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洲正要提醒扶玉小心,林外却突然响起一阵猛烈紧密的雷声,地动山摇一般,震耳欲聋。

    三人皆是一震,雷声还未停歇,猛见四周漫起阵阵诡异的黑雾,一晃眼,便将林子围成了一圈。黑雾聚而不散,由外而内地不停翻滚,一眼望去,仿佛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去。

    扶玉心脏砰砰直跳,没由来一阵心慌。然而就在这时,黑雾外突然燃起一团明亮的紫色雷火,似浪潮般席卷而来,光芒四射,耀如日月,将整个林子照得一片溟濛。

    黑雾一与紫色雷火相接,瞬间沸腾,嗤嗤地响着,伴随着振聋发聩的雷声,大片的黑雾晃眼已被雷火吞噬殆尽。

    周遭长藤簌簌而动,仿佛如临大敌,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后倒退,转眼已在数十丈之外。

    季言洲将这一番景象看在眼里,暗自惊奇不已,眼见雷火便要燃至跟前,他心中警铃大作,当机立断:“我们快走!向上!”

    三人竭尽全力向上掠去,几乎是在掠起的那一瞬,来势汹汹的雷火便如决堤的江流般在脚下奔涌而过。紫色雷火煌煌燃烧,所过之处,地上嶙峋的白骨尽数消弭。

    长藤退得虽快,但雷火来势迅猛,燎原般不可阻挡,不过片刻光景,长藤已被追赶而上,瞬息之后,大半都被雷火燃烧殆尽。

    三人喘息稍定,同时向下看去,只见雷火几乎覆盖了全林,林中已成了一片紫色火海,火光焰焰,声势浩大。紫色火海中不断涌出黑雾,滚滚突突,似要从中逃离,然而黑雾每冲出一尺,雷火便又高出一丈,全然逃不出禁锢。

    少顷,紫色的火海之上忽然现出无数道形状各异的电光,上古异兽,奇花异草,无不俱毕。只见其中龙腾虎跃,吟啸不歇,鹤飞凤舞,翱翔其上;百花绽放,却又次第枯萎,继而又从衰败中生出新芽,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偌大的林中万象纷呈,电芒交织,雷声轰鸣,骇人的同时又觉绚烂壮观,美丽到了极致。

    但令三人最为惊异的是,在这样几乎惊天动地的雷火之中,除却长藤与枯骨之外,其他林木竟毫发无损,连一枝一叶都未烧着!

    季言洲不由大为惊骇,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他猛然发觉林中并无雷火燃烧之后的浓烟,甚至连四周的温度都未产生变化。

    他惊疑不定,一时也猜不透这雷火的来历,眼见着雷火逐渐逼近,连忙招呼扶玉和云邪继续向着更高处掠去。

    这场举世罕见的电闪雷鸣持续了约有盏茶功夫。忽然,三人头顶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嚓”,像是有什么裂了开来,并且似乎还有逐渐蔓延开来的趋势。

    这“咔嚓”声在这样轰隆作响的雷声中本该微不可闻,可三人也不知为何竟听得清清楚楚。紧接着,又听“咔咔咔”连续几声裂响,声音越发响亮有力,仿佛支撑不住,已在破碎的边缘。

    三人方在震惊,头顶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顷刻,雷火急流涌退,交织的电光也渐渐淡去,直至消失,疏林再次恢复了寂静。

    眼前一系列的变故令三人震惊不已,许久,他们才缓过神来,从树上一跃而下。地上长藤和枯骨俱已消失不见,连漆黑的土壤也陷下去三尺之深,露出大片错综纠缠的根茎。

    季言洲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前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尽头的疏林竟不过十丈来宽,在他们立身之地两丈远处便是林子的出口。林中也比之前亮了不少,天空虽然依旧是阴沉沉的,但仿佛散去了一层厚重阴霾,连心情都舒畅轻快了不少。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一转眼便望见了一男两女,身负长剑,皆是相貌出众,气质不俗,而此时,正快步朝他们走来。

    季言洲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在长风客栈看见的三人。微一转念,便知那奇异的雷火必是他们所发,破了阵法,将他们救出生天。

    感谢之余他也暗自惊奇,那雷火究竟是何种法宝,竟这般厉害?

    季言洲、扶玉、云邪三人同时迎上前去,抱拳行了谢礼。

    季言洲神情肃然,率先道:“在下季言洲,这是扶玉和云邪,三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语罢,又是深深一礼。

    为首男子连忙上前将三人扶起,正色道:“三位不必如此客气,天下修士,本是一家,自当同舟共济,再者若非少侠警醒在先,我与两位师妹怕也误入其中,那时才真正是穷途末路。”

    季言洲想起那雷火的威力,颇觉奇怪,问道:“少侠何出此言?”

    严铮神情凝重,他道:“季少侠有所不知,这阵法煞气冲天,非同寻常。在下对阵法颇感兴趣,自小便随家师一同修习。众所周知,阵法分为‘封阵’与‘幻阵’这最基本的两种。任何阵法都需在这两种之一的基础上展开,而这个阵法便是幻阵。幻阵其核心在于‘变’和‘幻’,二者缺一不可,阵中幻象不断变化,它才是一个‘活’的阵法;若是缺了其中之一,便无法构成幻阵,即便勉强构成也极易被破解。而眼前这个幻阵,不仅一成不变,连幻象也残缺不全,可它偏偏构成了一个极为棘手的阵法。我平生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阵法,初时只想着尝试一番,没想到却误打误撞彻底破了此阵。阵法破灭之后,我才略知其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这阵法竟可怕至此,被困之人一旦试图从内破开阵法,反而是自寻死路,必会被其完全吞噬,灰飞烟灭。”

    季言洲皱起眉头,忆起此前长藤的种种诡异行为,又联想到这阵法的来历,一时不寒而栗。只有在亲身经历之后,才明白那传说中恶名昭彰的婴灵童狡究竟有多么可怕。

    默然片刻,他再次开口:“今日若非遇到了三位,我们此次凶多吉少,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所用之处,季言洲必当竭尽全力。”

    严铮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道:“季少侠言重了,今日相遇必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说不得我们以后还需几位相助。”

    季言洲不由笑了一笑:“若有需要,定当不遗余力。说起来,还不知三位姓名?”

    严铮忙道:“在下姓严名铮,这是两位师妹岑凌和宋琬。”

    岑凌本在好奇地打量着扶玉三人,眼前三人虽有些狼狈,但姿容俱佳,叫人眼前一亮。还待仔细瞧一瞧,忽然听见严铮叫了自己的名字,她忙笑呵呵道:“我叫岑凌,山今岑,凌霄的凌,你们好。”

    一旁的宋琬也浅笑着颔首。

    几人稍作认识之后,季言洲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际铅云密布,越发阴沉晦暗,山野寒风呼啸而过,吹得四周林木摇晃不止,枝叶沙沙作响。

    他道:“我们快些走吧,这天眼看便要下雨,先找个山洞避一避。”

    几人齐应一声,一面快速前进,一面留心寻找可以藏身的山洞。一行人一路向前,寻了约有盏茶功夫,仍是一无所获。

    正在一筹莫展,忽见天际一道电光一闪而过,撕裂沉沉晦暗,紧接着便传出轰隆隆的雷鸣之声,猛然炸响在群山万壑之间,分外震人。

    六人闻声脸色齐齐一变。

    季言洲仔细听去,只觉这雷声与此前蛇藤林中的雷声截然不同,蛇藤林中雷声让人敬畏,有如远古震裂黑暗的第一道声响,驱散黑夜,带来光明;可这雷声却是阴冷沉重,极为不详,闷得人透不过气,雷声每响一次,仿佛都伴随着有什么被夺去了一般。

    他神情凝重,三两下掠上一旁的参天古木,到了高处,运目一望,只见远处天穹浓黑如墨,轰雷掣电,大雨滂沱,又急又密,仿佛九天银河倾倒而下。除此之外,远处莽莽山林均被一种纯白的山雾笼罩遮绕,白雾徐徐上涌,滑过重重雨幕,与黑云交织融合,一眼望去,竟像是白雾托着黑云缓缓向前移动。看去虽慢,但眨眼间便已覆盖了七八个山头。

    季言洲见状面色骤变,急忙低头朝五人大声道:“快退回去!前面起瘴雾了!”

    树下五人皆是一惊,连忙原路折返。

    季言洲说完,便从树上纵身一跃,跟在几人身后。然而几人还未行出多远,便听身后轰雷之声越来越近,惊雷滚滚,一声盖过一声,轰轰隆隆仿佛要震裂苍穹。

    季言洲闻声回头去看,只见天际黑云遮天蔽日,群山皆是覆在一片阴影之中,可白雾却清晰可见,层峦叠嶂中不断冒出阵阵白雾,似炊烟一般袅袅升起,升到高空却并不散去,反而缓缓向四周蔓延开来。

    季言洲面沉如水,刚转过头,便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在身后炸响。

    “轰!”

    林中几人俱是一震,顿觉心悸不已。

    扶玉只觉全身狠狠一颤,四肢竟变得有些虚软无力,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被一点点抽走,心脏也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攫取,几乎要喘不过气。扶玉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脚下步伐也变得虚浮慌乱,前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云邪目光微动,悄然慢下速度,无声地来到扶玉身边,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忙低头问:“如何?”

    扶玉微喘着气,摇摇头:“没事。”

    话音刚落,便见季言洲从身后追了上来,紧锁的眉宇满是忧虑,他问道:“怎么了?”

    扶玉见二人护在自己左右,神色关切,不由生出无边暖意,一时那股莫名的压制感和窒息感都减弱了不少,她扯了扯嘴角,笑道:“你们放心,我没事的。”

    “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师兄,知道吗。”季言洲郑重道,说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一笑,伸手握住扶玉的手,“走吧,师兄带你。”

    季言洲便拉着扶玉纵身一跃,轻笑道:“记得小时候,我就经常这样带你和凌烟。”

    扶玉显然也想起了那些孩提旧事,她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点了点头,安静地被季言洲带着向前行进。

    三人很快拉近了和严铮他们的距离。

    六人又向前行了一段路,雨虽未下,但黑云已压至头顶,空中电闪雷鸣时刻不歇,林中时明时昧,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味,而身后缓缓涌来的白雾也像是一只等待着吞噬一切的猛兽。

    “轰隆!”

    突然,上空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闪电似一柄巨大的利剑割裂乌云,光芒熠熠生辉,一瞬间照得山林有如白昼。

    “嘀嗒。”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打在了脸上,季言洲顿时一个激灵,全身汗毛倒竖,一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随着那一滴雨的降落,大雨很快哗啦啦地下了起来,地上渐渐腾起阵阵细雾,晃眼已升至一人多高。

    几人不约而同地向着高处掠去,但骤雨之中,又急又密的雨珠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加上此时几人行在一片密林之中,高处枝节横生,缠结一处,阻碍极大,众人前行的速度也大大降低。

    季言洲迅速看了眼离他们已只有丈远距离的白色瘴雾,向前方的严铮三人疾声喝道:“去树巅!”

    雨势太大,声音传不出去,季言洲并不确定严铮三人是否听到,但见他们径直地朝着上方而去,便稍微定了定心。

    他一手握紧扶玉,一手拔出焰刀去清理头顶纵横交错的枝干,极力朝着树巅纵去。

    片刻工夫,二人便冲出了密林,云邪也紧随其后。三人出了密林便片刻不停地向前纵去,密如瀑布的雨幕里,前方丈远处便是严铮等人。

    三人急忙追赶上去,还未追上,下一刻却见严铮三人停了下来。只见岑凌转过身,兴奋地朝五人挥着手,白皙的面上尽是激动喜悦之意。

    季言洲、扶玉和云邪纵至三人身侧,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到了密林边缘。岑凌激动地指着东南方向的一面悬满荆棘刺条的石壁,声音难掩喜悦:“你们快看那里!”

    三人的目光顺着岑凌所指看去,只见在离密林数十丈之外,正矗立着一面垂满荆棘的石壁,石壁山腰之下早已被瘴雾所弥漫,而在石壁的山巅处,密密的荆条覆盖之下竟露出一角尺大的黑洞来。

    季言洲眉头微皱,转头看向云邪和严铮,见二人神情各异,却不约而同地向他点了点头。

    脚下瘴雾快速缭绕而上,将至树巅,几人稍作商量,决定由扶玉催动雪霁制出一道冰桥通往山洞,再由季言洲和严铮打头阵,岑凌、宋琬、扶玉依次随后,而云邪殿后。

    扶玉默默运起体内灵气,催动雪霁,银白的剑刃覆盖层层霜花,寒气漫出,剑尖触及树枝,便顺着树干分别向上、向下蔓延,只听“咔咔咔”连声清脆的响动,逐渐筑起一道冰柱,冰柱延至高处,忽又停下,向前横生而出,朝着山壁径直冲去,途中又分出十多道两尺多粗冰柱向下刺去。

    山中暴雨仍在哗哗地下着,六人全身湿透,狼狈至极。正在屏住呼吸等着冰桥筑成时,瘴雾已悄然蔓延至树巅,包围了六人。几人顾不得许多,连忙纵上冰柱。

    云邪落在最后,他拔出风巽,极力催动,一道劲风猛地挥出,然而遇上那纯白的瘴雾却只稍微向后退了一退,又继续蔓延而上。

    扶玉面目绷紧,竭尽全力地催动着体内灵气,滂沱大雨打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然而她的目光却依然紧盯着延伸而去的冰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看到冰柱精准地停在洞口附近时,扶玉神情一喜,迅速对众人道:“好了!”

    众人闻言神情皆是一松,连忙全力纵向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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