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们眼下是在第二灵泉附近。”

    第二灵泉,处于内蛮山中部地区。众人俱是一惊愕,他们竟然已经在这样深的地方了?

    扶玉神色凝重,秀眉皱紧,有些不明白那位前辈为何会将他们送到这里。

    而几人知晓此刻的处境之后,一时都没说话,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还是季言洲先开了口:“再难再险也挺过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但至少比被困在洞底好。大家走一步看一步吧,第二灵泉虽离外面不近,但也不远,至多奔行三日,便能出去了。”

    季言洲环视一圈,轻松着语气:“出去的路确实难走了些,我们凡事以自保为主,总是可以出去的,而且既然将我们送至这里,也不一定便是坏事,或许会有什么机遇福缘,说不定还能见到玄鹿。现在啊,我们还是祭一祭五脏庙最为重要。”

    季言洲晃了晃手中已烤得流油、色泽金黄的鸡肉,笑了笑,又拿出些随身带的特制盐巴和香料,借着滚烫的温度瞬间便将肉香味激发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这是我师妹特制的佐料,大家撒上试试。”

    许是香味勾动了食欲,几人各自收拾好心情,也不再客气,先后接过,纷纷撒上,一时间鸡肉和兔肉的香气飘溢林中,令人口齿生津。

    季言洲见野鸡已烤得差不多,率先撕了一大块鸡腿递给扶玉,随后看向严铮三人,道:“不知三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是出山还是继续留在内蛮山?”

    严铮闻言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妹三人此次前来内蛮山,是来寻找我的师弟。但目前师弟还没有消息,所以暂不打算出山。”

    “三位是来内蛮山寻人的?”

    严铮点点头,肃声道:“正是。乃是在下师弟,名为顾朝。不知几位可曾见过?约摸十七八岁的一个少年,瘦瘦高高,背着一柄灰色的重剑。”

    季言洲摇摇头:“这倒不曾。除了你们,我们一路行来都没怎么遇上人。”

    答案虽然在严铮的意料之中,但也仍是感到一阵轻微的失望。而一旁凝神听着的宋琬想起吉凶未卜的顾朝,神情也是一阵黯然。

    “那三位这便是要出山了吗?”严铮问道。

    季言洲颔首道:“我们入内蛮山本打算速速就回,只是遭遇意外,耽搁了许久。我还有一位师妹在外蛮山等着我们,已经让她担忧太久,所以必须尽快出山赶回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一路艰险重重,三位一定多加小心。”

    季言洲道:“多谢严少侠关心。倒是三位,内蛮山如此之大,处处危机,想要寻一个人,要如何寻起?难度比起大海捞针也不为过了。”

    严铮沉吟不语,良久才道:“我想过,凭他一人,加上他身上可能有的一些厉害法宝,最多最多也就只能走到第二灵泉。我们现在又恰好就在这里,所以一路向着回程找去,或许能找到他。”

    季言洲听了颇为赞同:“是个办法,也希望严少侠能尽快找到令师弟。”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趁着说话的间隙,岑凌拿眼偷偷觑了眼严铮,然后从旁拿了个又大又圆的果子,戳了戳他,双手握着果子送上前,眼巴巴地盼着严铮接过去。

    而严铮却是目不斜视,只专心地和季言洲说话以及吃着手中兔肉,理也不理岑凌。

    岑凌双手握着果子握了许久,手都有些酸了,也不见严铮来拿。她只好委委屈屈地收回手,低头盯着鲜红透亮的果子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的有点生气。她有些愤怒地将果子吃完,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后,朝着严铮一声轻哼,起身拿了两个果子走到溪边。

    洗好果子之后也不回去,坐在初时搬过来的青石上,一面咬着酸甜的果子,一面观赏幽静的青山碧水。

    四周峰峦叠嶂,密林层层,碧水如镜,倒映出翩翩树影。

    只是岑凌看了一会,便有些心不在焉。她呆呆地望着溪面,眼前却突然多出一只金黄多汁的鸡腿,一转头,只见宋琬朝她嫣然一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鼻尖微酸,也不说话,只沉默着将头靠在宋琬肩上。约摸半晌,她才吸了吸鼻子,重新笑了起来。岑凌接过宋琬手中的鸡腿,先让宋琬咬了一口,随后自己才吃了起来。

    正吃着,岑凌突然眼尖地在溪面上看到了什么。她三两口吃完鸡腿,向着溪边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岑凌全神贯注地看了一会,当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时,猛地一惊,不由呼喊道:“你们快来看!溪水上流好像有人漂下来了!”

    四人闻言,连忙走过来察看。一看,溪面上果真有一团黑物缓慢漂下。

    严铮和季言洲同时提气,足下一点,有如两只飞鸟般轻飘飘踩上水面。二人一路踏波,仿佛如履平地,离那人近了,便各拉起一只胳膊,提着他迅速向着岸边奔来。

    宋琬一见到那人,虽未看清相貌,却不知为何心脏处砰砰直跳起来。等季言洲和严铮上了岸,将那人放在地上,湿漉漉的长发散在一旁,这才逐渐露出那张熟悉而又苍白的俊逸脸庞。

    她面色大变,瞬时泪如泉涌,仿佛决了堤般止也止不住。宋琬猛地扑上前去,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他,无声痛哭起来。

    “阿朝!”

    “六师弟!”

    严铮和岑凌同时喊了一声,二人皆是又惊又喜,全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找到了顾朝,但惊喜之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顾朝的情况明显不太乐观。

    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双眼紧闭,唇色青紫,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几乎无一完好之处。

    严铮急忙上前察看,刚把住顾朝的右手,便忽然在右臂上发现一道已经淤黑的长约四寸的伤痕,形状仿佛某种草叶的锯齿。而伤痕四周,延伸出一条条紫黑色的细线,沿着筋脉几乎占据了整只胳膊,以致于整条手臂都显得十分紫肿。

    严铮将顾朝胸前的衣服扯开一看,果然见那些紫黑色细线已逐渐向着心脏逼近,看上去异常可怖。

    他见状脸色一变:“这是夜溟草的毒!”

    季言洲和云邪闻言都不由吃了一惊,居然是夜溟草?

    “夜溟草不是已经绝种了吗?这里居然还有?”

    因生长环境的要求过高,早在六百年前,夜溟草就已经逐渐灭绝,寻找不到。

    虽然夜溟草并不是什么天下罕见的剧毒,但是此毒有如附骨之疽极难根除,一旦中过此毒,毒素便会迅速渗入筋脉血肉之中,且难以被彻底清除。即便恢复了,一旦运行体内灵气,那些早已渗入在筋脉中的毒素便会被一并催动,又痒又疼,酸麻胀痛,苦不堪言。这毒虽不至于要了人性命,但中毒者往后一生都要受其折磨,那些细碎的、无穷无尽的折磨。

    许多修士在中了此毒之后,不是被痛苦消磨了意志自废修为,就是在痛苦之中绝望自杀,虽也有极少数人活了下来,但几乎都成了废人。

    严铮面色沉肃,正在察看顾朝中毒的深浅程度,可倏地神色遽变,几乎毫无血色可言,失声道:“阿朝他服用过血凤草……”

    血凤草,一种著名的良药,可活气生血,治愈内伤。颜色赤红如火,据说是沾染了传说中天兽凤鸟的血,故此被命名为血凤草。

    季言洲敏锐地觉出不对劲来:“怎么了?血凤草不是可以救人性命的良药吗?”

    严铮沉重艰难地开口:“血凤草是可救人,可也只是针对骨肉受伤,并不能用来解毒。倘若体内存有其他毒素,血凤草的药性便会和夜溟草的毒性混合,构成了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毒,且毒性强烈,毒素蔓延的速度也极快。”

    岑凌闻言不禁急声道:“那现在怎么办?六师弟的状况岂不是很危险?怎么才能救六师弟?”岑凌望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琬心疼不已,眼眶也不由红了起来。

    严铮眉头紧锁,少顷,他忽然觉出不对来。虽然不知阿朝是何时中的毒,单看这道伤痕,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以上,那么按照此毒的烈性来说,毒素此时应该已经蔓延了顾朝全身,早该毒发身亡才对,怎么还能安然无恙?

    他连忙在顾朝身体上下察看,发现只在上半身有毒素蔓延的痕迹,并且最重要的心脉部分似乎被什么护住了。严铮一愣,又把住顾朝的手腕仔细感知,片刻,果然在顾朝体内感知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不仅护住了心脉,还抑制了毒素的蔓延。

    严铮这下心才定了下来,定然是师父给了阿朝什么宝物,而宝物救下了阿朝。虽然阿朝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这个毒却是尽早解开为好。

    他沉吟了半晌,抬头对岑凌道:“阿凌,把解毒丹拿给我。”

    岑凌听了一喜,急忙拿出解毒丹递给严铮,欣喜道:“解毒丹可以救六师弟吗?”

    “不能。”严铮摇摇头,把解毒丹捏碎,随后喂入顾朝口中,接着道,“解毒丹只是用来简单地清除阿朝体内的毒素,要彻底解除这种毒,还需要其他东西。”

    季言洲不由问道:“什么东西?”

    严铮答道:“玄鹿乌枝和灵泉。”

    季言洲拧了拧眉:“若说灵泉可救令师弟,这确实不假,传说中灵泉可治愈一切疾病,可为何还需要玄鹿乌枝?”

    “季少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用灵泉来解在下师弟的毒。虽然灵泉效用神奇,解毒效果立竿见影,但是灵泉位置隐蔽,从古至今也极少有人能找到它真正的位置。可是找到灵泉的希望实在过于渺茫,所以我并不全部指望它。若是足够幸运寻到了灵泉,那自然甚好;若是寻不到,也还有玄鹿乌枝。”

    “阿凌说她们看到了玄鹿乌枝,所以比起灵泉,玄鹿乌枝要更切实快速。”

    季言洲默然片刻,问道:“你打算如何解毒?”

    “以毒攻毒。”严铮目光坚定,语声冷静,在岑凌的惊呼声中继续道,“虽然血凤草和夜溟草融合之后已经变成另一种毒,但夜溟草的毒性依然在,若是用普通方法清除毒素,阿朝往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但如果是用玄鹿乌枝,因为阿朝体内血凤草的存在,所以玄鹿乌枝的毒也可被中和,三种毒性药性混合,便可将夜溟草的毒性完全抵消,彻底转化,剩下另一种全新的毒素。”

    因为江凌烟擅医的缘故,季言洲也稍懂一些,理论上以毒攻毒是行得通的。玄鹿乌枝是剧毒,毒素同样会迅速融入人的经脉髓骸中,因此,会和夜溟草的毒素相融合,再加上血凤草,便形成了另外一种全然不同的毒药。

    “但是,灵泉也一样要找,是吗?”

    严铮颔首:“是的。倘若能找到灵泉,便可将这种毒直接清除;若是找不到,也只有先服用玄鹿乌枝,除去夜溟草的毒,之后回师门再慢慢寻找解毒之法。虽然解毒之法也是困难重重,但比起一生也无法运行灵气却要好得多。”

    “可是……这样一来,令师弟的身体受得住吗?玄鹿乌枝的毒性强烈,一毫便足以置人于死地,新形成的剧毒怕也是毒性不小。”

    “这个无妨,他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护住他的心脉,不会有事。”此事风险极大,但阿朝体内有那股神秘力量,能受得住毒性,这也是顾朝为何会走这一招险棋的原因。

    季言洲闻言,忽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笑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兵分两路吧。玄鹿乌枝无法直接服下,必然还需一些步骤,我们替你们去找灵泉,严少侠让令师弟服下玄鹿乌枝,这样也好节约时间。”

    严铮一愣,顿时又惊又喜,若是有他们帮忙,确可省去不少时间,只是少顷他又沉吟道:“可三位不急着回去吗?季少侠那位师妹怎么办?”

    季言洲仍是笑笑:“你们如今既有困难,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或是心安理得地走了?便是我那位师妹,遇到这种情况,她定然也希望先帮你们。况且蛇藤林里几位救了我们,这份恩情又怎能不报?而且我也想见识一番灵泉究竟在何处,到底有多难找,如果就这样走了,怕是日后想起还会后悔呢。”

    “三位少侠如此恩情,严铮感激不尽,还请受严铮一拜!”

    季言洲连忙上前阻止,扶起严铮,无奈道:“严少侠这是做什么,游历世间,扶危济困本就是修士的责任,况且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少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严铮这才直起身,正欲说话,却听身后岑凌喜声道:“六师弟!你醒了!”

    严铮连忙转身看去,只见顾朝已醒转过来,睁开了眼睛。

    “阿朝!”严铮低声呼喊。

    顾朝茫然地睁开眼,一会,眼神才渐渐清明。他望着宋琬泣不成声的模样,下意识想要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于是只好声音沙哑地唤道:“小琬……”

    闻声,宋琬的泪水更加汹涌。

    “二师兄……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我们不放心你,出来找你,幸好找到你了。”他无法想象若他们不来,他的师弟究竟还会吃多少苦。

    他暗叹一声,站起身向季言洲三人郑重道:“日后三位若有需要或者帮忙之处,尽可来我缥缈山,在下与几位师弟师妹定当竭尽全力。”

    季言洲闻言却是扬了扬眉,仿佛意料之中,他有些如释重负地笑道:“看来我猜得没错,你们果然是缥缈山的人,有些东西也该还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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