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明宫的气氛活跃了很多,就连夏末的金蝉也飞来几只,停留在宫殿的楼顶吱吱叫着,像是在庆祝这几方开心的结局。

    沈焕言侯在殿外,他这外臣,本就不该掺和此事,奈何有些事就该人为助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便可按计划进行了。

    “尔等过来看吧。”楚皇虽面带笑意,但话语依旧凌厉,似要给后宫及朝上造谣的人一个闭嘴的真相。

    见楚皇神色变化奇妙,底下的人不明所以。听到皇上的应允便立起身子去看,吴永将玉盘拿到众人面前,众人大喜,楚皇也似乎需要几个人证。

    虽然知道事情有转机,但是看到此类事件还是大呼神奇,郦嫔更加庆幸自己当时没被私心蒙蔽私藏了白玉。

    宫林业爬上前,看到这情景,心里也没了先前的底气,皇后让他尽力鼓动楚昭公主并非皇上亲生的事,称她自有办法佐证,现在皇上连龙腾白玉都用上了,这太明宫里的人皆是人证,如今一切都是板上钉钉,他突然像泄了气般整个身子瘫坐在地上。

    楚皇看他这副模样,怒从中来,这几日朝中的宣传也少不了宫林业的“功劳”,他怒视着众人,厉声喝责:“今日之事尔等也是亲眼见识,若是再造谣妄词,不问缘由一律当斩!”

    想到对宗瑾元的疏离,楚皇万分愧疚,待这事儿解决后自觉该多多补偿她。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一干人,赏罚分明也是为君之道,他面色肃然,复道:“楚昭公主回宫实乃我南楚之大运,太医院恪守尽责,太医院院使程太平参谏有功,未因流言便妄下结论,特赏黄马甲一件,太医夏庆赏白银百两。”扫视了一眼宫林业,他继续宣判:“宫林业身为礼部尚书,事实未明朗前却不顾宫规以讹传讹,任由部中造谣生事,宫林业罚俸半年,其余部中参与者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谢皇上隆恩!”程太平万万没想到,自己家族竟会有获得黄马褂的人物,这可真是莫大的殊荣啊,忙着磕头谢恩,夏庆也未曾想,本是皇后的懿旨去调查,还好皇后让调换的瓷瓶一直被自己放着,如今是刚过鬼门关又逢人间天堂啊。

    宫林业头冒冷汗,只觉得脖子有些凉,还好只是罚俸,只要不是辞官砍头,他都能接受,皇上说他不清楚事实便妄言,谁曾想几个时辰前这位帝王还差点将楚昭公主斩首呢,当然这些话他只能心里想想,若说出口才怕是活够了,心里虽这样觉得,但嘴上仍要说一句“谢皇上隆恩”。

    楚皇看着身子抖动得厉害的郦嫔,好在是把白玉送回来了,也不忍心苛责:“郦嫔为楚昭公主祈福有功,传朕口谕,晋郦嫔为郦妃。”

    郦嫔喜出过望,她受皇后懿旨出宫,又私自带走龙腾白玉,若不是沈焕言护送她回宫,险些就误了事,如今还能不罚反赏,她心里窃喜,这是剧情反转?不但能好好活着,竟还封妃,南楚国王朝向来封妃等级严格,更何况她膝下并无子嗣,也无大功,本想依附着皇后,求皇后赏得殊荣,却不曾想就因调查宗瑾元血脉一事她便封妃,想想真是来得太轻易,果真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她该去白马寺改改第一愿,愿菩萨保佑楚昭公主平平安安才好,这才能顺带保佑她富贵顺遂。

    楚皇庆幸郦嫔回宫及时,但是沈焕言?沈焕言将郦嫔带回宫?他有些疑惑,为何会在京都长街偶遇?难不成真是日常巡逻这般简单?

    “沈将军何在?”

    楚皇冷着脸,他是想忽略那个人,可是邀功请赏怎能忘了殿外还有一个功臣。

    吴永赶紧起身,走到殿外,见沈焕言一直恭敬候在那儿,他轻咳一声,便躬身客气道:“请沈将军移步殿内,陛下有请。”

    沈焕言看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吴永,他微微勾唇,楚皇还能想到他,看来结局是满意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打趣:“恭贺陛下喜得贵女,看来这朝政也得更忙吧。”。

    吴永不敢深思沈焕言的话,没有回应他,只是低着头带着他走进殿中。

    沈焕言整理一下外袍,跟着吴永径直踏入太明宫。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竟觉这头痛越发严重。

    身边的婢女箻芝抬手,示意寝殿里的几名宫女退下,她走到皇后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娘娘日夜操劳,今日之事只能怪沈将军太多事,只要公主在宫中,娘娘就有机会,奴婢扶您歇息吧。”

    也对,只要在宫中一日,那么便有机会,郦嫔虽已回宫,但从皇上派人去寻郦嫔到现在,太明宫的消息她是一点儿不知,皇后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郦嫔那个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进太明宫已许久,也不知道和皇上说了什么,偏本宫的人一个也不能进去。”

    手中的丝帕都快扯破,皇后有些气不过。

    “娘娘现在是否要移步太明宫,请示皇上关于楚昭公主的事?也好打听清楚,毕竟娘娘提出滴血验亲本就是对公主有疑虑,若有反转,恐怕皇上会迁怒娘娘,如今,这宫中久久未传出消息,怕是事情有变故……”

    “本宫若是此刻去太明宫,那便是显露对公主的怀疑之心,本宫乃瑾元的生母,滴血验亲本就是做与旁人看,若是连本宫都怀疑自己的女儿,那岂不是昭告整个后宫公主非本宫亲生?咱们的陛下疑心甚重,定会怀疑本宫此举别有他意,那才是功亏一篑了。不去才好,若是皇上问起,便可说本宫此计只是为了堵住众人之口,不急,成与不成咱们都得顺其自然。”皇后冷静下来,单就滴血验亲又怎么可能将她拉下马。

    看着被支棱大开的窗户,一阵阵微风吹进,叫人心里越发焦急,流言本就像一阵风,吹到何处便在何处生根发芽,再肆意疯长。

    皇后微微皱起眉头,“本宫主持后宫这么些年,又岂是一个病弱的公主可以摧垮的,箻芝,你去叫知秋过来,本宫有事要见她。”

    箻芝见皇后皱眉,她抬头看了一眼窗户,窗口灌了几丝凉意进来,现在的风里已经有了秋的味道。又一阵风吹来,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便自觉走到窗边,将叉竿收起放下窗户,紧闭的窗户严实得连风也吹不进来,更何况是漏出消息呢,跟在皇后身边十余年,察言观色算是为奴为婢的生存之道。

    “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将知秋姑娘带过来。”箻芝看皇后神伤,也为自己的主子难受,说罢便急忙退下。

    想起宗瑾元的抵触,皇后呆呆看着桌面,陷入沉思。

    楚皇看着沈焕言,他毫不避讳的眼神让自己有一丝错觉,恭敬吗?也会磕头谢恩,也会谨遵圣旨,可就是让人觉得此人野心勃勃,就像北疆草原上的狼群,那凌厉不避讳的眼神像极了领导狼群的狼王,你可以与他商谈,可以给他任何他需要的东西,可是他不满足,钱财?封地?官位?给什么他都能收下,深不见底,他的眼神充满狡黠,面色却平静,守着自己的一方土地,可以在任何时候攻击有威胁的对象。

    “沈将军此次护送郦妃回宫有功,特赏黄金百两。”

    楚皇有些忌惮,本来今日之事沈焕言也算立了功,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种担忧,加官进爵是万万不可,若是钱财再多些也难保会招兵买马增强势力,既然已经决定将南楚交到瑾元手上,任何一个有威胁的对手都不能留下。

    本打算将慕倾许配与他,此事也只与胡贵妃商量过,可瑾元回来了,沈焕言的存在只会成为她的阻碍,看来婚配之事要从长计议了。沈焕言果敢决阀,上阵杀敌乃国之重将,计谋策略也是万里挑一,此人深不见底,非平凡之辈,恐怕也非良人,只是瑾元需要能辅助她的将臣,沈焕言野心勃勃,楚皇有些两难。

    沈焕言低头谢恩,心里却嗤笑,这样的楚皇在他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已这般地步,倒开始忌讳他的财力,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臣谢陛下圣恩,臣有个请求,还请陛下要答应才好。”沈焕言慢悠悠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焕言此时提出请求,楚皇惊疑,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沈焕言的请求是什么,但直觉不好,现在宫中有头有脸的文官都在这儿,楚皇想先遣散他们。

    “沈将军若是有请求可到朕御书房详谈,朕现在……”

    “臣欲求娶楚昭公主,求陛下恩准。”

    似是早料到楚皇的拒绝,沈焕言双膝跪地拱手说出请求,打断了楚皇的话。

    殿中的人都盯着他们,脸上皆是惊讶,比滴血验亲为真的消息还要震惊,似乎今日的事一件比一件更让人骇然。

    楚皇缓了片刻,沉声说道:“沈将军意欲何为,朕的瑾元才回宫,如今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你便要求娶,你当楚昭公主是街边的物件儿吗?何况,楚昭公主还未及笄,这个请求,朕不许!”

    楚皇有些恼怒,堂堂楚昭公主,他沈焕言还不够门槛。

    “臣对楚昭公主一见倾心,若是因着公主未及笄的原因,那臣便等些时日再来求旨。”沈焕言倒也不恼,他看着楚皇一字一句幽幽说道,他不止要让楚皇听见,还要让在场的人都知晓。

    “你!”楚皇大怒,放肆!太放肆了!他指着沈焕言许久也没说出话,如今沈焕言手握兵权,在京都又有威望,在边疆也有威名,他一时竟拿他无法,只得先稳着,“今日之事不可再议!退下!都退下”

    见目的已达成,沈焕言笑道:“那臣便等着陛下的圣旨,臣告退。”说罢也不管楚皇的脸色如何,便自顾退下。

    楚皇气恼,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面对沈焕言的挑衅却也无可奈何,殿中跪着的众人听到沈焕言的请求都倒吸一口凉气,生怕楚皇的火灼了自己,也纷纷寻了由头退下。

    吴永见状,忙请求道:“陛下可先别恼,沈将军此时也不会硬来,离公主及笄之日还有三月有余呢。”

    楚皇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是啊,还有三月有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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