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有趣得很,即便他极力掩盖,尚有蛛丝马迹能被伍永和捕捉到,但她偏不说出来,假装没发觉。

    “心机和手段?”她笑了笑,“瑄郡王过誉了,鲁王殿下是你父亲,试问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了解他呢?”

    “父王胆敢在这和平盛世起兵造反,自然是英雄人物,可即便再英明的人,也难免有小人在侧,时间久了,易受奸人唆摆。”

    “瑄郡王这话着实可笑,我自离开家乡,意欲前往京城,途中被你等强行扣押,又带至军营,从始至终未有一件是如我心意之事,小人在侧,奸人唆摆又是从何说起呢?”

    “哼,口口声声不情不愿,却有办法令人不杀你,反而好吃好喝地款待,赠与钱财你却不知好歹地逃跑,我想这下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处决你了,谁知又被你侥幸脱难……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缠!”他恨恨地说。

    “过奖了,我虽没有成日烧香拜佛,好歹是诚心诚意做人,自然受上天庇佑,运气也会好一些,不像王统领,他可就没我那么好运了!”

    说到王竹君,瑄郡王的脸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很快又消失不见,他挤出凌厉的眼神说:“王竹君出意外,是他自己作战技术不精导致,那样自大妄为的人即便有再好的运气也是无用。”

    “是吗?”伍永和看着他,“王统领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为人处世低调谨慎,听说那日战时并无过多伤兵,偏偏只有他一人战亡,整个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耐人细细推敲!”

    她看得出他神态略微不安,呵,说跟他没关系?鬼才信!这么不经刁难,还敢作恶,可见恶人不分聪明与蠢笨。

    “事过境迁,父王都不再追究,难道你比所有人还要厉害,还要知道前因后果?真是自以为是!”

    伍永和心里暗笑,还是不要跟他硬碰硬,把他逼急了又不知要生什么事。这次被抓回来,鲁王既然绕过军规选择维护她,她好歹在表面上做到感恩戴德才是,不好这边受父亲的好处那边又去惹毛人家的儿子。

    “其实在军营里待的这么些日子,大家都看得出来殿下对王统领的器重,即便你是他儿子,似乎给你的权利还不如他,难道你自己一点也不愿去思考一下?”

    “哼,我只是不如他会拍马屁而已!”瑄郡王一吐不快,可见这些话平日早在心里盘旋了数百次,“他是做小人做惯了的,我乃皇亲贵戚,自小无人教会我这等下作的姿态!”

    “除了拍马屁呢?难道王统领会的就只是这个么?殿下英明神武,活了那么多年就没人给他拍拍马屁,只有王统领拍的最响么?依我看,殿下不像那么愚鲁肤浅之人,只是你从一开始就没好好地去审时度势而已。”

    “审时度势?”

    伍永和叹了口气,“我即将离开这儿往京城去,事到如今,我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瑄郡王不说话,紧紧盯着她,连她身上一块肌肉动弹也能即刻察觉。

    “王统领出事前,我与他相处的时日不算短,私底下他也偶尔跟我交心谈天,曾经说过他对你的一些看法。”

    他显然非常好奇,目光一亮,但面上故作姿态,不在意的样子,将眼神撇向别处,道:“他说什么我猜得到七七八八,无外是说我刚愎自用、嚣张跋扈、不友将士!”

    看来他对自己不是没有认知,她却不提这些,而是说:“那倒不是,王统领从未跟我提过此类话语,相反,他却说很替你可惜!”

    “可惜我什么?”他怒瞪她,脾气说来就来,迅猛如疾风。

    她知道这人的脾气,也不着急,只缓缓道来:“他说其实你各方面条件不在他之下,外有贵族身份加持,无需苦等机会便有千军万马待你指挥,内有英雄气概传自鲁王,还有各方负有才华之人源源不断地相助与你,他在心里其实对你很是羡慕!”

    他听后脸上愠怒逐渐削减,随后平缓和淡,“他那样自负的人会羡慕别人?你莫不是在故意愚弄我?”

    “本来这些话我是永远不会让你知道的,但如今王统领已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若是不信,我亦无法,只能等百年之后你自去问他了!”

    他思索片刻,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她想了想才说:“他说你之所以不受殿下重用,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太过听令于殿下,从没有自主去完成一项重大任务,而是殿下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才会让人感觉你永远只是一个儿子,而不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殿下自然不会放心给你太重要的职位,因为在他心目中,你还是一个大孩子!”

    瑄郡王听了这番话,沉思良久。王竹君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己长这么大,从未违背忤逆过父王,向来乖乖听话,父王说东自己绝不往西,以至于他从不信任自己足以担当大任!

    而王竹君呢?虽然也经常顺从父王旨意去做事,但其中许多事他会先斩后奏,拿定主意后便不惧艰难,执行到底,即便父王在上,他也能够得到一个完满结果来让父王开心。以此,他才节节高升。

    这也许就是父王最看重他的一点。

    自己行事却畏手畏脚,始终被王竹君压一头,如今才恍然大悟!

    见他陷入深思,伍永和接着道:“王竹君还说,殿下曾对他说过,你虽然少时就受到许多兵书教导,却多是纸上谈兵,没有太大的实战经验,遇敌不够勇猛激进,而是力求自保,所以他对你领兵打仗这一点一直留有余地,不愿给你过多过大的权力。”

    瑄郡王双手握成一团,不停地在胸前揉搓,眼前火光炙热,这股热劲似乎迅速燃烧至他心口处,使他再也坐立不住,恨不得此时此刻操起一把剑就冲向敌营!

    父王嫌他不够勇猛激进?嫌他只会保护自己而不会拼死一搏?原来这么多年来,他认为他只会纸上谈兵,而无一点热血男儿该有的冲劲?

    这就是父王一直将王竹君看得比自己重要的原因吗?王竹君那么受重用那么受将士们拥戴也是因为这个?他一直认为他只是比自己更会笼络人心,更会虚伪做作地讨好别人而已!

    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想法偏了轨道,事情只是这么简单。

    他站起身,一句话不说,看也不看伍永和一眼,离开了。

    天色已晚,伍永和正打算回去休息,还没起身,又来了一个人。

    “伍大夫。”垂荣朝她缓步走来,面带微笑地坐在她身旁。

    “垂荣大人,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么?”

    “天气闷热,出来透透气,在远处看到你一人坐在这儿,闲来无事就过来跟你说说话。”

    伍永和浅笑道:“大人似乎不像喜欢跟人闲聊的人。”

    垂荣一听低着头笑了,“那在你眼里,我像什么人呢?”

    她颔首思索半晌,这人看上去温恭和顺,再波涛汹涌的环境只要他一出现立刻使人如沐春风,一点儿胁迫紧张感也没有。按理来说,他应该能够令她放心舒适地与他待在一块儿,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每每出现,给予她的压抑感却一点也不低于鲁王!

    这究竟是为何?

    “您像一把剑,一面锋利无比可以刺伤人,一面厚顿给人以安全感。”

    他哈哈笑了起来,眉毛也跟随抽动,“是这样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形容自己,非常有意思!”

    “您别觉得我淘气便好。”

    笑完后,他又正色道:“你此去京城赴试,虽有空明陪伴左右,但京城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一不小心便容易惹火上身,你必须小心谨慎,言语间需留神,要切记话到嘴边留三分!”

    不知为什么,她隐约感觉垂荣是在影射之前她差点将王竹君意外原因脱口而出的那件事?

    “谢大人指教,我记住了。”

    “你若能通过考试,进到宫里当差,殿下必会感到十分欣慰!”

    她心在此刻猛跳了两下,按耐住性子,想起他刚刚才说过要在言语间留神,又不敢乱说话,只问道:“殿下想必不会喂那不跑的马儿,大人若怜惜我一个小姑娘家,可否告知一二?”

    “伍大夫,你明知我是殿下身边的人,即便有千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是吭都不能吭一声,何必多此一问呢?你只要按照殿下旨意做事,总不会错,殿下自然亦不会亏待你,想再多也是无用。”

    她轻轻叹气,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垂荣见她丧气一如毫无斗志的公鸡,怕影响她考试的意志,又道:“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心,若有幸进了宫,我自会想办法与你联络,到那时,你便明白殿下心意。如今,你只需在医书上用心,专心致志地应付考试即可。”

    她看了他一眼,狡黠问道:“万一我没有通过呢?”

    他会心一笑,“伍大夫,我劝你还是全力以赴的好,莫有侥幸心理,殿下的脾气我想你也已知一二,他要做成的事必定以付出极大代价来获取,否则,就会毁其所有,我想你一定不愿意看到那个结果。”

    夜里凉风一吹,几乎所有寒凉齐齐闯入心口,她深深吸一口气,这次走的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险路,考得过,前面还有一条更险恶的道路在等她走,考不过,回头就是万丈深渊!

    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明白了。”

    垂荣看了看她,忽然问一个奇怪的问题:“伍大夫,你觉得……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伍永和虽然感到突兀,但不敢不认真对待,只得把最好的拿出来敷衍两句,“殿下乃皇家宗室,气度自然英武不凡。”

    “殿下反叛朝廷,又对你如此逼迫,你是否认为他是天下至恶之人?”

章节目录

小伍禁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捻一抹红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捻一抹红尘并收藏小伍禁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