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南楚皇宫里一片喜庆,十九殿,殿里灯火通明。

    宫人正忙着将一缸缸红莲搬到殿前,缸里的红莲还未盛开,只外层红色花瓣包裹着,像是在等一个隆重的仪式准备盛大开放,池子里也放了一缸缸红莲,如此就能使得池水依旧清亮无比,在宫灯的烛光照耀下,池中的红莲犹如女子的脸,显得害羞且红润。

    殿里极尽辉煌,床帘是金丝线,地上铺的是北疆进供的狐绒,整个北疆一年也不过上供三五匹,这几年上供的都用来布置十九殿了,殿里摆放物品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贝,所需用具皆是宫中最高规格,奢侈程度甚至超过了皇后的成元宫。

    成元宫里虽是一片喜庆,但与十九殿的奢侈相比,就显得有些暗淡了。

    一身明黄的中年男子站在十九殿前,他身形高大,却有些消瘦,虽至中年但俊秀的五官让这个人显得明丽。脸上有些胡茬,眼神里透着一种阴狠霸气,年轻时的铁血手腕周边之国早有领教,人至中年,便不再那么好胜,整个人都变得柔和很多。想到十九殿的主人即将回来,他看向十九殿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温柔,后面的宫女太监皆提着宫灯,照得那身明黄更加耀眼。

    “吴永,你可知,这里为何赐名十九殿?”

    明黄男子开口,声音低沉也很柔和,身后被点名的吴永赶紧上前,到明黄男子身边半弯着腰,头埋得很低。

    “奴才不知。”吴永弓着身子轻声回应道。

    这样的皇上他很久没见到过了,只有在对着楚昭公主的时候才会这样,他有些不习惯。

    公主已经三年没回来了,这十九殿虽是每日打扫清洁,但像如今这样大肆摆弄,难道?

    “朕当年带军出征北疆,从初春至夏,久久不能拿下北疆,北疆游牧民族人强马壮,又时常侵犯我南楚,朝中武臣作祟,兵权民心皆有,若不及早拿下北疆,朝中关外恐生事端。”

    男子低沉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北疆游牧狡猾善战,又熟悉北疆气候,竟趁北风将我军粮草烧得一干二净,将士皆叫苦连天,朕当时,以为朕宗氏一族,以为朕的江山会就此覆灭。”男子往前移步,走到池边看着池中红莲,眼眸里有了一丝狠绝:“为尽快攻下北疆,朕只好兵行险招,苦寒之地气候不定,夜晚暴雪来袭,趁北疆乱贼夜酣无心防备时,朕携赶来支援的大军一举歼灭北疆乱贼。”男子似陷进回忆里,想起什么,眼神越发温柔,低声说道:“战后,朕收到快马加急信,皇后为朕生了个公主,朕的瑾元出生了,一起到来的,还有朕的援军,朕的掌上明珠就是整个南楚的幸运。南楚国九十六年秋,十一月十九,十九殿,就是以她的生辰命名。”

    “朕回宫后已是瑾元的百日了,她长得不像当今皇后……”男子看向殿中,目光极其温柔,“更像朕多些,眼睛明亮眼神轻灵,也不像朕,小小模样便是美人坯子,更像朕的,故识。”

    吴永惊讶,这是皇上第一次同他说这么多话。故识?前皇后吗?瑾元?这不是楚昭公主的名讳吗?可皇上对皇后也没有多余的情谊,为何对皇后的女儿这般宠爱?

    这些前尘往事他干爹陈令竟不曾向他提过,陈总管当年多风光啊,所有宫人见他都得尊称陈总管,可师父唯独看中他…

    “陈令伺候朕三十余年,你来宫中不过十余年,想必你也是不知的。朕在瑾元出生时便为她赐封号楚昭,这宫中朕有的她都要有,朕给她的,远远不够,如今,她要回来了,朕的瑾元要回来了。”男子脸上有着难掩的喜悦。

    “奴才恭贺皇上,恭贺楚昭公主回宫!”吴永见势立即跪下,后面宫女太监也应声恭敬跪下道贺。

    “娘娘,您说这十九殿这么张罗,难道是陛下移寝至十九殿?这般摆弄,可比咱紫鸾宫辉煌金贵多了。”细碎的声音响起,看着镜前正闭目养神的人,身后一身翠绿的知秋说着话。

    她忙着给镜前的人取下珠钗,又自顾说道:“民间都传闻陛下会为咱们五公主指婚,况且陛下也对沈将军青睐有加,咱五公主又倾心于沈将军,看来是好事将近啊。”

    镜中的人微微皱起眉,只觉得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聒噪。

    “娘娘,陛下这般大肆布置十九殿,还下了圣旨,会不会…会不会是楚昭公主要回来了?”

    镜中人突然睁开眼睛,眉头一皱,眼神都带着狠毒,正欲转过头却忘了身后的人还在为她梳理发髻,猛地一转身竟扯痛头皮。知秋赶紧撒手,却道已大祸临头,楚昭公主是紫鸾殿的禁忌啊,她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呢。

    脸上突然被重力扫过,知秋一脸惊恐,伸手捂住左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狗奴才,公主的事也是你这等卑贱之人能猜测的?竟敢胡言乱语主子的事儿!且这般摆弄本宫,居心何在?”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知秋,桌前之人美目盛满了愤怒,这狗东西竟这般胡言乱语,六公主?那死丫头失踪了好几年,说是求医,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想到十九殿,宗瑾元要回来?她眼底的阴狠更浓郁,

    “贱人!”说罢狠狠一脚踹向眼前的人。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这丫头才来咱紫鸾殿没多久就这般口无遮拦,您身子金贵,可不要为了这贱婢生气,反正也是皇后宫里送来的,咱也不用这腌臜货,还脏了娘娘的脚。”说话的人是胡贵妃的侍女红玉,她心底狠毒,与胡贵妃沆瀣一气,不过是胡贵妃的贴身宫女,一身粉红的襦衫竟以金线刺边,比一般宫人奢侈了不少。

    胡贵妃的手段何其残忍,知秋曾见过胡贵妃的手段,想到自己可能稍有不慎便被了结,捂住被踹过的左肩,死命的往地上磕头,她身后还有个族灭时被替换救下来的弟弟,她不能就这样死在宫中。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嘴贱,口无遮拦,不知冒犯了娘娘,娘娘恕罪啊。”她趴在地上狠命磕着头。

    “来人,把这贱人处理了,省得娘娘看着心烦。”红玉看着地上的人朝殿外命令道。

    知秋听言大声惊喊着:“红玉姐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绝无冒犯娘娘之心,不过是口误遮拦啊,红玉姐姐你求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知秋上前抓住红玉的裙摆,额头都磕得红肿,见她扯住自己的裙摆,红玉恼怒,那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换来的金线啊,现在被这双脏手扯住,顿时来气,一脚踹在她的左肩。

    “贱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让娘娘动怒。”

    身边的几个太监见势将知秋架起扣住。

    “红玉姐姐,奴婢的月例每月都上供给您一半啊,求求您劝劝娘娘啊。”知秋见求情不得,便只好抖露出她和红玉的私相往来。

    听到这话,胡贵妃看向红玉,眼里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她的眼神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红玉有些愤怒,这贱人临死还拖她下水,“贱人,还敢胡言乱语,将她舌头割下来,乱棍打死扔乱葬岗去。”说着就要亲自动手。

    “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本宫发号施令了?”胡贵妃一脸不悦,抬眸看向她,声音夹杂着质问的语气。

    感到自己正被毒辣的眼光扫射,红玉也不敢抬头看,她压着声音解释:“娘娘,您别听这贱人胡说,没有的事,这贱人想活命就开始胡言乱语,娘娘您别听她的啊。”

    “本宫可曾亏待过你?紫鸾宫何时少了你的吃穿打赏?别忘了当初是本宫收留了你,不然你早就去窑子里边用身子谋食了,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胡贵妃有些气愤,语气有难以忽视的阴狠,想到自己身边都是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便怒不可遏。

    “来人,将那狗东西杖毙丢去乱葬岗,把这吃里扒外的贱婢……”

    红玉见胡贵妃已经有了杀心,便立即哭着求饶,说着边抹眼泪,急忙打断胡贵妃的话:“娘娘饶命啊,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奴婢克扣她月例不过是为了救治家里重病的弟弟啊,奴婢的哥哥去世得早,只有一个弟弟了。”红玉急了,她知道若是贵妃要处置她,就算她服侍贵妃这么多年对方也是不会念及旧情的,她求饶道:“求娘娘饶命啊。”

    胡贵妃早年也有一个弟弟,虽是正室所生,但在侯府里却不得胡侯上心。侯爷极其宠爱妾室,却对家族联姻的嫡妻不管不顾,在正室未过门前便有了庶出的长子长女,所以贵妃从小被妾室姨娘使绊子暗地里刁难也是常有的事,侯爷也从不重视他们。不过那时胡贵妃还有侯府嫡出的二小姐身份,胡府四公子虽是嫡出,却已排行老四了,四公子是胡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从娘胎里就身子虚弱,因娘胎里带来的病体,所以出生就在缠绵病榻,病重难忍时几近癫狂。

    好歹也是嫡出的身份,侯府为四公子寻遍名医却依旧没有好转,红玉就是那年被买进侯府服侍四公子的,自四公子没后就一直服侍着不如庶出的嫡亲二小姐,侯府四公子就是胡贵妃的软肋,若谈及姐弟,胡贵妃定会顾及姐弟之情放过她。

    听到红玉的话,胡贵妃眼神不似方才凌厉,“你何时有个弟弟?”她挑眉,后又问道:“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为何本宫竟不知。”

    “当年奴婢父亲为将奴婢卖个好价钱,就谎称膝下只有奴婢一女,其实那是奴婢不争气的爹好赌,将家里的钱财都输得精光,连我母亲的嫁妆也被当了赌注,家中一贫如洗,寒冬时节家里连烧的炭火也没有,弟弟身染恶寒,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将奴婢卖身换钱。”红玉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脸委屈。

    说着,竟吧嗒滴下眼泪来,胡贵妃打量着她,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想起侯府里的日子,想到自己的弟弟,竟有些动容。

    “罢了,念及你服侍本宫这些年,本宫便饶你一死。”说着又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知秋,见她右手紧紧的护住左肩,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把这贱婢给本宫…”

    “皇后懿旨到!”

    胡贵妃话音未落,刺耳的公鸭嗓便响起,胡贵妃皱眉,这不是皇后身边的太监领事汪福?他来作甚,这懿旨可宣得真是时候啊。

    她微微皱眉,看着门口的汪福脸上有些不耐烦,伸手示意红玉接旨。红玉会意,起身擦干眼泪,立即走到门口跪下等着汪福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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