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已过了一天一夜。

    湖面上的蜂群已然离去,静无波澜的湖面上金光灿灿。扶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忙划动手臂向岸边游去。上了岸后,二人迅速催干湿透的衣物,夕阳余晖洒在身上,僵冷的四肢这才感觉到淡淡的暖意。

    扶玉环顾四周,寻找起季言洲和江凌烟的身影,一面担心着他们是否安全脱身,一面又想到倘若他们早早来到这里却没见到她的身影,必定心急如焚。

    只是此时除了他们,暮色铺洒的平静山谷中空无一人。

    扶玉神色有些忧急,张口想要呼唤几声,又怕引来敌人的注意,犹豫半晌,便听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声欣喜的呼喊。

    “玉儿。”

    扶玉循声转首,只见光影斑驳的林中,亭亭而立着一道清丽的蓝色身影,仙姿佚貌,出尘脱俗,正是江凌烟。

    “师姐!”扶玉又惊又喜,急掠而去,可等离近了却发现江凌烟脸色苍白,双手更是扶着树干,似是这样才能够支撑着自己站稳。

    扶玉见状忙抱住她的手臂,忧声道:“这是怎么了,师姐,师兄呢?”

    江凌烟注视着扶玉,柳眉间尽是安心的笑意,她握着扶玉的手,轻声道:“我和言洲来到这里后,并未见到你们的身影,只见一群毒蜂占据了湖面,原以为你们是避开毒蜂暂时未至,可久等多时,毒蜂已自行离去,也不见你们来。言洲担心你,便去这山中找你们了,所幸你安然无事。不过,你们怎会从湖中出来?之前言洲也曾入水找过你们,但是并未看到人影,而且那湖水冰冷刺骨,你们是如何在水下待这样长的时间?”

    扶玉忙说了湖底所遇晋丘遗骸和哀雪剑的事。

    “阴素石?”江凌烟神情了然,“原来如此,难怪这湖水异常寒冷。”而听到后面晋丘大侠与玄笛的事,江凌烟不免一阵哀叹。

    说完这些,扶玉又将准备前往缥缈山送还哀雪剑的决定告诉了江凌烟。

    江凌烟笑意盈盈地瞧着她,清眸中满是赞赏和宠溺:“玉儿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眼见金乌西匿,季言洲仍未归来,三人便在林中生起火,慢慢等着他。

    而直至月上中天,才见一道黑影倏然落于林中。

    “师兄!”扶玉看了一眼,连忙喊道。

    季言洲本是面沉如水,闻声神色一喜,如释重负一般,脚步都轻盈起来。他大步走入林中,笑容明朗:“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无事。”说完又下意识问道:“你们这是躲到哪里去了,我寻遍整座山也没找到。”

    扶玉又将湖底的事说了一遍,季言洲神情惊诧,亦是长叹一声。而在他听到要将哀雪剑还回去时,也点头赞同:“能与缥缈山交好倒也不错,这可是个天大的恩情,往后兴许还能借他们的地火一用,而且缥缈山的两件镇山之剑哀雪与怒霜,皆需缥缈山特定心法方能催动,别人留着确实无甚用处。”

    他摸摸下巴,思忖着继续道:“不过这东西也是个烫手山芋,虽说别人无法使用,但不想缥缈山得到的也大有人在,事我们得悄悄地做,否则被缥缈山的仇家知晓,我们可要遭殃。”

    扶玉闻言,忙点了点头,她自然也是知晓其中利害,一旦哀雪剑送回,缥缈山双剑合璧,其威力足以与圣兵抗衡,元洲当今的门派局势说不定会变上一变。但倘若就此不管,她心中也实在难安。

    “对了,云少侠也是同我们一起吗?”季言洲虽是问向云邪,目光却是瞥向扶玉,微带戏谑。

    云邪微微颔首:“接下来就打扰三位了。”

    季言洲摆摆手,朗笑道:“这有什么,能与云少侠这样的少年英侠交个朋友,在下和师妹都很欢欣呢。”

    扶玉自然听出季言洲话里的揶揄,不由得红了耳根,暗暗瞪他一眼,便靠着江凌烟不再理他。

    而季言洲则又道:“不过我们此行可能时间要久些,凌烟在此前的战斗中受了些内伤,一段时间内暂时无法使用灵气,云少侠不着急吧?”

    云邪淡淡道:“无妨。”

    扶玉默默地将江凌烟抱紧了些,她之前便看江凌烟脸色不佳,但也没想到居然到了无法使用灵气的程度。江凌烟拍拍她的手背,温声宽慰:“没什么要紧,过些时日便好了。”

    扶玉只觉着心里有些闷闷的,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什么灵草丹药可以服用呢?”

    江凌烟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回答,动作却倏地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只听她道:“我记得,内蛮山口有一处生长风和灵枝的地方,风和灵枝效用特殊,或许有用。”

    季言洲也想起来:“我记得,初下山那年我们去过。若是要去内蛮山,那眼下我们便先要去长风镇了。”

    扶玉忙点头道:“我记得去长风镇和缥缈山的方向是一致的。”

    “好,那接下来便先去长风镇,再去内蛮山。”

    定下目的地,四人休整一夜后,出了六符山,一路向北行去,至第四日晚,才到了长风镇。

    长风镇作为前往蛮山的必经之路,镇子规模颇大,虽是晚间,仍是往来憧憧,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四人一进镇中,便因云邪过于出众的相貌引来许多人的频频侧目。云邪显然不喜这样打量的目光,原本淡然的神情愈发冰冷,浑身散发着冷冽凌厉的气息,使得原本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在他们四周竟空出一圈来。

    季言洲有些目瞪口呆,他们出了六符山后,一路走的山林野道,并未与太多人打过交道,所以也未想起这些。不过以云邪的绝世姿容,遇到这些也属实正常,倘若列个元洲美人榜,必定能名列前茅,至少目前以他所见过的人来说,榜首绰绰有余。

    季言洲摸摸下巴,寻思着日后是否要让云邪戴个帏帽,借此遮挡一番,毕竟他们如今身负哀雪剑,最好不要太过瞩目,不过他又想,似乎带个帏帽也挺惹人注目……

    思量间,四人已走入一间客栈。大堂内已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声鼎沸,七七八八地坐满了人。

    见有人走入,店内小二立即殷勤地迎上:“四位客官,里面请……”声音戛然而止,竟似是愣住了。

    客栈中人也有侧目来看的,片刻后,喧嚣的大堂渐渐安静下来,最后竟悄然无声。寂静之中,更有一道惊呼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琬儿,你快看……”

    扶玉瞧着云邪又冷了几分的清俊面容,心中默默叹气,又忍不住向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那里坐着一红一黄两名少女,此时正低首说着什么,看不大清面容。

    季言洲笑眯眯地望着店小二:“小二哥,麻烦准备两间客房,再上几样好菜来。”

    “啊好好……客官这边上坐。”店小二回过神,忙领着四人在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

    店小二利索地为四人倒了茶水,快速道:“客官稍等,好菜马上就来!”

    好在四周的人慑于云邪浑身冷厉的气息,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客栈中慢慢地又喧闹起来。

    季言洲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拿出随身的水囊,倒出里面清香袭人的六符酒,笑呵呵道:“大家一路辛苦,今晚便尽兴一些,好好休息。”说完将三人茶杯中的水倒掉,逐个斟满,又道:“云少侠也来尝尝这六符酒。”

    江凌烟淡淡睨他一眼:“七杯。”

    季言洲立即反驳:“十杯。”

    江凌烟语声平静:“五杯。”

    季言洲咬咬牙:“八杯。”

    江凌烟唇角微沉,还未开口,季言洲已然败下阵来,悻悻道:“啊好好,七杯就七杯……”

    扶玉见状正笑,却听师兄道:“那玉儿只许三杯。”

    她顿时一惊:“师兄你……”

    六符酒入口清甜甘醇,沁人心脾,有如琼浆,回味无穷,着实叫人难忘。自上次喝过之后,扶玉再没尝过,心中也有些颇想。

    扶玉正欲与师兄争论一番,却听江凌烟道:“玉儿四杯。”她神色一喜,朝着季言洲轻哼一声:“还是师姐好。”

    江凌烟轻轻一笑,随后看向云邪:“不知云少侠酒量如何?这酒饮着清淡,后劲却足,我们初到此地,还是少喝些为好。”

    云邪淡声道:“尚可,六杯罢。”

    说话间,几样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便端了上来,有荤有素,令人食指大动。四人一边饮酒,一边吃着菜食。夜色渐深,大堂内食客也少了许多,只剩下寥寥三四桌。

    四人吃完,正准备让店小二带去休息的房间,此时却见客栈门口多了四道身影,俱是手持长剑,神色焦急。

    而角落里的红衣少女面色突然一变,拉住黄衣少女的手便想奔逃,却在瞬间被那四人团团围住。

    此时大堂中本就人少,这一番惊变立即引起了四人的注意。四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将手放在了兵器之上。

    红衣少女将黄衣少女护在身后,一双秀目狠狠瞪着他们,咬牙切齿:“给我让开!”

    为首的少年上前一步,神色愁苦:“岑师姐,莫要再难为我们了,快些带着琬师妹同我们回去罢,琬师妹顽疾在身,不能这样到处奔波啊。”

    季言洲闻言眉心一挑,按在刀柄上的手松了开来。

    红衣少女仍是瞪着他们,毫不退让:“我当然知道,我此次带她出来便是要去寻药,你们快些让开,莫挡了我的路。”

    那少年仍是苦口婆心:“岑师姐,那地方实在凶险,去不得,三长老如今也知道了,大发雷霆,命我们速速将你和琬师妹带回,否则刑罚伺候。”

    红衣少女顿时柳眉倒竖:“你休要拿我师父来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待寻回药后我自会向她请罪。况且我师父一向赏罚分明,你们无法带我回去,也是你们太弱,她徒弟强,她高兴还来不及,倘若我真被你们带回去,才是丢了她的脸面,才是最可怕的事,她定会让我闭关三个月,我倘若闭关三个月,这笔帐也只能算在你们头上了。鲁师弟,你今日就当没见着我,日后我还能在师父面前帮你多说好话。”

    那少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半晌没说出来话。

    红衣少女倒似是想起了什么,微怒道:“况且我当初让你们看好六师弟,你们是怎么看的?竟让他孤身一人去了那地方,害得琬儿整日担忧。”

    少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无从辩白,支支吾吾:“六师弟素来不与我们亲近,独来独往,我们虽时刻注意,可六师弟不许人近身,实在能力有限。”

    红衣少女听了更是来气,语气恨恨:“不与你们亲近,若不是你们从小欺负他,他又怎会不与你们亲近?倘若不是我恰好要突破六阶,哪里又会交给你们。”

    那少年被训得面上无光,嗫嚅道:“都是儿时不懂事,师姐提它做甚。还是快些与我们回去罢,师兄弟们也免受些责罚。”

    红衣少女轻哼一声,已然不耐:“我不会同你们回去,速速让开,否则刀剑无眼,休怪我不顾同门之谊。”说罢,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威胁之意十足。

    而她身后的黄衣少女却劝阻地拉了拉她,似是并不愿他们几人发生刀剑冲突。

    为首的少年见状也退开两步,但仍未退走,只是为难地看着二人。

    红衣少女见他们仍不死心,一咬牙,红袖飞扬,立有四道疾如闪电的弹丸直冲向四人。四人俱是一惊,弹丸来势迅疾又近在咫尺,根本躲避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客栈外突然飞进一条游蛇般的紫色长鞭,将弹丸尽数卷去,同时到来的还有一道严厉的声音:“阿凌,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对同门师兄弟出手。”

    扶玉四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外走入一个紫衣青年,约莫二十来岁,身姿挺拔,气度不凡,面容俊美,只是神情格外肃然。

    红衣少女却不作答,只瞪他一眼,极快地从怀中掏出什么,用力往地上一摔,眼前立即爆出一团耀眼刺目的光芒,等光芒消退,两人已是消失不见。

    紫衣青年眉头拧起,望着呆愣的四人,转身出了客栈:“还不快随我追。”

    那四人反应过来,立即追了上去,齐声应道:“是,二师兄!”

    一群人离开之后,热闹的大堂内瞬间冷清下来,四人便请店小二带往休息的房间,只等休整两日后,前往内蛮山。

    然而就在四人上楼之际,却见后院中走出一红一黄两道身影,正是方才那两名少女。红衣少女看上去稍大些,约莫十八九岁,曲眉丰颊,神采飞扬,明艳英秀,此时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而黄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面色皎白,柳眉杏眸,楚楚动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隐含忧愁,更是我见犹怜。

    红衣少女牵着黄衣少女往楼上走来,边走边得意道:“二师兄决不会想到我们还留在此地,等明天我们就抄近路前去找六师弟。”

    黄衣少女浅笑不语,只微微颔首。

    扶玉好奇地看着二人,她见这二人气质不俗,佩剑亦是不凡,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又是要去往何地?听来说是凶险,难不成也是内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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