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心有余悸,低头一见,只见银蝶此时竟慢慢产生了变化。贯穿头尾的蓝线逐渐变得透明,通体清澈如水,不见一丝杂色。

    正惊异间,身旁蓦地传来连声的咳嗽。

    扶玉转首yikan,只见云邪已清醒过来,只是脸色苍白,额角青筋凸起,鲜血沿着嘴唇蔓延而下,仿佛经历了一场极艰难的斗争,身体也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云邪?!”扶玉神情一喜,顾不上银蝶,连忙收回剑,伸手去扶他。

    “你……”云邪喘息未定,看她一眼,眼中似有迟疑和不解,可还未说完,目光瞥向她身后,面色倏地遽变。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银蝶竟能致幻!寻常银蝶所筑幻境已是极难突破,此时它一旦蜕变完成,实力有了质的飞跃,那么,而被困在幻境中的人可能再也无法苏醒,永远地被困在幻境中。

    联想到银蝶蜕变的原因,云邪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不由更加苍白,他紧抓着扶玉的手臂,艰难开口:“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将会永远被困在幻境中。”

    “什么?”扶玉一时惊愕不已,扶住云邪后,忧声问道,“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出他们?”

    可心里却不免疑惑,倘若有幻境,为什么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陷入幻境中?

    云邪喘了口气,缓慢道:“尽全力……去攻击它,让他们能在……幻境中找到……一个缝隙。”

    扶玉转头看去,只见银蝶腹中那条淡蓝的线已然剔透如水,只有最顶端仍是尖尖的浅蓝色,长长的触角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一闪一闪,仿若流萤。

    不知怎的,她心神一凛,忙握紧了雪霁暗暗蓄力。深吸了一口气,扶玉提起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劈向银蝶。

    一剑劈下,扶玉心中却是没底,只觉此剑十有八九会落空。所以剑一斩出,她已将目光锁定在四周,寻找可乘之机准备再次动手。

    但眼前忽然有淡金光芒一闪而过,在那之后,银蝶行动竟变得极为缓慢,振翅的动作看去清清楚楚,她一剑斩下,居然不偏不倚地劈中了银蝶的左翅。剑刃穿过蝶翅,仿佛是玉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荡漾开一层层涟漪。

    蝶翅在被斩断的一瞬间便如云雾般消散,不留丝毫痕迹。失去一边翅膀,银蝶便如鸿毛般轻飘飘坠落在地,只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季言洲呆滞的眼眸渐渐有了神采。突然,他猛地睁大了双眼,神情惊惧,仿佛是做了什么极可怕的噩梦。

    “师兄!你醒了!”扶玉喜声呼唤。

    季言洲急促地喘着气,闻声大梦初醒般怔怔地望着扶玉。那幻境太过真实,以至于他仍然沉浸在那些恐惧、悲痛、悔恨的情绪中,混着那些痛苦深刻的记忆片段,无法走出。

    眼前鲜活、生动的扶玉,与幻境中全身冰冷僵硬,鲜血淋漓的扶玉渐渐重合,恍惚间,季言洲竟无法辨别究竟是真是幻。

    他目光复杂,一时竟无法说出话来回应她。好一会儿,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嗯,我没事。”

    季言洲醒来不一会儿,严铮、岑凌、宋琬也逐个醒转,神情俱是茫然失措,悲痛难抑,宋琬更是满面泪水,伤心不已。

    云邪神色凝重,神情罕见的焦急,他来不及解释,等众人有些清醒过来,连忙道:“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众人缓了缓情绪,俱都颔首。简单收拾了一番,跃上冰崖,向着前方奔去。只是刚从幻境中清醒,有心无力,几人的动作都十分缓慢。此时前行已是竭尽全力,自然无心去关注周围。约摸过了盏茶的功夫,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深冷的寒意,就连季言洲也觉得冷气逼人。他顿时觉出不对来,以蕴火珠的力量,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觉得冷才是。

    季言洲转头观察起四周,这才发现谷中原本漂浮不定的寒雾也不知从何时起了变化,仿佛是分散开来,变成极淡的一片,淡到肉眼几乎难以看见,上下四方都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季言洲正在惊异,猛见谷底那些冰石竟自行从中裂开,四周分明死寂一片,他却觉得耳旁满是咔咔裂开的响声,吵闹喧嚣,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的裂声汇合在一处,简直振聋发聩。再一瞧向四周,只见谷底前前后后,目之所及,尽数是悄然裂开的冰石。冰石裂口参差不齐,看不清内里是什么,却让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冰石中逐渐弥漫出千万缕无影无形的烟丝,烟丝上升分散,充溢着冰谷中每一个角落,四周温度骤然下降几倍不止。

    季言洲眉头紧皱,眼前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他催动蕴火珠,试图驱散四周刺骨阴冷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可突然间,猛听到岑凌大叫一声,语气惊骇,声音几乎都变了调:“天哪!快看!后面的冰谷冻结了!快跑!快跑!”

    季言洲闻言不由回头看去,而在看到身后景象的一刹那,脸色瞬间大变。

    只见身后原本空旷的冰谷竟不知何时冻结起来,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面闪烁异彩的幽蓝冰墙。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墙侵占,自谷顶至谷底,不留一点缝隙。冰墙以燎原之势迅速覆盖冻结,向前延伸,由于速度太快,以致于看上去像是凭空出现,仿佛幻影一般。

    季言洲面沉如水,再这样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冰封。他心念电转,只沉吟了一瞬,便忽然抬起右手,一股数丈长的冲天火焰自他袖中发出,烈火熊熊,轰轰而去,眨眼间已将冰墙熔出一个七八丈的深洞来。

    一旁,严铮神色沉肃,手捧巨鼎,鼎中紫色的火焰腾腾而起,似有意识般朝着冰墙直扑而去,火焰吞噬之处,冰墙随之消弭于无形。

    两人两人互视一眼,点了点头,同时催动蕴火珠和雷泽鼎,纯白的火焰和紫色的雷火交织缠绕,有如一条神龙咆哮奔腾而去,其势汹汹,其焰怒张,在空旷的冰谷中发出尖锐剧烈的怒吼之声。洞中空间扭曲变形,热气腾腾,仿佛有什么在无形地剧烈燃烧。冰墙瞬间消融,冰封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可好景不长,没过一会儿,严铮体内灵气渐渐耗尽,雷泽鼎中所发火焰也越发稀薄。周遭寒气再次涌来,被消融的冰墙竟慢慢恢复如初,重新冰冻起来,而未被破坏的墙面继续向前延伸。

    只剩下季言洲一人苦苦支撑,少顷,连季言洲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虽说他催动蕴火珠比寻常少了几倍的力量,只需极少的一部分,可他大伤初愈,体内力量本就不多,方才又经过那一番争斗,能撑住这一段时间已是不易。

    他面色凝重,看一眼脸色比纸还白的严铮,明白他手中所持之鼎必不是寻常之物,催动起来极耗灵气。季言洲一咬牙,手中蕴火珠十丈白火直轰而出,他快速拉过严铮,道:“快走!”

    严铮见状,也洞悉此刻形势,他收回雷泽鼎,和季言洲头也不回地向前纵去,竭尽全力的、拼命向前奔逃。此时,他们除了逃,早已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逃,拼尽全力地逃!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眼前仍然是冰冷的琉璃世界,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令人心悸的凛冽寒气弥漫而来,仿佛阵阵汹涌的寒潮,逐渐逼近。

    季言洲四肢冰冷,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此时的情形,即便是用他们六人全部的力量来催动蕴火珠也绝对抵挡不住,而倘若他们被冰墙冻住,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是死路一条。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他们真的要命绝于此?不!一定还有什么办法!进入山洞之后发生的种种让他不相信一切仅止于此!圣者的目的还没有真正显露出来,他们又怎会被这样冰封?

    季言洲思绪转得飞快,脑海中百念纷呈,他笃定自己不会有事,可却始终无法找出确定那一个点。

    冰墙出现之时,扶玉只觉背后寒风侵体,刺骨的寒气流转体内,四肢都被冻得生疼。扶玉强忍着疼痛,竭尽全力催动体内剩余不多的灵气,拼命向前飞奔。

    身后冰墙快速逼近,四周冰冷的寒气如刀割一般划过身体,没一会儿,扶玉的脸上、脖颈、双手便渐渐出现许多细小的伤口,溢出点点血珠,又痒又疼。

    扶玉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慌慌张张地抬袖去擦。就在此时,她眼前倏地一亮,此前消失的淡金叶子忽然再次出现。

    扶玉微惊,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只见淡金叶子悠悠荡荡、不紧不慢地向前飞去。满目冰蓝的谷中,金色的光芒令人不容忽视,一瞬间仿佛驱散了寒冷,奇异般的让人极为心安。也不知怎的,扶玉心中突然就轻松了下来,先前的惶恐不安与慌张无措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要让她忘了此刻还有被冰封的危险。

    扶玉的目光追随着淡金叶子的移动而移动,只见它向上飞起,少顷,忽然停在了某处,淡金色的光芒闪了一闪,等扶玉再一眨眼,左上方的冰蓝的山壁上竟凭空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穴来!

    扶玉吃了一惊,同时却又泛起无限喜悦,她连忙高声提醒:“师兄,云邪,你们快看上面!那里有一个山洞!”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高约一丈,宽约四尺的洞穴明晃晃地出现在他们眼前,五人神情俱是一喜。可严铮只高兴了一瞬,便冷静了下来,他忍不住想:如此显眼的山洞方才为何不曾看见?这个山洞究竟是别有洞天还是死路一条?冰谷大半已经被冰封,若是躲进山洞是不是等于自寻死路?

    严铮正在踟蹰不决,季言洲的目光却是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是停滞在黑暗中茫然无措之时,乍然望见下泄的一道天光,其光可比日月,于是他毫不犹豫道:“快躲进去!”

    那山洞宽窄只容一人通过,季言洲拍过扶玉和云邪,让他们先行飞上,之后又让岑凌和宋琬二人上去,此时寒气已直逼面庞,冰墙只在几丈开外,转眼将至跟前。

    季言洲神情紧绷,再次催动蕴火珠,两三团火焰煌煌飞出,眨眼消融了一大块冰墙。

    “快走!”季言洲低声喝道。四周包围之势越发紧密,仅靠季言洲的火焰烧出一片站立之地,距离季言洲也不过两三尺。

    严铮一咬牙,不再耽搁,连忙飞身纵上。一跃进山洞,急忙回身呼喊道:“季少侠快上来!”

    季言洲也毫不迟疑,奋力向上一纵,然而就在这一刻,在他的身体仍然停留在空中的一刹那,逼近的冰墙顺势而上,晃眼没过了季言洲,将眼前的一切彻底冰封。

    一行人心中一紧,同时惊呼一声:“季少侠!”

    扶玉更是脸色一白,失声喊道:“师兄!”

    声音刚落地,忽听“砰”的一声,眼前冰墙突然尽数破裂,昏暗狭窄的山洞中猛地一亮,一团闪着金光的灼灼火焰冲到众人眼前,定睛一看,只见季言洲全身流火,犹如燃烧的火球般破冰而出。一入山洞,浑身火焰便随之褪去,露出毫发无伤的季言洲来。

    岑凌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会儿神色忽然一变,惊声道:“快!快向里跑,冰封蔓延进来就遭了!”可等她向着洞口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全无冰霜覆盖的痕迹。

    岑凌“咦”了一声,狐疑道:“怎么山谷全冻上,这里却没有?

    不仅如此,冰谷中那般强大的寒气,只除了洞口被冰冻之外,竟是半点寒气也没泄进,感受不到一丝的冷气,仿佛生生被什么阻隔了一般。

    扶玉紧绷的情绪此时才松懈下来,她想要向前走两步,可一动,腿便一软,眼看便要就地跪下,幸好身后的云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小心。”云邪低声道。

    扶玉声音有些发抖:“谢谢……只是腿有些使不上劲,一会就好了。”此时被云邪扶住,扶玉这才借力重新站起来。说完,便连忙探出头,想要去察看季言洲的伤势,只是山洞狭窄,岑凌和宋琬又正好在她身前,一时间并未看清。

    一会儿,才听到季言洲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我没事,大家也都无碍吧。”

    听到季言洲熟悉的声音,又见季言洲的目光越过严铮三人,落在她身上,朝微笑了笑,扶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此时季言洲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回忆起方才简直是千钧一发,惊险一瞬,在被冰封的一刹那,他深刻地感受到与冰谷中的寒气接触有多可怕,若没有蕴火珠,他在这冰谷中根本寸步难行。

    等到岑凌想起之后,匆匆想要往里奔逃时,往洞口一看,竟发现那冰冻半点没有覆盖山洞。

    “说起来,山谷怎么会突然冰冻起来?”岑凌秀眉皱起,“还有那只银蝶,究竟是什么?”

    严铮沉声道:“应该是那只银蝶吸收寒气而生,银蝶被斩后,那些‘茧’也随之裂开,于是寒气成倍增长,瞬间冰封。”

    扶玉脸色顿时有些发白,难道是因为她斩杀了银蝶的缘故,师兄才险些被冰封吗?

    “这是个死结,若不斩杀了银蝶,便无法清醒。”云邪声音清冷,一字一句在山洞中分外清晰。

    “是啊,不破不立,与其陷在噩梦之中,不如搏出一线生机,”季言洲笑了笑,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云少侠。”

    严铮三人也是感慨一番,各自道过谢。

    随后季言洲继续道:“如今首要的目标是找到出路,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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