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听到严铮提及缥缈山,不由一愣,他们居然是缥缈山的人?那现在可以直接归还哀雪剑了?扶玉想到此,意外之余不由感到一阵失落,若是此时归还了哀雪剑,那云邪是不是不会再跟他们同行了?

    扶玉看向季言洲和云邪,果然见云邪解下身上包裹着哀雪的黑布,将其递给严铮。

    严铮虽然双手接过,但仍是不解:“这是何物?为何要说归还于我们?”

    季言洲笑笑:“严少侠还是先打开看看,想必不会令你失望。”

    严铮低头打量着手中之物,看着形状似乎是一柄长剑或长刀。

    黑布包得十分结实严密,他将黑布一层一层掀开,让他感觉这布中之物必定是什么贵重物品。一想到此,不知为何,严铮竟有些紧张起来,手上动作也忍不住加快了一些。

    很快,黑布已全部被掀开,而布中之物终于得见天光,露出了它的真容。

    它是一柄剑。

    一柄剑柄银白、剑鞘也同样雪白的长剑。

    剑身三尺长,三指宽;剑柄犹如银铁,泛着泠泠的冷光,触手生寒;剑鞘纯白,仿如厚雪,上刻繁复的冰雪纹,光芒闪耀刺目。

    严铮的目光首先落在长剑的剑鞘上。雪白的剑鞘精巧细致,最上端篆刻着两个银白的古字。这两个字并不生僻,严铮分明都认识,可他却辨认了许久,愣愣地看着,仿佛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哀……雪?”

    严铮惊愕地念出剑鞘上的两个古字,在读出来的一刹那,整个人仿佛被惊雷击中一般。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怎的,浑身颤抖不止,就连声音也是颤抖的:“这真的是……这真的是!”

    任何一个缥缈山弟子都不可能认错哀雪剑和怒霜剑,他无比地确定,他手中的这柄剑就是哀雪剑!不仅仅是因为外观,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到体内深处某种莫名的躁动,仿佛和手中的这柄剑有所共鸣!

    季言洲笑着点头:“这的确是贵派多年前遗失的宝剑——哀雪。”

    除扶玉和云邪之外,岑凌三人俱是大惊失色,是他们缥缈山遗失了几百年的哀雪?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所以他们现在找回了哀雪?!

    三人神色惊愣,而一向冷静持重的严铮神色更是激动骇然。

    严铮握住剑柄,尝试着用力一拔,但不论他如何用尽力气,都无法拔出分毫,可严铮心中却是一喜。他紧握住银白的剑柄,运行起体内从未有机会触及的另一种心法。

    只听“锵”一声清响,长剑应声而动,雪亮的剑刃铮然出鞘。在静默收敛了数百年后,哀雪终于重见天日,再次露出了它该有的锋芒!

    严铮持剑而立,他横剑于身前,雪白长剑晶光闪闪,剑芒射目。

    哀雪剑遗失数百年,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得以亲自执剑,联想起种种,严铮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顾朝挣扎着起身去看,宋琬和岑凌连忙合力将他扶住。他们震惊地望着严铮手中光芒闪耀、气息非凡的长剑,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便真正是他们的开山双剑之一的哀雪吗?

    而这一边,季言洲三人亦是头一次目睹哀雪的真容,也不由定睛端详起来。怒霜与哀雪两把剑均出自于风波洞主雍虹手中,数百年前横空出世,若双剑合璧,可与圣兵一争高下。

    哀雪的剑身乍看之下有如纯洁无暇的霜雪,冰冷清寒,锋锐尽显,在日光下闪耀着亮眼的光芒,几乎无法直视。但细看了一会,又觉剑刃边缘又似乎现出些墨点般的乌黑,仿佛冰雪消融后露出的苍黑山峦。

    而随着乌黑的显现,众人只觉一股凛冽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犹如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四外朔风呼号,风雪肆虐;远处雪山荒寒,日光遮蔽。

    可没多久,那些乌黑便消失不见,剑刃仍是雪白如初。

    众人则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恍如大梦初醒一般。

    严铮定定地看着哀雪剑,随后他深吸口气,收剑归鞘,将哀雪仔细包好后,突然朝着扶玉三人猛地一跪,语声沉稳郑重:“三位不仅是我们师兄妹四人的恩人,更是我缥缈山的恩人,恩情之深重,难以言表,请先受严铮三拜!”

    岑凌、宋琬、顾朝站在严铮身后,神色亦是凝重沉肃,等严铮说完话,也随同跪下,齐声道:“也请受我们三拜!”

    “几位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季言洲三人见状一惊,急忙上前扶起四人,他们自然明白哀雪剑对于缥缈山的意义有多大。只有开山双剑存在,缥缈山才能真正不惧拥有圣兵的门派,才能坐实坐稳如今的位置。换句话说,开山双剑才是缥缈山的根本,没有开山双剑的缥缈山便是悬崖峭壁上摇摇欲坠的楼阁,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严铮却不肯起,坚持拜完了三拜,他神情严肃,语声沉重:“自从数百年前,晋丘祖师无故失踪,哀雪也就此匿迹。寻到晋丘师祖与哀雪剑的下落乃我缥缈山多年来的夙愿。数百年,我们费尽心血不断搜寻,却一无所获。不料今日竟能意外获得哀雪,了却我缥缈山数百年心病,严铮实在感激涕零!”

    “缥缈山师祖曾有诺言,世上若有谁能寻到哀雪剑并归还于本门,便可在我派的宝阁中随意挑选,并授以长老之位,享长老之尊;只要不违背缥缈山门规,可提尽要求,缥缈山会举全派之力完成。三位如此大恩大德,缥缈山无以为报,除了宝物三位任意挑选、授予长老之位外,我严铮还可向三位允诺,不论日后发生什么,缥缈山上下定与几位共同进退!无论何时,无论何日,只要我缥缈山存在一日,定会护着三位不受侵害!”

    季言洲忙和扶玉、云邪一道将四人扶起,同时正色道:“严少侠言重,哀雪剑乃是玉儿和云邪偶然发现,我们既然知晓这柄剑乃是有主之物,更何况贵派寻找此剑多年,自然是要归还。我们三人此行也正是专程前往缥缈山归还哀雪,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几位,如今确认了身份,便提前将剑归还给几位,仅此而已。至于宝阁、长老什么的,并非我们所求。”

    四人直起身,严铮仍是肃声道:“此恩,缥缈山绝不会忘,不论几位日后遇到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尽可来缥缈山,在下必定竭尽所能。”

    季言洲扬眉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有严少侠这句话,我便厚脸应了,日后若真是有什么救急之处,定不与你们客气。”

    严铮朝着季言洲三人再次抱拳:“求之不得!”

    说完,严铮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不知三位是在何处寻到的哀雪剑?晋丘师祖可在一处?缥缈山费了几百年的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到,三位究竟是如何找到的?”

    “这个啊,这个就要问玉儿和云邪了。”季言洲将目光转向扶玉云邪二人。

    扶玉闻言,一时便想起晋丘前辈充满遗憾不甘的结局,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起来,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云邪及时开了口,说了那山所在的地点,然后简单地描述了当时的大致情况。话语中只提及了深在潭底的山洞和那一具落满灰尘的枯骨,隐去了其中血书和玄笛之事。

    “我们是在看到哀雪剑之后,才确认了晋丘前辈的身份。”云邪道。

    严铮上前一步,有些急切地追问:“少侠可知,为何晋丘师祖会在那深潭的洞底出现?四周有什么线索吗?”

    云邪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严铮默然良久,目光看向天际,越过群山,似乎想看见什么。他怔怔地望着,一会儿,回过神一般,忽然朝着某个方向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后面岑凌三人也反应过来,随之跪下,沉默地磕了三个头。

    很久之后,四人才相继起身。他们明白,过往的很多真相都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许多东西已经不得而知。而他们所能做的便是解决了这里的事后,回去师门禀告所有的事,然后再去寻回晋丘师祖的遗骨。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季言洲吃完手中的烤鸡,向严铮道,“我们先去附近找找灵泉的线索,你们便去寻找玄鹿乌枝解毒,天黑之前我们在玄鹿乌枝那里汇合。”

    严铮闻言颔首:“好,三位一定小心。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千万要赶回,三位是缥缈山的恩人,定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严铮将愧疚一辈子。”

    “放心吧,严少侠,我们比谁都惜命呢。”季言洲朗笑一声。

    严铮似是还不够放心,又从岑凌的丹囊中拿出几瓶丹药,放到季言洲手中,道:“这是一些可治伤的药丸,虽然不是什么极好的品质,但是也能应急,还请三位收下。”

    季言洲也不推辞,将丹药收入袖中,笑着道:“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之后几人不再赘言,各自收拾东西,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而去。

    严铮四人离玄鹿乌枝并不远,在岑凌的领路下,四人没过多长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

    四人停在距离玄鹿乌枝一丈远的地方。严铮先是斫去周围多余的草木,清理出一片空地;随后又取出一个七寸高的白色玉瓶,用剑从中间劈了开来。

    剑光瞬息闪过,玉瓶已然一分为二。严铮拾起其中一半,大步走向玄鹿乌枝。

    岑凌跟在严铮身后,也不知他要做些什么,早上的赌气也消了大半,于是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严铮并不回答,只是提着剑停在玄鹿乌枝三尺范围之内。他聚精会神地打量了一番后,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条黑色分枝上。他伸出剑,将剑尖抵在一朵纯白色的小花下,随后轻轻向上一挑,白花已然与乌枝分离。

    严铮脸色严肃,只觉得这花比想象中要脆弱单薄一些,似乎手一抖、风一吹便要掉落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白花移到玉瓶中,又向瓶中倒了些随身携带的缥缈山独有的山泉。

    山泉流成一股涓涓细流,逐渐淹没了白色的小花。白花静静漂浮在水面,看上去柔软而纯洁。做完这些,严铮又从丹囊中取出一粒雀卵大小的朱砂色药丸,用手指捻碎成细细的粉末,洒在玉瓶中。粉末一入水立即融化成淡红的颜色,映着乳白色的玉瓶,煞是好看。

    红元丹?这不是用来清心宁神的吗?

    岑凌看到这里越发看不懂了,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为什么用这个啊?”

    “红元丹清心宁神,有祛热解毒之效,不仅可以减弱玄鹿乌枝的部分毒性,还可平和阿朝体内的毒素。虽然我需要玄鹿乌枝的毒性,但若是太强,也不利于阿朝日后身体的恢复。”严铮在旁边慢慢道了一句。

    岑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严铮将一半的玉瓶拿在手中,左右轻轻摇晃,又静置了盏茶功夫后,将白花取了出来。然后,便拿着一半的玉瓶走到顾朝身边,神情沉肃,问道:“准备好了吗?”

    顾朝沉默地点点头,让宋琬和岑凌都退开。

    严铮深吸一口气,将玉瓶喂到嘴边,让顾朝一点点饮下。饮下还未多久,药效便快速显现出来。

    顾朝全身紧绷,面色青白,牙根紧咬,下颌骨异常清晰,额头上青筋暴起,四肢也抽搐不止,动作激烈。严铮知道此时两种毒素在顾朝体内冲撞拼斗,顾朝几乎是受着某种非人的折磨,于是连忙在旁指导:“不要去抵抗它!”

    “引导他们融为一体!”

    “过程虽然艰难痛苦,但是撑过去就好!”

    宋琬见顾朝遭受着如此巨大的折磨,不由眼含泪水,心疼不已。她紧握着双手,近乎是虔诚般地在旁祈祷。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竟已渐渐偏移,已是日上中天,而顾朝也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宋琬急忙飞奔过去抱着他,用随身的手帕擦去他满头的大汗。她握着顾朝冰凉的手,轻轻贴着脸庞,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顾朝。

    严铮见顾朝平静下来,这才重重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竟也出了一身的汗。虽然明知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护着顾朝的心脉,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是否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约摸盏茶的功夫,顾朝再次苏醒过来。

    见他有些好转,严铮这才理了理思绪,沉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来内蛮山到底做什么。”

    顾朝默然片刻,随后才低声开了口。许是刚恢复,顾朝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沙哑疲惫,他道:“我来找乌风草……”

    “只是一路寻来,并未找到……”顾朝目光黯然地看向宋琬,宋琬却是目光柔和地朝他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呢?”

    严铮知道顾朝对宋琬情深似海,劣灵症又十分罕见,不久前方才知晓内蛮山一种名为乌风的灵草可以治疗劣灵症,他知道顾朝一定会前往寻找,师父也必然料到,他不明白师父为何不阻止,反而还交给他雷泽鼎。

    顾朝默了默:“还有……是关于我爹娘的。”

    三人皆是一愣,一时都沉默不语。他们很清楚顾朝的身世,顾朝的爹娘在他六岁时便被仇人蠡山毒怪残忍杀害,而顾朝浑身是血地被师父带回山。在初入山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顾朝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严铮闻言眉头紧皱起来,道:“难道蠡山毒怪也在这里?”

    顾朝缓缓点头,脸上神情异常的平静,只是声音有些发冷:“那一晚,我告诉师父想去找乌风草的想法,师父并未阻拦,还告诉我蠡山毒怪近十年来一直隐藏在内蛮山,之前不说是报仇时机未到,贸然前来也只能葬送了性命,但是现在,报仇的时机到了。”

    严铮皱着眉,报仇的时机?难道指的是哀雪剑吗?

    “说起来,你的剑呢?”

    顾朝道:“我断了范崇一臂,但是剑也折了。”

    “你已经找到范崇了?这一身毒和伤也是因为他?”严铮惊道。

    顾朝点了点头:“他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山谷,山谷里满是毒草毒虫,奔逃中不小心被毒草割伤,之后跳进河里才得以逃生。”

    “当真是惊险,还好阿凌及时看到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严铮眉心皱紧,他想起师父让他保管的雷泽鼎,又问了一句,“那师父当时还有说其他什么吗?”

    “有。”顾朝点点头,“师父说此行祸福相倚,有惊无险,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现在想想,师父所说的这个收获,可能就是哀雪剑。”

    严铮轻叹一声:“看来师父早已推算到了一切。虽然不知师父为何要让你先我们来内蛮山,但事实上,师父根本没打算让你独自去寻仇,否则也不会将雷泽鼎交给我,更不会向阿凌她们透露你的去向。”

    “等你再恢复好一些,我们师兄妹四人一同去寻蠡山毒怪报仇。”

    顾朝闻言怔了一怔,半晌才低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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