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休息了半刻,平复了下情绪,才直起身来,再次站在了五条甬道前。

    这一次,他们选择了第二条路。只是与此前一样,没走多久便到了尽头,四人只好退回,又一次站在了甬道口。

    几人踌躇了些时,良久,选择了第五条甬道。

    只是这次与前几次均有些不同,四人走了许久都不见尽头。甬道内静荡荡的,一丝一毫声响也无,寂静得令人心慌。

    四人沉默地往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扶玉越走越觉疲累,前路未卜,退后又着实不甘,就仿佛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上下皆是不能,无法着落,令人抑制不住的焦郁心急。她不禁怀疑起来前方是否真的有尽头?还是说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某种幻境?这样走下去究竟是真的能找到出路吗?

    也不知又向前走了多久,眼前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四人神情俱是不佳,仿佛已临近崩溃的边缘。

    “大家再撑一撑,无论怎样也要走到尽头再说,如果这条也不是出路,那么剩下的两条路中,其一必定是出路。而现下如果气运够好,我们走的这条路或许就是出口。”

    季言洲神色格外冷静,目光沉静而坚定,步伐稳健有力,没有一丝犹疑。

    扶玉闻言,心下稍定,轻舒口气,不再胡思乱想。

    四人有了目标,觉得时间也不再漫长。约摸两盏茶的功夫,竟然已走到了甬道尽头。

    尽头处现出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四人欣喜万分,连忙飞奔过去。

    商量了片刻,四人首先进入了第一条岔路。

    甬道内比他们所经过的任何一条甬道都要破败,墙壁和地面有许多石砖脱落的地方,墙壁上也有许多深长的裂痕,仿佛是被什么所震裂。

    只是四人此时无暇顾及,向前走了一段路后,发现又是死路便立即退了出来。再次进入了第二条路,只是走了约有七八丈远时,脚下忽然传来“咔嚓”的细响,从前至后,连绵不绝。

    四人俱是一惊,急忙想要退出,只是刚一转身,脚下地面突然裂成两半,两旁和顶上竟不断坠落大小不一的石头。地面仿佛一块悬空架上的石板,渐渐崩裂坍塌,露出地下真实的景象。

    只见下方竟是一条狭长漆黑的暗渠,暗渠中阵列着无数银色的长矛,矛头寒光银亮,森冷逼人。不仅如此,那暗渠渐渐向上涌来,离四人越越来越近,其中竟还有一股强烈的吸力,仿佛要将四人拉入其中。

    无数碎石“咚咚咚”地坠入渠水中,然后便再听不到任何声响,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与此同时,甬道口也不知何时竟现出一道石门,由上至下快速压下。

    扶玉见状,急忙全力催动雪霁,从墙壁至甬道口凝结出一条足有三尺厚的冰桥。同时,云邪也催动风巽,生出一股股旋风,使四人前进路上散落的石头坠势稍缓,停在空中,不致砸断冰桥。

    四人急忙全力向前飞奔,到了甬道口时,石门已几乎压下一半。

    季言洲动作迅速,“轰”一声全力一掌拍上,可竟无半点作用。他一咬牙,钻到石门下,用肩膀抵住门,飞速道:“快走!”

    而身后云邪也已用肩膀撑住另外半边门,一边仍催动风巽挡去乱石。他望了一眼已渐涌上的暗渠,此时已不足一丈远,沉着声道:“走!”

    扶玉望着季言洲和云邪一点点矮下去的身姿,看着他们因用力而铁青的脸庞,她难以控制地想:这样下去,她和师姐或许无碍,可师兄和云邪如何却十分难说。

    她不由握紧了腰间的乌金短棒,或许用乌金短棒可以试一试呢。

    此时江凌烟站在扶玉身前,正要拉着她一起出去,却明显感觉手中一顿,一转头,只见扶玉神情坚定,左手紧握着乌金短棒。江凌烟瞬间明白过来,随后用力颔首道:“好。”

    等师姐弯腰出去过后,扶玉握紧乌金短棒狠狠敲了上去,只听“喀嚓”一声,那坚逾精钢的石门竟被打得龟裂开来,稀里哗啦地坠下许多碎石。

    扶玉大喜,更加用力地敲打,乌金短棒所敲之处,碎石宛如墙皮一般轻松脱落,不多时,大半个石门都已被敲裂。

    而此时石门已经停止下压,季言洲已被江凌烟扶起,于是她连忙伸手去扶云邪。

    云邪转头见冰桥断裂许多,已快支撑不住,迅速将扶玉推出石门外。

    而就在他踏出石门之时,石门上突然坠下一块一尺多宽的乱石,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背,猛然而来的重压使得云邪双腿一弯,“砰”地一声跪在冰桥上。

    云邪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吐而出。他艰难地直起身,可谁知那巨石的压力使得冰桥整块碎裂,云邪一脚踏空,整个人掉落下去。

    此时暗渠离他已不足六尺,其中的吸力也越来越强,云邪身体僵硬,根本无法动弹,而那刺骨的寒气已然直逼双腿。

    “云邪!”

    恰巧扶玉回头看他,见状不由惊叫一声,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但整个人同时也因重量和暗渠中莫名的吸力被带了下去,幸而江凌烟离她较近,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二人才不至于坠入暗渠之中。

    季言洲见状也急忙用力去拉,谁知这暗渠的吸力异常强烈,仿佛是陷入了沼泽一般,他和江凌烟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二人拉了上来。

    只是二人刚将扶玉和云邪拉上来,便发现云邪脸色苍白,双腿僵硬,膝盖以下已经透湿,丝丝缕缕寒气直溢而出。被乱石砸中的后背也已渗出鲜红的血迹,白衫上血色模糊,怵目惊心。

    江凌烟见此,忙取出雪昧丹让他服下,随后双手掌心催动灵气,覆盖在云邪小腿上,一边祛除寒气,一边引动云邪体内灵气加速雪昧丹的吸收。

    少顷,云邪的双腿才渐渐恢复知觉,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显出些许气色。

    扶玉见云邪已脱离危险,不由松了口气,正要询问云邪感觉如何,却见季言洲面容微变,低沉着声道:“快走,暗渠要涌上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扶玉微惊,侧头一看,果然见暗渠逐渐升高,几乎要与地面齐平,渠中长矛锋锐,森冷阴寒。并且只是这说话的功夫,暗渠中的水便渐渐漫涌上来,覆盖地面。

    四人不再耽搁,忙走入第三条甬道。

    按照四人的推断和一路走来的经验,在数条岔路之中必有一条是真正的密道生路,所以四人在走进第三条甬道中时,已笃定此条路必然有生路可走。

    可当他们看到甬道的尽头竟是死路之时,哪怕沉静持重如江凌烟,也觉不可置信,浑身发冷。

    三条路都是死路,难道他们现在居然还要原路返回吗。

    扶玉神情怔愣,顿时涌出无限的疲惫。

    季言洲面沉如水,他站立片刻,突然观察起四周。只见甬道两旁和尽头都是又深又长的裂痕,许多石砖墙壁都已脱落,破败不堪。

    这样的场景似乎曾在哪里见到过。

    季言洲闭目想了一会,顷刻,猛地睁开眼,他们走的第一条甬道也是这样的情况!

    这两条甬道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情况?只是巧合吗?

    江凌烟见季言洲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气馁,只是在沉思什么。她心里忽然就定了下来,问道:“如何,是有什么发现吗。”

    季言洲点头道:“大家在周围仔细找找,或许会有什么机关也说不定。”

    江凌烟闻言更是放心,忙在一旁察寻起来。

    扶玉听了也是一喜,一同在旁察看。

    几人找了些时,云邪忽然开了口,语声依旧清冷,在狭窄寂静的甬道中极为清亮,便如他所说的话一样。

    “这里有风的声音。”

    扶玉三人闻言俱都喜出望外,连忙围到云邪身侧,而云邪此时正站在甬道尽头的墙壁前。

    “风声是从墙后传来的吗?”季言洲问了一句,忍不住贴上去凝神细听。

    云邪颔首:“很轻微,外面或许是曾经崩塌了的山壁。”

    “我来试试。”

    季言洲运起全身灵气,双掌全力拍上,“砰”一声墙壁顿时四分五裂。季言洲手下不停,继续一掌又一掌地拍上。

    云邪本想一同施为,扶玉却在旁慌忙拦下:“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妄动,我和师兄一起来。”

    云邪微怔,望她片刻,才点了点头:“好。”

    扶玉握紧乌金短棒,用力朝着墙壁敲打去。可也不知是扶玉用力过猛还是如何,乌金短棒一碰到墙壁,便听“咔”一声巨响,竟由敲打处上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上至洞顶,下延至地面。裂痕深刻,一看便知威力惊人。

    扶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旁季言洲微微挑眉,笑了两声:“这倒显得我多余了。”

    扶玉面上微赧,连忙减小了力道,她实在没有想到乌金短棒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少顷,二人已将墙壁打通了一丈有余。扶玉正要敲下乌金短棒,忽有丝丝凉风透过墙壁的缝隙扑面而来。扶玉一愣,随即精神一振,喜声道:“墙后有风!”

    话音刚落,便听“轰”一声,季言洲已将墙壁打破,四人眼前显出一个巨大的圆洞。霜白的光芒从外射入,空中飞尘轻扬。

    四人迅速清理完剩下的墙壁,露出一个可供他们出入的洞口。

    几人伫立洞口向外望去,才知原来此时他们处在天衍主山的山腰中间,往下则是茫茫不见底的深谷。

    而外面已是深夜时分,月出东山,满月如镜,清辉流泻,笼在群山间犹如流淌银纱薄雾,婉约朦胧。

    四人身在高处,所观景色比平日里还要美上几分。而此时又已出险境,心情本就放松,加上清凉的夜风不断拂面,更觉心旷神怡,沁人心脾,通体舒畅。

    几人观赏赞叹了片刻,便顺着山壁飞跃而下。

    夜里虽路昏难辨,但有月光照路,再加上山壁上生有不少矮树和藤蔓以及一些凸出的山石,可以暂停观察落脚点,所以下去并不费事,小心谨慎些便可。

    四人一路飞纵,时而互相提醒几句,速度并不多快。等四人下到谷底之时,玉轮仍挂天边,尚未全部隐匿。然而天际曙光已现,一轮金日越出群山,霞光万道,千里喷洒,分外璀璨。

    谷底乃是背阴之处,阴森而潮湿,四周尽是千百年以上古木,连一片大些的空地都没有。

    四人休憩片刻,辨了辨方向,再次沿着山壁一路前行,准备向前找个干净的地方好好休息一番。

    扶玉一面走,一面抬头去望高耸入云的千丈山壁,不由感慨万千,他们初意是想避开,没想到兜来转去,终究还是从山壁下来了。

    前行约有一个时辰,眼前景象渐渐开阔,连草木也渐渐低矮萧疏。

    扶玉跟着江凌烟转过一个山弯,却见江凌烟和季言洲都停了下来,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扶玉探头看去,只见前方现出一个山坳。山坳占地广大,其间草木不生,只有数百个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土堆,而每个土堆之上都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或长刀。

    在这些土堆的最前方,有八座稍大些的土堆,同样也插着各种浮锈斑斑的刀剑枪矛。

    而山坳的最上方,是一截突出的断崖。崖面上无刀无剑,空空如也,只崖尖处一朵淡紫色的花朵随着山风轻轻摇曳。

    扶玉有些怔住,只觉此处异常的祥和宁静,给人一种无言的震撼,可平静中又有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之感。无论多么强烈的日光照射其上,都只觉寂然落寞。

    “这些……是什么?”扶玉迟疑着开口。

    她见季言洲和江凌烟都默默叹了口气,并不说话,只有云邪开了口,而他素来清冷的声音此刻也有些沉重:“天衍门弟子的墓。”

    是坟墓,天衍门弟子的埋骨之处。

    扶玉呆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她以前从未想过那些史书中死去的人是如何善后,最后又埋在了哪里。听说或读到之时,虽然感慨非常,但千百年的岁月已太过遥远,何况不曾亲眼见过,也只能仅限于此。

    可此时,她亲眼见到了这数百座孤坟,那场遥远的劫难忽然具象起来,那些曾经的惊心动魄仿佛浮现在她的眼前。书上所有的词汇都没有眼前景象来得震撼,仿佛被重重一击,那么真实的揪心之感。

    是啊,那些死去的天衍门弟子,总该有个去处。而天衍门,就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她抬头望向最高之处凸出的断崖,那朵紫色花朵仍在摇曳,在寂寥和萧索中平添了一丝生机,安详而宁静。

    那里便是天衍门教祖原长珍前辈吧。

    江凌烟注视良久,慢慢开口,声音轻缓:“虽然许多书籍都未曾记载,但原长珍前辈仙去之后,应是其余门派之人来到这里善后,将天衍门弟子葬在这里。”

    扶玉不知怎的,鼻端忽然酸涩起来,双眼里蓄满了泪水,眨眼便无声落了下来。胸腔中是复杂到难以言表的情绪,她无法说清楚那是什么,可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悲伤。

    如果没有婴灵童狡那场劫难,如今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人的未来。

    四人默然伫立,随后他们缓缓拜下,许久才直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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