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永和一检查,马嫂嫂的□□未开,胎儿不像要产出的样子,又替她检查膨隆的腹部,胎儿不仅胎位不顺,还没有蠕动活力。一看马嫂嫂的面色苍白,头晕无力,再替她切脉,脉象轻按迟而中止,止有定数,虚代无力,重按滑数而紧,想是胎儿已出现了窒息的危险,必须强行使其产出才可。

    她到房外让王竹君去烧热水,再找些干净的衣布进来。

    王竹君从未碰到过妇人生产的事,比上阵杀敌还让他心慌意乱,听了伍永和的话,不敢往下去想,“马嫂嫂怎么样了?”

    “胎位不正,恐有窒息的危险,必须立刻给她接生!”

    他惊讶得舌头打结,“接,接生?就只有我和你?”

    她看着他,模样虽可笑,但情况紧急她也笑不出来,只问:“这儿没有第四个人,不是我和你还有谁?”

    “你虽然懂医术,但给妇人接生这种事之前也做过?”

    “我在书上学到过,虽然以前没有亲自给人接生,但家里的牛和驴子生崽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料理的。”

    他听后头比马嫂嫂还晕,“畜生怎能和人相比?人命关天,你不能儿戏!”

    “正因为人命关天我才会那么做,马嫂嫂已经出现疼痛惊恐,气血俱虚的症状,再不产出她便性命不保!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王竹君正犹豫着,忽闻房内一阵惨叫,两人不约而同地冲了进去,马嫂嫂面容苦痛,即将晕厥过去的模样。

    伍永和一看她腿下渐渐渗出一滩湿黏黏的透明液体,随之又出现红稠稠的水状物,不过一瞬间,床上血红一片!

    王竹君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场景,愣住原地不动。战场上虽残忍血腥,自己也是见惯了的,敌人的血,队友的血,染红半边天。如今这片血,没有敌人也没有队友,有的只是一个女人自己的战争,她们都心甘情愿地流出一滩红血来打赢这场战!

    伍永和立即从腰间掏出一包东西来,一打开,是一排排针灸针,王竹君这才知道她一直将这些东西随身携带。

    她拿出其中几根,往马嫂嫂的足三里、三阴交、肾俞以及太溪穴刺入,一方面可以纠正胎位,另一方面可以补气生血,使她充沛心神。

    马嫂嫂迷糊中嘴里还不停地在念:“救我的孩子,姑娘,救我的孩子……”

    伍永和见状面色更沉重了些,马嫂嫂□□血流不止,性命危急,胎儿又胎位不正无法顺利产出,此时情势凶险万分!

    王竹君察觉了她的心思,又看到床上的马嫂嫂这个势态,已经猜想事情没有那么顺利了,轻轻问道:“伍姑娘,你打算怎么样?”

    伍永和抬头看他,又看了看马嫂嫂,神情严肃地说:“胎儿必须立即产出!”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露出艰难的神情,“看如今情形……母体与胎儿……只能保得住一个……”

    他一听这话,心不觉漏跳了几下,“不能顺利完成生产?”

    她用力地摇摇头,自己何曾不想两全其美,只可惜事与愿违。“若是保胎,需牺牲母体气血,才可顺利存活,若是保母体,需用药力强行打胎,母体才有气息尚存的机会。马嫂嫂此时的状态……无法做到母子俱安!”

    王竹君呆住于一旁,马嫂嫂虽神识模糊,但耳力依然清晰,她听见伍永和的话,苦苦地抓住她的手臂,恨不得下床跪地哀求,无奈再无多余气力动弹,只睁着圆眼,哭着说:“姑娘,保胎儿……无论如何,保住我的孩子……我不要紧,保孩子……求求你了!保孩子……”

    伍永和心酸不已,天下母亲皆这样伟大,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那还未出世的孩儿。一旁的王竹君也为之动容,不禁红了眼眶。

    “你……你听见了么……千万要保我的孩子……”马嫂嫂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再叫不醒,伍永和知道一刻也再耽误不得,她对王竹君说:“先去烧热水,然后将今天采的牛膝根茎拿去煎熬,熬好了再端过来吧。”

    王竹君虽不知今天的草药里哪种是牛膝,只忙着先去烧水,烧好了再将草药搬过来给伍永和辨认,她将牛膝挑出来后他立刻往厨灶去熬药。

    长至这么大,他还未自己一个人下过厨,不要说是煎药,就连烧水倒茶的活也不用自己去干,一直以来都是有人代着服侍,还好这些也不是什么难干的活,没两下就做好了。

    他将汤药小心翼翼地端到伍永和面前,忍不住问:“咱们真要保小不保大吗?”

    伍永和正给马嫂嫂推拿腹部,听见这样问,惊奇地看着他,“保小不保大?”

    “你也听见马嫂嫂晕过去之前的话了。”

    她正色道:“胎儿还未落地,就剥夺了母体的生命,这样做未免有伤医德!”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她,“你是打算……这个汤药是做什么用的?”他说着往那碗药看去,刚刚只想着救人,压根就不知道这牛膝的功效究竟是什么。

    “脱花煎主治胎死胞中不下,可如今没有这一剂那么齐全的药材,独有一味牛膝可以活血化瘀通经,引血下行,此刻只得靠它单枪匹马了。”

    他听后手不住地流汗,“你的意思是……要打掉那胎儿保住马嫂嫂?”

    她面不改色,“当然。”端起那汤药预备给马嫂嫂灌下。

    “慢着!”王竹君上前阻拦她,“你可想好了?”

    伍永和气急,“这还用想?病势紧急,再不打掉那胎儿怕是最后母子都不保!”

    “我虽然很赞同你救人命,但刚刚马嫂嫂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了她的心意,她要保住她的孩子而不要自己的性命,你若是一意孤行违反了人家的意志,我担心后果会很严重!”

    “人非草木,我怎会不理解她的心情,可是马嫂嫂的命也是命,若是为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而枉顾母亲的性命,这与杀人有什么不同?我学医用药向来只知道治病救人,不关心什么传宗接代万世同昌的玩意儿,只要有一个大活人在面前,我就救大活人的命,其他的不归我管!”

    “可是……”王竹君十分为难,伍永和说的道理他当然理解,只是心里依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她不理会他的阻挠,一心一意只想着拯救性命,毫不犹豫地将那碗汤药灌给马嫂嫂喝下。又问:“开水烧好了么?”

    王竹君出去端了热水进来,再找了几张干净的衣布给她。

    她从那箩筐里采摘到的草药里拣了两样递给他说:“这两种是当归和甘草,你拿去厨下煎好,待会儿有用。”

    他拿着草药站在那有些恍惚。

    “这里不用你了,你出去吧!”伍永和说完,开始为那打掉的胎儿滑出做准备,他不再说话,只疲惫地走出房外去煎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伍永和的叫声,便走进去,只见她怀里捧着一个东西,用布遮盖着,布面渗透出一些血淋淋的脏东西,他端着气,问道:“已经结束了么?”

    伍永和微微点头,“胎儿已经打下来,我又替她按摩了一阵,那汤药一会儿拿进来给她喝下去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王竹君深深地吁出一口长气,终于是结束了,可心里总是闷闷不解,看着那无法安然降生的孩子,不免感慨!又看到伍永和那额上闪着晶光的汗珠,衣服上占满了血渍,头发因忙乱也散开来几撮……这是一个狠毒心地的女子该有的面貌吗?他晃了晃神,头顶有一根闪电似的刺痛穿过。

    “你没事吧?”伍永和看着他表情有些古怪,也许是被这污秽惊心的场面吓着了。

    “没事,那个药应该熬好了,我去帮你端过来。”

    伍永和给马嫂嫂灌下那当归和甘草煎熬的药后,气息逐渐恢复,脉象也平稳了下来,只是人看着还是虚弱得很,只能待她日后喝药进食慢慢调理了。

    她替她收拾好床铺,将衣服穿好,再盖上被子就退了出来。卸下这番忙碌,才发觉人已经累得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她走到院子里去打水洗脸,顺便清洗衣裳上的脏污。

    身后传来一声,“马嫂嫂她应该没事了吧?”

    她用手绢子抹了抹脸上的水,“还好及时打下胎儿,她才保住了性命,现在看她虽然虚弱好歹人没事了。”

    王竹君看着她神态自若的样子,仿佛对打掉那胎儿没有半分的愧疚,不禁心有寒颤,“你不怕她醒来后怪你?”

    伍永和对他的疑问淡然处之,反正已做了妖女,今生这个头衔是再也摘不掉了,不如做自己该做的,起码对得起本心。“今天这一幕,即便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抉择,医者只管行医以德,只要是正确的事,就不必怕这怕那的。”

    虽然马嫂嫂人没事,但作为一个母亲怀胎七个月最盼望的当然是看见孩子的降临,想到这,他忧心忡忡,“马嫂嫂第一次怀孕生子,晕过去之前又那么激烈恳求我们保她的孩子出生,醒来后发现孩子没了,不知该多伤心欲绝!”

    “试想想,尽管日后那孩子真活下来也没法见到母亲的样子,成长之际也没有母亲的呵护陪伴,还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日夜自责焦心,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马嫂嫂还年轻,只要她愿意还是可以继续生养的,否则人都没了,还谈什么日后呢?”

    王竹君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

    这时,房屋外有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是一个壮年男子扛着两担子东西,身边还有一对白了头发的老夫妇,肩上扛着一袋麻袋,有说有笑地推开那挡在外面的半截竹门。

    一走进来,三人看见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正在自家院子里坐着聊天,一时摸不着头脑,几个人面面相觑,愣是呆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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