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扶玉再次脱离危险,孟璋的神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他冷冷地道:“真是阴魂不散。”

    明明再多一瞬她便会死去,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凭空冒出来!到底是他轻敌所致还是此女真的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孟璋不禁冷笑,他偏要她气绝于此!

    孟璋手掌微动,那紫红的珠子忽又动了起来,并且光芒大盛,比方才强了数倍不止,深沉的紫光和昏暗的红光交错流转不息,将整个山洞映照得诡异无比。

    白衣少年显然见识过此珠的实力,并不选择与其正面交锋,而是连连后退,从容地拉开了和孟璋的距离。他知道,孟璋控制邪珠的范围只有身侧五尺以内,而那邪珠的攻击距离,最多只有一丈远,所以只需与他保持两丈的距离,便能游刃有余。

    他挥动右臂,手中长剑青光烁烁,剑身四周倏地生出几道淡青色的旋风,呼啸着冲向孟璋所在的地方。

    孟璋抬手挥刀斩散旋风,风散之时,竟连他的发丝也未拂动,他冷哼一声:“风巽和雪霁,百里氏两件奇兵聚在一起倒是罕见。”

    就在孟璋说话的空隙,少年已退至甬道入口处,他将扶玉轻放在地上,低声叮嘱一句:“快些离开这里。”语毕,他便转过身去,长剑已然入鞘,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一条银鞭,那银鞭一丈多长,一指粗细,鞭上织有细密的银丝,也不知什么材质所制,柔韧纤长,精致灵巧,流转道道银光,有如月华一般。

    扶玉缓慢抬起头,只见少年手中的长鞭如银蛇般飞舞而出,径直扫向孟璋。

    孟璋挥刀对抗,同时整个人也向着少年的方向逼来。而少年伫立原地,稳如磐石般一动不动,始终挡在扶玉的身前。他手中挥鞭的动作越发迅速,银色光华在洞中交织出层层虚影,竟让孟璋短时间内近不了身。

    灰刀与银鞭连连相击,在洞中响起一片激烈的金刃之声。那银鞭看着柔软,却意外的硬实,在与长刀无数次的碰撞中,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刀痕。

    在这时间不短的僵持中,孟璋渐渐变得不耐。他不明白,分明他的实力远高于二人,他在七阶,而这两人一个六阶,一个四阶,竟能屡次从他手下逃生。

    若是这白衣人也便罢了,虽不知他是何门何派弟子,但他所持武器无一不是珍宝,来历必定不凡。而且此人修为虽低他一等,但速度剑法却丝毫不弱于他,甚至隐隐在他之上。可这女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如今,怎地连一个四阶修士都杀不了了?

    孟璋越想越是烦躁,连带着眼前的鞭法也看漏了一瞬,左臂立刻被银鞭扫中。刹那间,他只觉手臂剧痛无比,连带着半边身体都麻痹酸痛起来。

    他暗道一声大事不妙,立即将邪珠、薛元鼎召至身前,催动薛元鼎幻出大量异兽,替他微微挡些铺天盖地袭来的银鞭。

    此鞭也不知什么来历,竟如此厉害,单单只是疼痛便叫他难以忍受。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否则恐怕真的会吃了大亏。

    就在这时,忽听白衣少年开口,语声清冷:“我再说一遍,东西还来。”

    孟璋目光微动,哼笑一声:“罢了,它既是认主之物,想必天涯海角你也追得上来,我留着无用,将它还你倒也无妨。不过……想要东西,便自己去拿吧!”

    话音一落,他猛地扬起右臂,只见有什么东西从他宽大的袖中向着洞顶直射而去。

    少年见状,连忙甩动银鞭飞快卷住。

    而孟璋得了这个空隙,立即收回邪珠和薛元鼎,纵身跃起,从那山顶的洞口一跃而出,消失不见。

    少年将那东西卷回之后,立刻检查了一番。只见那是一根漆黑的玉簪,通体乌黑如墨,不含半点杂质。他细细察看,确定完好无损之后,便将黑玉簪重新插入发冠之中。随后,他抬起脚,正欲朝着孟璋逃走的方向追过去,倏地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望向扶玉。

    此时的扶玉已痛得昏了过去,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一动不动,乍一看几乎让人以为已经死去。少年微惊,忙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觉到指上传来的微微热气,这才放下心。

    他从随身的玉瓶中取出一颗丹药喂她服下,又试着开口呼唤了两声,却见她仍是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思忖片刻,少年将她打横抱起,从那偌大的洞口飞身而出。

    少年脚步飞快,身形飘忽,仿佛一团在山林间跳动的月光,不到片刻,便从山顶到了山下。

    站在山下,他见前方是一片紧密相连的屋舍,知是有人居住,便将扶玉放在一棵醒目的参天大树下,又在周遭设下简单的防身阵法。

    布置完成后,忽见扶玉眼睫微颤,似是要睁开眼来,于是他开口道:“姑娘,我已喂你服下一颗丹药,暂无生命之忧,好生修养即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而在半昏半醒之间,扶玉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抱着移动,那人动作极快,但抱着她却稳稳当当,不曾有丝毫晃动,让人感到格外的安心与踏实。她下意识地想要睁眼去看他,可眼皮仿佛有千钧重,怎么也睁不开来。等她终于用尽所有的力气睁开眼来,却只看到一个离去的淡淡白影。

    扶玉竭力地想要看清他,可无边的夜色里,那白影已然越发模糊。脑海中回荡起他的声音,扶玉不由黯然地想:他们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她愣愣地望着远方,良久,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身体虽已经不再剧痛,却仍是疲累无比,虚软乏力,扶玉尝试了几次,也未能站起身。

    有些泄气地靠着树干,不再动弹,扶玉呆呆地望着前方,心中悲叹一声,薛家村的人如今都遇了难,她该如何和薛林开口……

    恰在这时,扶玉突然见前方飞快地赶来两个身影,看去身形有些熟悉。她心中不免生了些期待,睁大了眼去瞧,等两道身影逐渐近了,赫然是那两个熟悉的人,扶玉眼眶一热,嘶声喊道:“师姐……师兄……”

    “玉儿!”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唤道。

    所有的重担在这一刻终于卸下,心神放松时刻,前所未有的困倦也在一瞬袭来,扶玉只来得及笑了一笑,便再次昏了过去。

    等到扶玉再次醒来,已是两天之后了。

    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睁开眼,师姐江凌烟正坐在床榻边,手握一卷医书,垂眸凝神观看。

    察觉到扶玉的动静,她立即转过目光,喜上眉梢:“玉儿,你醒了?”江凌烟放下医书,握住她的手,关切问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已查探过你的伤势,原本不会这么快恢复,但幸好你曾服下一颗上品丹药,如今外伤我也帮你上药包扎好,有没有觉得哪里还痛?”

    听着师姐睽违已久的声音,扶玉鼻端微酸,连忙摇了摇头,忍不住扑入她的怀中,嗅着江凌烟身上的淡淡药香,哽咽道:“师姐,我好想你……”

    江凌烟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我也想玉儿,两年不见,玉儿都长成这样大的姑娘了,越来好看了。”

    扶玉抽了抽鼻子:“师姐最好看。”

    “对了,师姐,”扶玉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江凌烟怀中直起身,“我们现在在哪里?你有没有见过两个孩子?”

    “你想问的是不是那两个姓薛的孩子?”

    扶玉忙点了点头。

    江凌烟的声音忽然有些低沉:“我们到了村子里,是那两个孩子对我们说了大致的来龙去脉,引了我们前往山里,然后便在那树下看到了你。后来我们查探了整个村子和山洞,并未发现其他幸存者,便将你和那两个孩子都带回了青石镇。言洲和另两位九玄道门的朋友这两日已将他们亲人无法再回来的事情告知了他们。”

    扶玉闻言微微怔住,一时间担心起来薛林和薛琼二人,忙问道:“那他们现在怎么样?”

    江凌烟轻叹一声:“这两个孩子逢此大难,实在可怜,一个哭晕了过去,一个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今日上午却忽然从房间里出来,求我们收他为徒,学了本事,为爹娘亲人们报仇。”

    “可我们四处历练,带着他们实在危险,但他们已无依无靠,不能不管,我和言洲便托了同行的九玄道门好友,请他们将二人带回九玄道门照顾。”

    扶玉听了,一时复杂难言,她没想到薛林竟以这样的方式入了修士的路。

    说完,江凌烟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严肃起来:“说起来,玉儿,你在山洞中究竟遇到什么了?怎么会受到这么严重的伤?而那山洞中的惨状,又是何人所为?”

    扶玉听江凌烟问起,忙将山洞中见到的事悉数对江凌烟说了。

    江凌烟柳眉紧蹙:“这个孟璋,从前倒是不曾听闻。”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有人开口:“凌烟,玉儿醒了吗?”

    扶玉闻声笑了一笑,立刻喊道:“师兄,我醒了!”

    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一个眉目俊朗、身形高大的青年大踏步到了榻前,见扶玉眉开眼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于是故作黑脸:“你说你,两年不见,一见面就受重伤,你知道我看见你倒在树下时有多么担心吗。”

    “我真的没事了,师兄,而且我知道师兄和师姐一定会很快赶来的。”扶玉依然笑着,她知道师兄并未真的在生她的气。

    果然下一刻,季言洲便缓和了语气,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道:“可不许再有下次了。”

    扶玉忙用力点头。

    “对了,那个叫薛林的孩子下午便要去九玄道门了,临走前他说他想来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

    “薛林?他在哪?”

    “就在院中。”

    扶玉忙起身穿了衣服,推开门便见薛林坐在院中的一棵树下,小小的身体此时显得格外瘦弱。

    “薛林。”扶玉唤了一声,快步走到他身侧。

    薛林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许多次,开口的声音也十分沙哑:“扶玉姐姐。”

    扶玉拉着他在树下坐下,郑重问道:“你想好了吗?”

    薛林点点头,他双眼虽红肿,但目光却是十分坚毅:“我想好了。”

    他的话语坚定而又振聋发聩:“扶玉姐姐,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修士,亲手为我爹娘还有薛家村报仇,我还要保护天下所有人不受坏人欺负,让他们不会失去自己的爹娘。”

    扶玉望着他坚决的神情,忽然发现这个孩子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坚强。

    她摸了摸他的头,认真地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修士,就像沈霄大侠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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