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越往前走,山洞越发宽敞起来,原本仅可容纳一人的通道此时已能三人并行。

    洞中寂静异常,岑凌越往前走,心中越是没底。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前面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他们真的可以找到出路吗?他们会死在这里吗?无数的念头雨后春笋般冒出,岑凌只觉喘不过气,无法抑制地生出一股对未知的恐惧。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宋琬悄悄地握紧了岑凌的手,朝她柔柔笑了笑。

    岑凌转头便看见宋琬脸上细小的伤痕,鼻子不由一酸,想起两人一路遭受的磨难,心中顿时自责不已。

    正在苦闷之中,忽听一旁严铮低咳了两声,再转头一见,严铮身上大小伤痕均不在少,原本质地极好的紫色外袍此时已是血迹斑斑,裂痕道道,人虽还是挺拔如松,可脸色却是掩不住的苍白,面上眉目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岑凌心中没由来一阵抽痛,连忙从药瓶中拿出一颗治外伤药丸递给他,有些责怪道:“伤得这么重,怎么不找我拿药。”

    严铮眉头略略舒展,摇摇头道:“小伤,不碍事。”

    岑凌瞪他一眼,忍不住道:“还小伤,快些把药吃了。”说罢,又倒出几粒分别递给宋琬和扶玉三人。

    见严铮把药服下,面上气色好了许多,岑凌这才渐渐安下心,再次振作起来,不论如何,他们一定要一起活着出去!

    “这里竟还有个山洞,真是怪得很。”

    她打量起四周,山洞约四尺多宽,恰好容她和严铮宋琬三个人并肩而行。剑光焰焰,照亮左右前后一尺距离,岑凌先也未注意,可此时仔细朝石壁看去,只觉四壁石头的颜色似乎比平时所见的颜色更深一些,而且越往里走,颜色似乎越发的深。

    严铮陷入沉思,他道:“冰谷中一览无余,这个山洞此前并未看见,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并且,为何独独这里不会被冰霜覆盖?”

    扶玉不由得一怔,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这样,那山洞确实是在淡金叶子出现之后被她发现。扶玉的思绪不由混乱起来,她虽知道那片淡金叶子并无恶意,但却不知它究竟是何来历,也不知被它指引的前方是凶是吉,更不知为何除了自己谁也没有看见。

    正在皱眉思量,忽听季言洲在前道:“内蛮山神秘莫测,实在是有太多的古怪诡异之事,我们所知有限,许多事情无法了如指掌也无可奈何。但不论如何,我们眼前也只剩这条路可走。而且,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山洞的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地方。严少侠的疑虑,或许前方会有什么答案也不一定。”

    严铮闻言沉默片刻,一会儿,他颔首道:“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出路最重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越往前走,只觉四外渐渐又冷了起来,与此同时,前方隐隐传来一阵阵阴冷的细风,冷风拂过脸颊,顿时打了个寒颤。

    一行人同时一愣,随即俱是喜出望外。岑凌更是欣喜若狂:“风?这是风?!前面肯定有出口!”

    季言洲也不由笑道:“看来天无绝人之路,这条路,我们走对了。”

    严铮也有些喜悦,不过还是冷静下来,谨慎道:“我们此时已经深处地底不知多少里了,绝不会这样简单就寻到出口,不能高兴太早。”

    其余五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茫茫黑暗中终于看到一点希望和曙光,都忍不住存着一点希冀。一行人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风声,而那里究竟有没有出路?

    向前走了半晌,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点如豆大小的微光。众人顿时精神一振,脚步飞快,几乎要奔跑起来。眼前微光越发清晰,越发耀眼,如豆大小的光芒慢慢变得如明珠、如明月一般大。

    没一会儿,六人终于接近了洞口——离洞口已不足几丈远。而此时,已慢慢能看清一个圆形的洞口,也许是离得近了,只觉得洞口光芒反而不如之前强烈。

    六人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与洞口还隔着一些距离,此处他们无法看清洞口外究竟是什么。季言洲深吸口气,慢慢地向前踏出一步。

    “走吧。”

    扶玉有生以来,还从未这样紧张过。她幻想着洞外可能存在的一切,是机遇?抑或是新的危机?胡思乱想中,六人已来到洞口附近,清晰地看到前方是一片断崖,已经无路可走,只是从洞口望出去,洞外似乎矗立着什么。

    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又向前迈进了几步。扶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与季言洲和云邪一起,探头向外望去。

    自进入内蛮山之后,扶玉觉得自己已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之事,即使再遇到些什么应该也不至于太过惊讶,可到这一刻,在看清洞外全貌的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所思所想有多贫乏浅陋,她从始至终都小瞧了内蛮山数万年的神秘与诡异。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在已不知多少里深的洞穴之中,狭长山洞的尽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深广数十丈的洞穴,而洞穴的正中,竟然屹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黑色石像!

    也不知是从何处倾泻而下的光芒,半明半昧地照亮了清冷死寂的洞穴,苍白的光辉在黑色石像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灰暗。

    广大宽阔的洞穴正中,那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像拔地而起,一眼望去,足有十多丈高。山洞恰好对着黑色石像的脖颈,它静静矗立,俯视着六人,带着莫名的威严与压迫,仿佛是在冷酷地审视他们,令人不禁悚然。

    她惊愕地仰头望着黑色石像,突如其来的震撼让扶玉久久无言。她不由得去想,过往的无数岁月,这座石像也不知谁人建造,又为何而建。

    看得时间一久,扶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异之感,那黑色石像不仅没有四肢,连五官也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粗糙的脸庞,也不知原本便是如此建造还是经由千百年、乃至千万年的岁月磨蚀而成。并且,在石像周身,无数根似银非银、似铁非铁的锁链从洞穴四壁穿墙而出,牢牢束缚缠绕在石像的头部、脖颈、躯干之上,望上去极其可怖诡异。

    她定睛仔细瞧去,发现黑色石像头部以上锁链偏少,越往下锁链越多,或横悬空中,或垂落在石壁,或断裂在地。

    那些锁链均有婴孩手臂粗细,密密地纵横交织在空中,构成一张巨大的铁链网。银光冷冽,看不出锁链是何材质,洞穴中苍白的光芒照射其上,仿佛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再细端详,透过锁链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黑色石像上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特别是黑色石像头部的正面,已然裂开一道约有三尺多长的裂口。裂口蔓延到脖颈,显得石像头部歪斜,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其他的裂缝都还好,只有眉心的一条可以称得上十分不起眼的细缝,让扶玉尤为在意。整个石像都十分死板冷硬,没有灵活生动之感,可唯独那条离眉心不远的细缝,让她觉得鲜活似生,仿佛下一刻便会睁开。

    “我们到底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旁,岑凌喃喃自语。

    严铮沉默良久,他震惊地望着黑色石像,眼眸里尽是不可置信。地火冰河尚还有所耳闻,而眼前这个诡异庞大的黑色石像,在元洲万年的历史河流之中却是闻所未闻。那一瞬间,他甚至恍惚自己是不是仍然被困在银蝶的幻镜之中。

    一行人的神情俱是惊疑不定,只有季言洲神情格外的冷静。他不慌不忙地扫视着洞穴,见洞中只有上半部分光芒清白,勉强能够看清四周;而下面却是灰沉沉一片昏暗,仿佛有迷雾遮绕,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看到这座巨大而奇诡的黑色石像之时,季言洲便恍然大悟,玉儿会被呼唤进那座阵法门后,他会得到蕴火珠,冰谷中突然出现的山洞,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它,这座石像就是那位圣者的目的,一切将会在这里揭晓,在这里尘埃落定。

    季言洲清楚了目的,心中一时无比平静。目光触及到斑驳的石像头部,他不由思索起黑色石像的来历。

    石像给他的感觉并不太好,而且,看这重重锁链的阵势,石像中必然是封印着什么。

    他着重打量起这些锁链,锁链从洞壁上穿出,另一端具体也不知落在何处,银芒清冷,笔直地悬在半空中,只觉轻盈又厚重。观察得久了,也不知是不是经历过阵法门的启发,季言洲忽觉这洞穴中每一根锁链的位置似乎都不是随意落成,天罗地网之中暗合某种神秘的阵式。这种阵式庞大又古老,仿佛万年前便已存在,而且似乎还隐隐流动着光辉,绝非是他能涉及参透的。

    季言洲面上神色仍是不变,心底却是大为惊骇,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竟让圣者布下这样一个阵法?而且,在千年或者万年的今日,连阵法的力量也已消散大半,而封印在石像中的存在居然还未死去吗?竟还需借助需后人的力量吗?

    难道是……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季言洲脸色微变,但是念头随即一转,他想,那位料事如神的圣者既将他们引到这里,定不会让他们往绝境上走去。

    他重新打量起山洞,目光不经意往下一看,恰好瞥见一条曲折险峻的石梯向下蜿蜒而去。石梯横面极窄,只容得下两只脚横踏上去,加上十分陡峭,近乎是垂直而下。此时已无其他路可以走,季言洲只想了一瞬,便开口道:“走吧。”仍是当先,而扶玉紧随其后,云邪、宋琬、岑凌严铮几人也随后跟上,一个接一个扶着悬在空中的锁链向下走去。

    洞穴中处处透露着诡异,众人步步留神,丝毫不敢懈怠。约摸向下走了二三十个阶梯,扶玉渐渐觉出不对劲来,只觉脚下像是有着莫大的阻力,每一步都需用尽全力才能踏到石梯上。

    一连下了四五个石梯,阻力越发的大,扶玉的步伐也被迫缓慢下来,她眉头皱紧,见师兄未停,便仍是竭力向下走去,然而到第七个石梯,双腿便突然似在石梯上生了根一般,半点也动弹不得。

    她惊呼一声,连忙分别看了眼季言洲和云邪,却发现二人神情凝重,脸色俱都苍白如纸,身形僵在原地,仿如木石,像与她是同样的情况,甚至比她还要严重。再一向后望去,严铮三人也是同样的情形,身形僵如泥塑木雕,丝毫不能动弹,仿佛开口都难。

    扶玉双腿虽无法动弹,上半身却仍能自如行动,她急急问道:“师兄,云邪,你们怎么样?”

    季言洲额头冷汗涔涔,勉强张口,声音却是嘶哑:“没……事……”身体像是沉沉地坠入深潭,冰冷刺骨的潭水密不透风地包围着他,从骨子里透出的乏力感与酸痛感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季言洲的声音让扶玉更是焦急慌张,师兄看上去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眼下只有自己还有一点行动能力,她该怎么做才能救得了大家?

    扶玉惶惶不安,六神无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忽听云邪咬牙道:“小心……上方……”

    扶玉惶急之间,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洞穴顶部,光芒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如浓墨的雾气,那黑雾逐步压下,缓慢吞噬着洞中残余的光芒。

    只看一眼,扶玉便觉头皮发麻,一股莫名的压迫陡然袭来,仿佛心头压下了一座千百丈的巍峨高山,沉沉的透不过气,四肢也逐渐麻痹,全然僵硬,甚至不知为何,从灵魂深处竟无法抑制地升起一股恐惧与颤抖。

    黑雾弥漫如水,四周温度骤然降低,瞬间冷了下来,六人也是经历过极寒之人,可这种寒冷与冰谷那直白刺骨的冷意却不同,阴森森的,叫人心生寒意。

    洞顶上黑雾翻涌不息,煞气逼人,悚然至极。黑雾从石壁上缓慢涌出,眼见着越来越低,中途却仿佛遇到什么阻碍,竟化作一缕青烟般的大小一点点渗透进石像头部的三尺多长的裂口之中。

    扶玉心中惊惧,直觉告诉她这诡异黑雾与先前在内蛮山看到的天乌莲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四周石壁之间仍然不断地涌出越来越多的黑雾,黑雾翻腾不停,声势浩大,可却无声无息,异常死寂。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扶玉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她仰头望着上方的黑雾,仿佛在面对着一个无法战胜的庞然大物,被迫亲眼看着他如何苏醒过来。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际,洞顶黑雾已逐渐全部渗入石像之中。昏暗的地底洞穴再次恢复了平静与死寂,石像依然静默地屹立在地底,这短暂的安宁更像是狂烈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直觉告诉扶玉这不是一件好事,不安和害怕的情绪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身旁师兄云邪几人的情况,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更无法想象接下来他们将会遭遇什么。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石像眉心的那条让她尤为在意的细缝似是更大了一些。扶玉心神一凛,只觉全身汗毛倒竖。她的目光紧盯着那条微开的细缝,少顷,只见那细缝的裂口竟越来越大,一会儿,形状已如一只半睁着的眼睛。

    而在那条细缝打开的一刹那,扶玉只觉有什么气息从里散发出来,让她的脑海“嗡”的一声,霎那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想起,如堕烟雾之中,身体也仿佛一瞬间坠入了无边地狱。

    她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这种深深的恐惧和胆寒与她见到那座矮山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庞大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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