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在网上被讨论的热火朝天。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人在网上发布照片,讲解现场的情况,也不断有人留言自己在去那个村庄的路上。那个村庄再也不是岌岌无名的小地方,是今年讨论度最高的存在。

    相片捕捉到了那些村民脸上的惊恐、不安、愤怒。

    和疑惑。

    那间关押过菜菜子她们的房间也被曝光,被摧毁。曾经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倾倒自己恶意的人,也在这里承受着其他人的“恶意”。

    哪怕警察到得很快,也有不少村民受伤。所以被警察保护的反而是那些村民。

    半个月后这件事总算是落下帷幕。

    因为涉及到咒灵的事情,所以很多信息不被公开。警察给出声明:相关违法人员已被抓获,等待处理;两个小孩被爱心人士收养,已无大碍。

    大概是夏油杰父亲职业的原因,夏油父母收养菜菜子和美美子这件事情没有多大阻力,跟惠入学同一所幼儿园,将来也会和津美纪一个小学。她们两姐妹身上的伤已经被治好了,年纪小也没有留下疤痕。看向夏油杰的眼睛亮亮的,可能心里的伤痕也被医治好了。

    她们四个小孩是高专的常客,明明是指导老师的两个人却会在学生面前干架。明明只是二对二的正常切磋,往往演变成双方指导老师的暴力切磋

    惠在高专学习术式后不久,禅院家主就找上门来了。

    和我想象的不同,我以为会是很有压迫感很紧张很宏大的场面。但茶室里面只有禅院直毘人一个人,身上还带着一些酒气。

    他见我进来,抬头不在意地撇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淡淡一笑,然后迅速地摆出十分标准的土下座,诚恳开口:“非常抱歉,禅院大人。”

    “哈哈哈哈哈,”禅院直毘人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一个人来啊?”

    充耳不闻他对我的鄙夷,低下头平静道:“我不是来跟禅院家抢夺【十种影法术】的,我只是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家人?禅院家才是那小子的家人。”他笑了笑,咽下一口酒:“你是一个野生的一级以下咒术师。你想跟御三家抗衡?”

    “惠究竟是伏黑惠,还是禅院惠,或是什么其他的名字。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是我友人的小孩,只是我要守护的家人。”我一动不动,维持着土下座的姿势,闭上眼睛想着未来的惠:“他会自己选择自己的家人,我也不觉得他会舍弃禅院这个姓名。”

    “但是,惠在我身边的利害禅院大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所以,我一定不会把惠让给你们。”

    我抬起头看向禅院直毘人,定定道:“那孩子现在选择的家人是我。”

    他喝了一口酒,笑了两声,没再说话,起身掠过还跪在地上的我离开了。

    看来,我过关了。

    片刻后,我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冷汗。哪怕只有一个人,也是很有压迫感的,真到赖账的时刻,还是挺害怕的。

    那个小山村的收尾工作占据了我的心神。给警局匿名投递资料,跟网络炒作者联系运作,让我忘记了禅院家的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去找天元。

    我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腿部的不适感袭来。跪的时间不久,但是我太紧张了,所以腿部的不适感很强烈。我笑了笑,干脆坐下。

    原来直毘人也不是一个坏老头嘛。

    ………………

    08年夏天津美纪的生日正好赶上了今年的花火大会。举办时间一公布,我就拉起硝子带着小孩出门去采购浴衣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带着灰原七海去了京都参加高年级的姐妹交流会,所以我把菜菜子她们也带上了。

    如果不算惠这个小豆丁,那就和女生聚会没差。基于这一点,他的浴衣是最先确定的,买完后他就强烈要求要离开非常亢奋的我们。

    菜菜子和美美子是穿过浴衣的,但是显然。从她们亮晶晶的眼中就知道这些五颜六色的浴衣对她们的吸引力有多大,津美纪很有作为大姐姐的自觉,不停地拿起浴衣在她们身上比划。

    明明是要带三个小孩,我和硝子却只用顾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等待美美子换衣服的时候,硝子也丢给我一件浴衣。

    她咬着一根棒棒糖坐到我身边,把浴衣丢到我怀里:“从来都没有见过你穿浴衣。你不试试吗?”

    我拿起手上的浴衣看了看,是我会喜欢的款式——简简单单的白底青花浴衣。不是那种明艳的颜色,几乎快是纯色,有点像简约版的青花瓷。

    我放在一旁摇了摇头:“我不太适合浴衣,穿起来不好看。”

    硝子不置可否,没再劝说,最后回家收拾战利品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件浴衣静静地躺在袋子里。

    是硝子买下来的。

    ………………

    等到花火大会开始这天,惠和津美纪已经早早换好了浴衣,在楼下院子的秋千那里坐着等我。

    我在踏出房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换上了硝子帮我买的这件浴衣。下楼的时候母亲笑了笑,帮我理好衣角:“啊呀,还是惠和津美纪能治住你。”

    母亲拉过我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开始给我弄头发。我有些不好意思,躲开她的手,拒绝道:“啊,我不要……”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多大人啦,还撒娇。就盘个发,很快的。”几分钟后,母亲停住手上的动作,引着我到玄关的镜子面前,笑嘻嘻看向我:“还不错吧?”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算特别令人惊艳。我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可能是因为从未穿过浴衣的关系。

    平时随意扎成马尾的头发现在都被盘在脑后,松紧适度。既不会让人觉得紧绷,也不会让人觉得懒散。是恰到好处的自然。

    硝子选的这件浴衣是真的很适合我。

    浅蓝色的花朵悠然自得地绽放在白色的布料上,不知名的花朵中间点缀了极浅的花蕊,中间的腰封也是纯白色的,印着白色的暗花。整体的颜色都很清淡,像是夏天喝到的雪碧一样。

    比起浴衣流行的款式来说,这件浴衣显得有些素净,不太像18岁少女穿的。颜色太过单一,清爽是真的,但也缺失了一些少年人的朝气。

    黑色的头发被盘起,多了一丝温婉和端庄的同时,也显得稍微有些成熟。但我所缺失的“天真”,正好是和这副装扮匹配。

    所以很适合我。

    对着镜子转了转,我很满意,点点头在心里肯定道:清冷大姐姐也很不错。

    我转过身看向母亲,母亲一脸欣慰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发:“小次长得好快啊,刚到这里来才那么小一只。日语都说不顺溜……”

    “妈——”我笑了笑,扶了扶盘在脑后的头发:“发型弄乱啦~”

    母亲笑了笑,松开手:“快去吧,津美纪她们等很久了。”

    看到我出现的时候,津美纪和惠的眼睛亮了亮,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津美纪甜甜的嗓音响起:“姐姐穿浴衣真好看。”

    “津美纪觉得好看就好。”我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菜菜子她们应该也快好了。”

    夏油杰牵着两个女孩出来的时候我稍微愣了一下。两个小女孩的和服是我跟着一起选的,我不会惊讶。夏油杰的浴衣造型我也是见过的,今年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纯黑浴衣,腰间围着的是一条纯色的腰封,是饱和度较低的棕色。都是很熟悉的场景。

    我愣的是,他扎了半丸子头。扎着半丸子头,穿着黑色的浴衣,牵着两个小女孩。

    简直是幻视教主大人。

    “有什么不妥吗?”

    听见夏油杰的声音,我回过神,收回错愕的目光,摇摇头:“只是第一次见你这个发型。”

    夏油杰没说其他的,牵着两个小女孩朝前走去:“走吧。”

    ………………

    到集合地点的时候,灰原和硝子已经到了。他们两个也穿的是浴衣,灰原是藏青色的条纹,硝子是浅橘色的浴衣,上面点缀着少许的樱花。

    硝子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我的眼光真不赖。”

    我点了点头,十分配合道:“多亏家入大人,不愧是家入大人。”

    再过了十分钟,七海也到了,居然也穿的是浴衣。他从前和我一样,是绝对不会穿浴衣的人。

    再过一小会儿,五条悟也穿着浴衣到了。

    他震惊于我穿着浴衣,不可置信地绕着我走了两圈。嘴里赞叹道:“这就是你常说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我居然看到你穿浴衣了。”

    “不过好像有点显老啊。还是你本来就老?”

    “…………”

    “五条,”我看向一脸惋惜的五条悟:“你会孤独终老的。”

    “怎么可能啦~”五条悟露出自信的笑容:“会比你先结婚的。”

    我翻了个白眼:“谢谢你的祝福。”

    ……

    灰原今天也带了妹妹出来玩,五个小孩很快地玩在一起,饶有兴趣地看着街边的小摊。

    夏油杰很好地担当起了男妈妈这个角色,给他们买章鱼小丸子,买鲷鱼烧,捉金鱼。

    我和硝子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几个人。我咬了一口冰淇淋,凶巴巴地对硝子说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我不知道的群聊,为什么七海也穿浴衣了。天知道我是出门前才换的。”

    硝子含着冰淇淋嘟囔道:“你穿浴衣很好看啊,为什么以前说穿浴衣难看?”

    我惆怅道:“可是真的显老啊。”

    “那种人渣的话你也信?”硝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笑嘻嘻道:“喏。”

    我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穿着雾蓝色和服的少年,留着清爽的头发,朝我爽朗地笑起来:“请问可以一起吗?”

    我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前面游玩的几个人,有些歉意地开口:“我的家人在前面,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说句“打扰了”,然后和同伴簇拥着离开。

    硝子玩味地看向我:“家人这个词用得很妙啊~”

    我挽住她的胳膊,装傻道:“不对吗?”

    “说起来,”硝子咬着冰淇淋,含糊不清道:“你和夏油那个家伙还没有和好吗?”

    我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吵架。”

    “是,是。”硝子无所谓道:“你们开心就好。”

    慢悠悠地走过像逛展会一样的长街,走到草地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人在了。

    我们坐在地上,等待着花火大会的开始。五条悟他们开始打扑克牌,硝子也加入其中。我的牌技牌运都差到爆炸,所以看护小孩的责任就落到了我身上。

    还好她们都很乖,在结界里面玩着小孩子的游戏,不觉得拘束。我看着算得上脱胎换骨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真的觉得很庆幸。夏油杰没有叛逃,没有失去自我,好好地和她们在一起。

    五条悟也没有失去唯一的挚友,七海也没有失去自己唯一的同期。

    身边传来声响,我抬头望过去是夏油杰。他拿了一瓶水递给我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从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的交流就很难用言语形容。既没有大吵大闹之后的永不相见,也没有雨过天晴后的释然和谐。

    无论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我们该交流的事情,该讨论的问题,该说的话,都有好好的表达。没有刻意的冷淡,也没有故作的热情。

    但大家都知道我们两个似乎吵架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跟其他人说的,当有人问起我时,我永远都是一脸茫然地回复:“没有啊。”

    很多时候,我们俩就像现在这样,一起专注地、沉默地看向别人。

    我接过尴尬的掩饰物品——水,放在身边,指了指结界,用眼神询问他:要给她们什么东西吗?

    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玩扑克牌。

    没多久,就到了烟花绽放的时间。小孩都找到了自己想待的位置,期待着看向天空。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一束束花火游到黑夜当中,最后按照匠人的预设绽放。

    一开始它们是逆行的流星,最后是蒲公英,是星球,是花束,是灿烂。

    点亮这个夜晚,映入无数人的眼眸。明明已经看了无数次,但还是会觉得很好看。

    人在感到幸福的时候,是会流泪的。

    脸上传来冰凉的湿意,我一眼不错地看向漫天的花火,身边传来嘈杂的惊叹。我到这里已经十二年了,我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十二年了。我已经快到我所知道的尾声了。我失去了一些东西,也守护住了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花火大会,也不是第一次和大家约会。

    但是此时此刻,我就是想到了这件事情。既觉得难过,又觉得幸福。我想跟佳织说,我有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且我已经不再把那个称为使命。

    我将会一个人前行。

    这是我们最后的青葱时光。

    我们要毕业了。

    我无法再与夏油杰并肩。

    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约会。

    还好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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