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这之后,又多待了两天。

    这两天之中,江凌烟清点了下他们所存的丹药,从中取出了一些,又仔细将一颗药丸分成六份,到最后,整整有一百二十颗。

    她将药丸分好装进玉瓶中,又写下了一些治疗常见疾病的药方。虽然都是些常见的药草,但江凌烟仍是细心地画下每一种药材的模样和特征,以便在山中寻找。

    做好这些,她便将玉瓶和药方一起交给村里唯一识字的老村长保存起来。嘱咐老村长若是村里有人生了大病或者受了重伤才可服下药丸,倘若只是普通的疾病,按照药方采药煎来吃即可。

    与此同时,扶玉也为唐家村制作了千百来根的冰箭留了下来,又借季言洲的蕴火珠在冰箭表层进行了一番特殊处理,不仅不会断裂融化,更可循环多次使用,并且箭头锋利异常,可轻易穿过四五层叠加的铁皮和三人合抱的巨木。

    唐英这几日更是异常勤勉努力,三十二字口诀早已背熟,招式也练得有模有样。练箭之时又有云邪季言洲在旁,不时指点一二,短短几天时间,箭术已大为精进。

    四人离开的前一晚,村里人送来足有两大袋的干粮特产让四人带上。

    几人不由瞠目结舌,失笑一阵后,便在其中每样各选了一些,剩下的原数奉还。

    之后,扶玉又找到唐英,拿出一直放在行囊里的六缠花鉴送给了她,叮嘱她时常让村里的人多看一看。

    翌日离村之时,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乌泱泱一片,几十个人一连将四人送出了三四里外,才未再前进。

    唐英远远地朝他们挥着手道别,大声道:“姐姐哥哥们一路保重!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弓箭手!”

    四人闻言俱都笑了一笑,同样挥手作别。

    之后,四人一路朝着预计的方向走去,天朗气清,山风悠悠,四人一路说谈,时走时停,十分自在。

    走了约摸两个时辰,眼前林势忽止,高大的林木逐渐稀疏低矮,陡峭的地势变得平坦,原本逼仄狭窄的视野倏地开阔起来。

    不多时,四人便彻底走出了山林。

    眼前是一片蓬草丛生、绿意盎然的宽阔平地。而在平地遥远的尽头,是一座耸入云雾的千寻高山,巍峨挺拔,奇丽而壮观,无端竟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扶玉遥遥望着,也不知怎的,只觉那雄伟高山萧索而冷寂。她不由开口道:“那里就是曾经的天衍门吗?”

    那个一千多年前鼎盛到极点的门派。

    季言洲点点头:“应该是了。”

    天衍门在元洲历史上是一个极有名的存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仅是因为它的诞生,更是因为它的消亡。

    天衍门创始人原长珍是一个经历极为奇特的人物,他的一生大起大落,与圣者有着密切的关系,并有两次改变命运的关键性转折。

    他原本只是一个散修门下,资质平平,碌碌无闻。一次被仇人追杀,逼入无忧圣陵。生死之际,也不知怎的竟悟透了部分圣人境的天地法则,由此修为大涨,一举突破九阶。

    这是原长珍的第一次命运转折。

    而第二次,是他只身进入残刀圣人的刀冢,足足三年零七个月,得圣兵碎片而出,从此踏入半圣之境。

    这般罕见而独特的经历,世人都说他或许会是第二个残刀圣人聂朽。

    此后,原长珍开山创教,天衍门成为当时除剑宗、九玄道门、凌峪宫、流凤阁,这四大拥有圣兵门派之外的第五大门派,自此茁壮成长,日益兴盛。门下弟子根器俱佳,人才济济,皆非俗流。

    天衍门开山第三百年三十二年,原长珍忽然宣布闭关,从此不问门派事务,由大弟子辛烛掌管天衍门。

    闭关后几十年间,再无消息传出。世人皆传原长珍或已驾鹤西去,一代传奇也许已悄然落幕。

    而第四百四十五年,邪灵童狡于阴水窟突然出世,其残忍嗜杀,暴虐无道,肆意祸乱世间。元洲大地深受其害,白骨露野,千疮百孔。

    恰值时无圣人圣灵在世,于是五派合力,决定共同镇压婴灵童狡。只是邪灵强大狡猾,来去瞬息,行踪难以捕捉,五派根本无从下手。

    婴灵童狡乱世的第五十七年,一向行踪神秘的童狡也不知什么原因,竟明目张胆地攻上了天衍门,一番惨绝人寰的厮杀取乐,天衍门几乎被灭了全门。

    就在这危急存亡时刻,天衍门教祖原长珍竟然出现,与婴灵童狡斗在一起。二人斗了数个日夜,斗得昏天暗地,山崩地裂。

    其余四派很快得到消息赶来。只是纵然四派俱持有圣兵,人多势众,与婴灵童狡仍是僵持不下。并且因着境界的差距限制,世上除却圣者外,无人可以杀死邪灵。

    众人逐渐处于下风,眼看婴灵童狡就要逃走,眼看着唯一的机会就要消失,元洲大地就要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关键时刻,原长珍牺牲自己,散尽全部修为,以圣兵碎片为核心,施展神通,布下大阵法,欲将婴灵童狡永远镇压在净生谷中。四派也以圣兵之力一齐镇压,大大加强阵法威力,彻底将童狡镇压在净生谷中。

    此后每隔五十年,便会有几大门派之人前去净生谷加强封印。而净生谷也如其他封邪地域一样,为防止歹人行凶作害,只知地名,而不知其具体地点。

    这场持续了五十多年的劫难终于结束,而原长珍也因阵法耗尽修为,生机衰竭,在镇压完童狡的那一刻,化为点点金光消散世间。

    天衍门也从此没落下去。

    扶玉想起《元洲录》上记载的种种,不由轻叹口气。虽然书上所记不多,但平铺直叙中仍能想象出当时的惊心动魄。原长珍前辈牺牲自己而拯救天下,这样的胸襟和气魄,着实令人敬佩。

    四人走过前路,站定在深渊前,深渊下黑沉沉一片,一眼望不到底。眼前裂开的深渊足有十多丈宽,这样的距离他们无法一举跃过,还需中间借一次力。

    好在深渊中生有许多粗葛长藤,四人将藤葛拉扯了七八根上来,编成一根长条,用力抛到对面,缠在树木之上。随后四人依次纵身跃起,中间略点两三下,便已飞跃过深渊。

    越过深渊之后,四人商量片刻,便决定由天衍门正殿走过这座主山。只因天衍门主山的大部分山体在原长珍与婴灵童狡斗法时已然崩塌,主山两边都无法再走。而若要穿过主山,便必须要从正殿进入,通过唯一不曾被破坏的,保留下来的特殊山道。

    四人一路前行,很快走入天衍门所在的主山之中。

    周遭林木俱是高大粗壮,林中草木怒生,丰茂异常,百花繁盛,香氛馥郁。四人一入山中,便觉凉气袭人,而四周静荡荡的,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山中千百年来少有人踏足,早已无寻常路径可走。四人一边向前走,一边用刀剑斫断草木,开辟出一条粗糙的山路来。同时也看清地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乌青石块,大半都已沉入地底,只露出一部分来。

    四人仔细一看,上面似乎曾刻过什么字,只是年深月久,早已看不清了。

    走不多时,山势渐高愈陡,眼前视线也开阔起来。周围草木越发低矮,渐渐现出许多宽大的白石砖块。

    约摸半刻钟,四人迎面看见一座高大的白石牌楼,牌楼之上刻有朱体古篆三个大字——天衍门。

    四人只觉心神微震,那古篆之中竟有一种莫名的迫力,在千百年后的今天依然有震慑作用,油然使人心生敬意。

    步入牌楼中,也不知向上走了多久,目光所及之处,草木越发稀少,只零星从白石砖块之间长出一些来。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早已腐朽坍塌的断瓦残垣,如同尘埃一般,轻轻一阵风吹草动,便随风消散一些。

    四人一路不停,很快走到天衍门正殿之前。

    眼前是一片宽阔广大的空地,皆由两尺多宽的白石砖铺砌而成。而数十丈开外,矗立着一座通体由玄青石砖所建造的庞大宫殿,檐角峥嵘,气势古老磅礴,巍峨壮观。虽然已十分古老,墙壁之上也都是坑坑洼洼的凹陷之处,但所建材质与普通殿房不同,所以即便是在千百年风霜雨雪磨蚀,也并未腐朽成灰,并仍可从那庞大的规模之中,依稀看出一二昔日的辉煌风采。

    “小心有禁制。”季言洲开口提醒扶玉三人。

    正殿乃是一派重要之地,一般在殿前都会设下禁制。一旦非本门之人未经允许擅自踏入,便会触发,困住或斩杀来人。

    原长珍极善此类,所设禁制更是威力巨大,在曾经的五派中也可名列前茅。千百年过去,天衍门的禁制大概率已经失效,但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

    季言洲在一旁捡了颗石头,用力向前一掷。石头划过空中,过了十多丈远才“哒哒哒”一连声地飞落在白石砖上。

    前方一片寂静。

    季言洲等了一会,确定安全了之后再向前走去。

    四人一路试探,一路小心翼翼前进,恐触动天衍门禁制。只是一路安然无恙,四人不免都有些放下心来。

    果然这世上,时间是最强大的杀人利器,任何有形或无形之物都无法逃脱时间的消磨。想来,这曾经的强大禁制也已在时间的磨砺下消散得差不多了。

    此时四人已走过一半路程,季言洲向前扔出一块石头,正要一步踏出。耳畔猛听一声轰隆闷雷炸响,声震天地,振聋发聩,犹如山崩地裂一般。

    四人猝不及防,那声音又近在咫尺,一时被震得耳鸣目眩,心悸不已。

    季言洲和云邪最先反应过来,正要拉着江凌烟和扶玉一起往后退去,却没想到这禁制远比想象中还要强大迅速,电光火石间已困住了四人。

    头顶阴云密布,浓云中紫色电光闪烁不停,似乎下一瞬,那神雷便要劈在四人身上。四周冷风呼啸,昏茫茫一片,轰隆隆风雷之声剧烈无比。四人只觉身处闷雷中心,令人心惊肉跳。

    扶玉连忙拔出腰间的乌金短棒,将它握在手中之后才稍稍心定下来。

    可转眼间,头顶神雷便如暴雨一般密集地打下,四人只听震耳欲聋的轰雷声响,心头俱是一沉。

    季言洲神色肃然,一边催动蕴火珠,一边正要取出天蚕绫裹住四人,却忽听云邪在一旁道:“不必担心,这神雷只是旧像。”

    季言洲闻言微愣,抬头一看,果然见那些神雷并无实体,落在身上也是不痛不痒。

    扶玉见状,握住乌金短棒,只轻轻一挥,那些落下的神雷便如云烟一般消散得不留痕迹。

    四人虚惊一场,这才明白,禁制虽被他们触发,但其实早已失去昔日的威力,看似声势猛恶,震人心魄,实际是残余的旧像,并无什么强大的破坏力。

    云邪拔出风巽,催动长剑,剑光青中透白,隐闻风啸之声。他执剑猛力向上挥出,一道刚劲的罡风自剑尖透出,扶摇直上,撞上那些阴云神雷,只刹那间,那些声势浩大的乌云紫电便如云烟一般消散。

    眨眼间头顶天光大亮,四人以为禁制已破,收了兵器准备继续向前走。可等他们向周围看去,仍是一片昏茫茫。

    看来阴云神雷虽消失,可禁制并未被破,他们仍是被困在禁制中。

    季言洲眉宇微锁,朝四外打量了片刻才道:“虽然禁制威力已大不如前,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但百年毕竟根基深厚,想要出去恐怕得费上不少时间了。”

    江凌烟也接口道:“原前辈素善阵法禁制一类,自从刀冢一险之后,几乎登峰造极。并且擅长以异石草木一类作为阵法禁制的核心,我们若是能找出核心所在,破去想也不难了。”

    “虽然阵法禁制的核心都是隐藏的最深之物,被一层层阵法所掩盖,层层相生,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天衍门禁制曾经被婴灵童狡重创,威力已失了大半,如今千百年都过去了,我们只需用灵气去触发消耗它,核心自然便会显出。”

    季言洲点点头,取出蕴火珠道:“好,我来。”

    季言洲先让三人退到自己身后,随后缓慢催动蕴火珠,数丈长的白色火焰蓬勃飞出,带着恐怖的温度冲入四周昏茫的浓雾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寂静无声的阵法中骤然发出无数风火闷雷轰轰响声,仿佛万木摇风,怒涛澎湃,声势浩大至极。

    四人只觉地动山摇,震得四人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从地面上涌出千丝万缕的霞彩异光,蓬蓬勃勃,先是汇为万朵金花徐徐绽放,随后化为擎天巨木挤轧不停,再之后又是万流奔腾,波涛汹涌,狂声一片,最终汇于无涯沧海。

    四人只见无数奇景异象缤彩纷呈,良久之后才缓缓归于平静。而内容奇丽,精彩绝伦,举世罕见。

    四外浓雾已消散了大半,季言洲收回蕴火珠,缓缓舒了口气,打量着四周,和扶玉三人一起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仍无动静,四人都不免有些忐忑。

    季言洲正欲再次动作,就在这时,七八丈开外,四人眼前突然凭空多出一面残破而巨大的乌青石墙。

    石墙约摸一丈多长,六尺多宽,布满无数的裂痕,并有许多大大小小残缺的地方。周身泛着乌青光芒,流转异彩,墙身刻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古符。古符光芒鲜亮,气息古老而神秘。

    季言洲见状,不由恍然道:“原来那就是天衍门禁制的核心,居然是一整块完整的灵字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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