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台,神意殿。

    此殿处于三仙台后峰,终年云雾缭绕,难以接近。殿宇贴着山壁而建,高可顶天。靠北满壁坐落的俱是神龛,龛位灵气萦绕,不可直视。

    这是三仙台各位祖师、历代掌门以及各位真人的神像。

    最顶端供奉的,自然是玄悟祖师。

    白天苍负手立在殿中,面朝神龛,目光冷冷。殿外长廊中忽地一阵急促的足音,他冷哼一声:“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殿外仙雾弥漫,殿内轻烟袅袅,白君照在殿门口停步,垂着眸唤了一声:“父亲。”

    “有话就说。”

    “是。”白君照斟酌道,“父亲,近日听闻修真界各地地气失衡,灵脉断裂,为何只有三仙台始终安稳不动?”

    他的语气恭敬,言辞却有些犀利。白天苍并不恼怒:“三仙台乃是三位飞升祖师同修之地,本就占据地利,安稳不动也是应当。”

    回过身来,眉梢一挑:“这件事你先前不是问过了?”

    白君照抬起头,眼中似有一股坚定:“可是,为何各处地气流失之后,反倒是三仙台的灵机更为充沛呢?”

    白天苍冷笑一声:“你想说什么?是我三仙台故意开启护仙大阵,抽取各处的地气?”

    “孩儿不敢这么说,”白君照直到此刻,心里仍抱着一线希望,“此事目前尚且不明朗,或许还有别的解释。”

    “没有别的解释,你猜的不错,此事是我一手为之。”

    “父亲!”白君照睁大双眼,“父亲可知,地气失衡可是会导致地根断裂,有多少人的性命前途会毁于此?”

    白天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神色淡然如水。

    白君照牙关紧咬,双目中似有怒意,却不发一言。

    二人之间,唯有沉默。

    良久,白天苍冷哼一声:“懦弱!”

    白君照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既知道答案了,何不赶紧为了你的天下苍生一剑杀了我?又在等什么?”

    白君照惊讶得“哈”了一声:“父亲自己犯下这么大的错还觉得不够,如今还想拉孩儿下水,要孩儿背上这弑父的罪名吗?”

    话音未落,白天苍忽地怒目,他伸手虚空一抓,掌中现出一道银鞭,手腕翻转,怒道:“转过去!”

    白君照抬目狠狠看他一眼,转过身去跪下。

    白天苍扬手就是一鞭,打得他肩头皮开肉绽,猎猎风声在空荡的殿中回荡。

    “目无尊卑,你枉为人!”

    白君照咬着牙硬生生受了这一鞭,额际冒出冷汗。

    “父亲修道百年,到头来只为了这‘尊卑’?只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他咬着牙道,“若是,这仅仅一鞭,父亲可解气了?”

    白天苍皱眉不语,冷冷地俯视着他。

    白君照沉声道:“若是今日能阻止父亲,救天下人于水火之中,即便今日被父亲活活打死,我亦无怨。”

    “天下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白天苍怒极反笑,“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就别妄想那许多了!”

    白君照此刻再也忍不住,他跪着转过身来,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盯着白天苍的脸:“是!我是救不了自己,我也救不了月眉!那你呢,你又救得了谁?!”

    “你自己从小被人欺侮,被人打得不敢还手,如今却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我的身上,为什么?!”白君照颤抖着声音质问道,“我是什么?是你的儿子,还是你不幸的延续?我是生来就要背负你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吗?”

    白天苍完全料不到他会这么忤逆,顿时气得双唇不住颤抖:“住口!”

    白君照的嗓音中已经带了些哭腔:“我知晓父亲恨我。恨我有亲眷庇护,不必吃太多苦就可以走上道途,更恨我从小就有娘亲疼爱……”

    白天苍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你还有脸提起你的娘亲?!”

    “为何不能提?”白君照大睁双眼,泪水流到唇边,“我在阿娘的怀里长大,我的所有术法都是阿娘一手教导,是阿娘给了我一切!可是父亲带给我什么?数不清的冷言冷语,还是满身的鞭痕?”

    白天苍的手指微微颤抖:“你这不肖子……早知今日……”

    “早知今日!”白君竹压低了声音,眼中都是恨意,“当初在上元灯会走丢的人就不该是君竹,而是我,对吗?”

    “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白君照笑了一声,“父亲敢去娘亲的牌位前说吗?说当年白君竹走丢,其实是你一手安排!”

    这句话宛如重锤一般狠狠敲在白天苍的心口,他怒火滔天,一手已化出利剑,恨不得手刃眼前之人。

    只是顾忌身后万千祖师真人的目光,高抬的手捏得紧紧的,却终究没有落下。

    白君照抬起眼,看向角落里秦修的宝龛,哼笑道:“父亲不必担心我会将此事说出去,毕竟秦修师叔当年也费了一番功夫,才做成此事,不是吗?但是我也不会放弃找寻君竹,这骨肉至亲,白掌门不要,我和月眉可是要捧到手心里的。”

    白天苍冷声道:“放着好好的道途不走,非要去管别的。我早知你不成大器!”

    白君照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我知晓父亲的心里只有道途,所谓父子亲情,在你心里的分量甚至不如一根鸿毛。”

    他轻声说:“虽然对我来说,也一样。”

    话音落下,白君照的掌中忽地化出一柄短刀,刀光闪动,一缕头发轻飘飘落在地砖上。

    他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抽取地气一事,我始终无法认同白掌门的作为。白掌门既然一意孤行,那我也只好与掌门为敌了。”

    白天苍看着那缕头发,眼中杀意闪动,良久才道:“你可想好了?一旦叛门,整个修真界无人再会接纳你!”

    白君照反唇相讥:“不被修真界接纳的人,只会是那些与天下为敌之人。”

    “好,”白天苍双手负在身后,“你今日尽管离开,若能走出三仙台的地界,从今以后,我再不会管你。”

    仙雾弥漫,山峰云海之间剑鸣声声,鹤唳不绝。

    三仙台满门弟子御剑出山。

    白君照收回目光,哼笑道:“多谢白掌门。”

    他转过身去,抽剑出鞘,足尖一点殿外围栏,踏上剑身,头也不回而去。

    ……

    为了修补断掉的地脉,鉴心院与明府、虞府以及各处大小宗门,全都在各地奔波忙碌,本以为事情可以就此打住。然而短短一天之后,三仙台联合个别宗门,竟对修补地脉的修士们开启了杀戮。

    野林山道上,灵昭随手将灵书撕碎,怒不可遏道:“这个白天苍!为了得到这些地气,竟连人性都不要了!还有那些宗门,平日里对三仙台俯首称臣还不够,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竟还这么糊涂,反过来杀起了自己人。”

    明含章丝毫不意外,道:“不过是利益罢了。白天苍必定许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才叫这些宗门这么听话。对他们而言,能给到实际好处的,才是自己人。”

    灵昭哼了一声,虽心里明白有些人就是利字当头,但是她对这些宗门仍忍不住万分鄙夷。

    二人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坐下歇息片刻。

    “昨日鉴心院来报,说院内已有些执役被杀害,”灵昭低声说,“下手的人是蒙空门之人。必定是我先前在审判会上打得他们少主颜面扫地,才叫他们这么怀恨在心,借机报复。”

    明含章对蒙空门有些印象,“他们少主可是姓裴?”

    “是,裴承源。”

    “嗯,”明含章颔首道,“明府与虞府也有诸多弟子被杀,这件事不能再等了,必须让白掌门亲自出面,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灵昭也早有想法,但是:“看白掌门现在的所作所为,他恐怕要待在三仙台筹划全局,只使唤别人冲锋陷阵。先前各大宗门发往三仙台的灵书,也被原封不动地送回,他显然是拒绝与任何宗门的交谈。我们怎么让他出面?”

    明含章思索一瞬,淡声道:“三仙台后峰有一大殿,名为神意。”

    灵昭有些印象,她上辈子打上三仙台时,娲皇真火直接将这大殿烧得大火冲天,难以靠近。当时那群白氏弟子吓得剑也扔了,全部跪在地上,连白天苍都抱着拂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当时也好奇,不知殿中有何物,让这群人害怕成这样。

    明含章继续道:“殿中供奉有三仙台自立门以来,玄悟祖师、历代掌门、以及各位真人的神龛。”

    灵昭怔了一瞬:“……”

    所以,她上辈子放出的娲皇真火,是直接把人家的祖师祠堂给烧了?

    也难怪后来白天苍拿剑指着自己,气得脸色通红,一副要哭的架势。

    明含章饮了一口茶:“神意殿,当初是由三位祖师亲手建成,乃是三仙台灵机最为充沛之地,也是最牢不可破的地方。”

    “但是?”

    “但是,有法必有破。”

    “娲皇真火。”灵昭摇头道,“不可。娲皇真火的威力太过强大,根本无人能控制。一旦放出来,恐怕整个修真界都沦为废土。”

    像这样上古大神遗留下来的手段,封印住、永不触碰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上辈子是不知天高地厚,直接破开了封印,才导致后来的那些不可控。重来一世,她不愿这个修真界再因为自己造成任何伤亡。

    明含章笑道:“并不是。神意殿位于三仙台后峰,所以只要绕到后方,便可威胁白天苍,若他不出面相谈,请虞水遥掌门出关,虞氏、明氏合力,就能打碎神意殿周围的结界。”

    灵昭颔首道:“有些道理。但是问题在于,他是否相信这话?”

    “那便需要有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去了。”

    灵昭明白他的意思:“你在明府里沉寂许多年,他未必会受你的威胁。”

    明含章道,“秦修当初奉白天苍之命,打伤我们父子二人,如今我亲自前去三仙台报仇,也不过分吧。”

    “这倒可行,”灵昭思索一瞬,“如今各宗门已经有开战的势头,每天都有修士死去,时间紧迫。我们便直接约定在三仙台附近的断剑坪见面,短时间尽量多召集些人手,白天苍若不来,当即杀上三仙台。”

    明含章点点头:“时间定在明日的辰时初。”

    灵昭自然没有意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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