿时有点儿懵然,想了一会儿才说:“包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二十多两银子,那封信是南华郡主推举民女参加礼部医学会考的举荐信。”

    王竹君微微点头,果然说的不错,看来包袱里的东西的确属于这小姑娘。

    瑄郡王又问:“你从哪里来的,如何识得郡主?”

    “民女家住南海郡掩碧村,前些日子,南华郡主因私访民间来至鄙村,因水土不服染了病,民女有幸给郡主诊病用药,更幸得以治愈,郡主见民女医术不俗,遂举荐参与会考,以展胸中之志。”

    “掩碧村?”瑄郡王从未听闻这小村庄,半信半疑地问:“哪个掩哪个碧?”

    她欲开口说是掩人耳目的掩,思路一转,这么藏头露尾地形容反而更似探子了,这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不可不可,只好说:“是不以一眚掩大德的掩,明珠碧玉的碧。”

    只听得瑄郡王嘴里哼出一声不屑,“这样古怪巧黠的名字,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村庄!”

    伍永和内心抱怨道:娘嘞,村庄正不正经跟它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哟?照他这思想逻辑龙虎镇上是有许多龙和虎飞来飞去不成?真是莫名大辱。

    王竹君问道:“你这次来湖州也是为了赴京赶考?”

    她恭敬地答:“是。”

    “你还会医术?”他实在难以置信,横看竖看,这失落无助的小姑娘怎么也不像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

    “略懂一二。”

    “堂堂南华郡主也会到你们那偏僻的小村庄去?还推荐你到京城考试,报效朝廷……”瑄郡王显然对她所说的一字不信,南华郡主是羿阳王的女儿,她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这个时候去私访民间?定有猫腻!眼前这小姑娘浑身内外上下都与其他女子大有不同,许是跟郡主甚至羿阳王有特殊的关联也未定,切不可轻纵了。

    伍永和一听他说“报效朝廷”这四个字骨头都怕得在乱跳,于是说:“郡王明鉴,民女只是村里一个略懂医术的小女子,其他一概不知!请郡王饶命!”

    瑄郡王眯着眼睛,“你说的是真是假还未得证,即便是真的,你带着这举荐信,日后必与朝廷有瓜葛,我岂能放你?且也不能代表你不是那探子!”

    她长那么大,连鲁王是谁都不知道,甚至听都没听过这名号,竟无端端地成了探子了,真是史上第一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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