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7日,京都鞍马山附近,铃木家茶室。

    “听说你递交了辞呈?”

    “对。”

    “还有几天?”

    “全部处理完的话,大概是平安夜吧。”

    铃木放下一颗棋子:“你是放弃了,还是时间到了?”

    我盯着棋盘思索,片刻后拿起一枚棋子放下:“时间到了。”

    我放下棋子后,铃木几乎没有思考地继续动作。手指轻轻放下棋子,带着笑道:“恭喜你解脱了。”

    我摇了摇头,否定道:“也还好。”

    “他们看不上我,无非就是一个存在感不那么强的门客罢了,我也接触不到多高级的东西”我落下一枚棋子,笑起来:“但能近距离感受到看他们吃瘪的乐趣,这个可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感受不到的。”

    “所以,”我吃掉两枚棋子:“也不算那么难熬。”

    铃木笑了笑,不在意刚刚被我吃掉的棋子,干净修长的手指将棋子轻轻放下:“东京那边你怎么处理?”

    我点点头:“联系了五条悟,他好像并没有不乐意。”

    铃木轻轻笑了两声,放下棋子:“今年是夏油君带的学生,明年轮到五条君了吧?你家两个小孩都会在他手底下学习?”

    “没有。”我摇了摇头,看着棋盘上的布局:“津美纪不会入学,入学前学的那些东西够她自保了。她选择了普通的学校。”

    “那也不错。”

    我皱着眉试探地放下一颗棋子,沉思着自己有没有放错位置。在我紧张的视线中,铃木随意地在另外一个地方落下棋子,我松了一口气,刚刚没有下错棋子。

    “你的领域怎么样了?”

    我拿起吃掉的棋子,满意地点点头笑起来:“我觉得可以了。”

    棋盘上扫一眼,我的棋子目前正占据着上风。我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铃木,有些兴起,挑了挑眉:“要试试看吗?”

    …………

    “怎么样?”我看向铃木的神色。

    他点点头,弯起嘴角:“是挺坚固的。”

    随即起身,在我疑惑的目光里整理衣角:“我还有事,这局棋就下到这里吧。我们下次再继续。”

    我震惊地指了指棋面,有些不满:“明明我快赢了,你耍赖皮。”

    铃木径直往外走,毫不在意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既然你坚信你快赢了,那你就记得来找我下这盘棋。”

    我愣住了,回头仔细研究了棋面,以为是自己要输了。片刻后,我有些牙痒痒,我确实是在上风没错。我就是快赢了,铃木这个家伙就是在耍赖。

    这七年里,明面上暗地里,我都和铃木打过不少的交道。明面上他看起来是保守派那一方的,但是内地里归属于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铃木家家主,一个明晃晃的新潮派。

    从06年那个任务开始,我对他的印象一直是抱令守律,像坚/挺的松柏。有沉淀的沧桑和直挺的脊梁。但这几年近距离接触后才知道,他是间谍。还是从小就养成的间谍,把铃木家那群保守派骗得团团转的间谍。把两面三刀,虚与委蛇这种事情练就得炉火纯青,更何况是小小的耍赖。

    我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茶室。

    铃木跟加茂家的关系不错,而我早在两个同期开始在咒术政治界活跃之前,就已经和铃木有来往。所以得益于铃木的担保,我没有被加茂家拒之门外,也没有遭到区别对待,和一起投诚的其他门客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仰人鼻息的我气势一弱再弱,铃木“无耻”的行径一进再进。

    车子已经驶离了一段距离,铃木家宅也越来越远,下一次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看向半山腰上的房屋,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铃木什么意思,他想让我记得和他还有一盘棋没有下完,让我不要丢掉性命。

    我看向窗外的景色,回想起这几年的时光。

    毕业后,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就开始在咒术政治界活跃,两个人让那些保守派气得牙痒痒。但两个都是特级,一个是五条家未来家主,一个是有一定规模的佛教头子——————夏油杰还是当了教主头子,虽然是暗地里的。

    早在毕业前,也就是夏油杰来给我说他第三个选择后,夏油杰就开始创建了一个佛教,宣扬的理论就是他的“善恶因果”。

    这不属于邪/教,不会被打压,不需要暗地里进行,所以传播得很广。不空教很好地利用了咒灵来进行“因果有道”,所以很受教徒的信赖。

    但按照咒术界的规定,这是不被允许的。哪怕好像是“正道”,也不可以用咒灵来害人。和我从前在那些组织不一样,夏油杰创办这个“不空教”是在高专入学后,且毫无退出的想法。

    所以不得不说夏油杰很厉害,他表面上没有与这个不空教有任何关系,但是确实是把这个教给握在手里。

    而那个教几乎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正论”,所以虔诚的教徒五花八门,不乏手里握有实权的政客,也不缺富甲一方的商人。这股力量很令那些保守派头疼,哪怕没有五条悟这层关系。只要夏油杰不承认,他们就不能以此来针对他。

    比我厉害多了。我毕业后的两年多时间几乎是一事无成。每天都在焦虑不安,惶恐着如何对付绢索。

    后来我才想明白,我一直都是把绢索当成最终boss,只想着如何防止夏油杰被夺舍,如何防止五条悟被封印。

    这完全陷入了沼泽里。我一直都在按照他的思路走,我害怕被我改变的事情引发蝴蝶效应,没想过要主动出击,没有想过提前抹杀。

    但是,只要把绢索提前扼杀掉,哪怕会引发蝴蝶效应,但此种方式付出与收获的比值是最大的。我可以让咒灵成为最终boss,只要没了绢索这个活了千年的妖怪,其他都不足为惧。

    所以我在七年前投靠了加茂家,不算一事无成,但也没有找到绢索这个老狐狸。七年里,我从未见过绢索,和疑似绢索派系的人。

    绢索会以高层的身份和机械丸勾结。机械丸否认了我对他的质疑,言之凿凿地说他没有和任何咒灵或者诅咒师接触。在我的观察里也没有人和与幸吉接触。几乎所有事情,与幸吉都是让小机械丸干活,不用和其他人接触。

    而机械丸早年被京都高专收养的资料也因年代久远无从考究。

    夏油杰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但今年初绢索就有动作了。

    全国各地从年初就开始陆陆续续有普通人莫名其妙被诅咒的例子。那些被诅咒的人没有任何异样,各项生命特征全都是正常的。只是陷入了沉睡,额头都有意义不明的符号。

    诅咒详情不明,来源不明,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信息。

    是为死灭洄游准备的受肉/体。庆幸的是津美纪有可以看到咒灵的眼镜,有足够防身的体术,也有可以抵抗咒灵的咒具。所以这一次被诅咒的人里没有她,她是安全的。

    在年初就开始动作,在没有咒灵操术的情况下,大规模地标记非术师。所以,他现在,已经找到了满足他要求的通灵术式。

    这狗逼。

    ………………

    “从加茂家辞职,又来投靠我,”五条悟坐在椅子上看向在操场上训练的真希和乙骨:“间谍?”

    乙骨又一次被真希打倒,夏油杰开始给他讲解要点。

    我笑起来,没想到五条悟这么肯定我:“你还挺看得起我。”

    “那你回来干什么?”

    “五条君你也太冷漠了吧。”

    五条悟喝了一口可乐,面带笑意:“我不认为七年前不告而别的你有这个资格来说我冷漠。”

    “是吗?”我撑起脑袋,晃了晃脚尖:“我记得好像是有一个人在我跟他说了之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五条悟摘下绷带看向我,神色认真:“那你回来是要干什么?既不待在京都,也不去东京咒术管理会。”

    “嘿嘿嘿。”我笑了笑,看向他:“五条你可是六眼,看不出来吗?”

    “你不是跟杰说都结束了吗?”

    “五条你要当惠的班主任了啊。”看着远处老师范十足的夏油杰,我想起了菜菜子她们。这几年我回家的时间都很少,并没有参与多少四个小孩的成长时光,所以不清楚她们的情况。

    “夏油杰那两个小孩也要入学吗?”

    “并不。”五条悟缠上绷带,淡淡开口:“菜菜子想去画画,美美子想当裁缝,所以目前只有两个学生。”

    “画家和服装设计师吗?”我点点头,很是认同:“很不错啊,没准她们还可以赚到我们的钱。”

    “嘁,”五条悟发出不满的声音:“都是你这样的人树立了不好的榜样,明明咒术师这么缺人。”

    “那是夏油杰教的小孩好不好。我家的惠是要入学的。”我伸手指了指远处指导学生的夏油杰:“你倒是去指责他啊。”

    五条悟闻言爽朗地笑了两声:“你帮我说。”然后伸出手朝远处的夏油杰大喊:“杰~过来~小次有话要跟你说~”

    我气得牙痒痒,没有失去夏油杰的五条悟果然还是恶劣DK,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夏油杰远远地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停住动作朝我们的放向走来,脸上是和从前别无二致的笑容。他和煦地看向五条悟:“什么事?”

    五条悟取下绷带,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是小次找你啦~”

    我还没有说话,伊地知沙哑的声音就传进我们的耳朵:“五条先生————”

    伊地知在我们面前停下,累完了腰,他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五条先生,金次还有罗罗把三田先生给打了。还跑到平时针对他的那几个议员家里,把他们也揍了。”

    我笑起来,看向刚刚试图看我笑话的五条悟,觉得他十分滑稽。

    秤金次和星绮罗罗是他招的学生,也是因为这两个人,五条悟和夏油杰才开始在高专任职带学生。为了保护“出格”的火苗,保护咒术界的新新力量。

    五条悟和夏油杰瞪大了眼睛,片刻后五条悟提起伊地知朝校长办公室奔去,留我和夏油杰在原地。

    看着伊地知凌乱的身影,我忍不住笑起来。真的是苍天有眼哈哈哈哈哈哈,想看别人笑话结果自己是那个笑话。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见夏油杰的声音,我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一个人。停顿了一下,我收起肆意的笑容,看向站在身旁的夏油杰。

    “没什么,”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刚刚跟五条聊到菜菜子她们,有些惊讶她们没有选择跟你一样当个咒术师。”

    “这不是很正常吗?”夏油杰在我身边坐下:“没有谁会跟着谁一辈子。”

    我有些惊讶,转过头看向夏油杰,他脸上是浅浅的微笑。用和从前毫无差别的笑容淡淡地说出我以为永远不会再听见的话语。

    片刻后,我也笑起来:“没想到你会这样原谅我。”

    夏油杰带着笑的声音响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可是老师。”

    我看向远处的学生:“是。”

    人生的很多事情,大多都是自然而然却又十分突然地发生的。比如我算计他,比如他原谅我。

    纯爱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从未掺杂其他。在成长的过程中,纯爱会不断被其他东西腐蚀,要么抛弃掉纯爱,要么更加珍视纯爱。

    我不知道我和夏油杰是哪种,但起码我们都觉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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