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寒潭离得远,季言洲和江凌烟先行一步,没过两日便动身出发前往寒潭,而扶玉三人过了四五日也离开了菏州城。

    铜水山离菏州城并不多远,加上云邪又曾去过,并不陌生,仅仅四日,扶玉三人便抵达了铜水山附近。

    越靠近铜水山,周遭的草木植被也越稀少,逐渐裸露出大片的崎岖地面。

    铜水山的入口是在一座绝壁危崖之下,三人纵身飞下,山风在耳旁呼啸一阵,便已到了崖底。三人又向前走了盏茶的功夫,便见一面高大的石壁堵住了前路。

    扶玉正在犹疑是否要飞越过去,便听云邪启声道:“到了,入口在地下。”

    云邪走在前头,大步走到石壁根下。扶玉跟在他身后,等来到石壁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石壁根下竟有一个一丈来宽的洞穴,洞穴里粗糙地垒起来一条长长的石梯,向着深处蜿蜒而去。

    谷中天光淡淡洒下,只见洞穴中浮尘飞舞。

    三人走下阶梯,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山洞,一眼可以见到山洞外的景色。

    走出山洞,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如圆环般的凹谷,谷内山石嶙峋,坚硬似铁,并且林立着许多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高大石峰,突兀又尖锐。谷中飘着种种怪异的味道,混杂一起扑面袭来,让人有种轻微的眩晕。

    扶玉观察四周,这里地势极低,四外群山环绕着,铜水山看上去仿佛被人从中挖空。环绕着谷内的山峦又杂又乱,且相互遮蔽,若从山外望过来,极难发现这里。

    云邪环视周遭,循着脑海中的记忆,抬步朝着东侧的方向走去。向前转了几道弯,穿过几座满是窍孔的奇色石峰,云邪在一个颜色奇丽的巨大石块前停了下来。

    那石块虽只有一人多高,却足有三人合抱之宽,庞大厚实。整体颜色是犹如湖水般深邃的青蓝色,颜色绮丽华美,叫人惊叹无比,即便是在一众异形石峰中也十分醒目。

    “在这里。”云邪回头看向扶玉和百里铭。

    百里铭大步上前,屈指轻轻在石块上敲了敲。

    随着他的敲动,石块里也传出极清晰的簌簌风声。他又蹲下身,捡起一块散落在地上的手掌大小的碎石仔细观察。碎石久落于地,表面已覆盖许多泥石和杂质,可挑开泥石之后,内里亦是清澈深沉的青蓝色,只不过中间部分杂了一些黑色,显得美中不足。

    百里铭向着二人笑道:“确是鸣风铁石,不过这些现成的成色都不大好,还是要从这石块上取些。”

    他稍微圈出几个位置,随后从腰间取出一把靛蓝色的匕首,手上一边动作,一边道:“鸣风铁石的硬度非同一般,可能要费些时间,你们稍等。”

    百里铭手握匕首,在石块上找准了一个点,用力刺下。耳闻金刃相击之声,靛蓝色匕首的一半已入了石块中,只是再往后便难以切动,仿佛有什么极大阻碍。

    百里铭眉头轻皱,下颌骨也微微鼓起,他手中更加用力,然而匕首却仿佛卡在其中,难以撬动。

    扶玉见他动作十分吃力,摸着腰间的乌金短棒,道:“我来试试吧。”

    百里铭动作一顿,随后缓缓拔出匕首。

    “好。”

    他在石块上划下几条白痕,道:“沿着纹路来便可。”

    扶玉点点头,抽出乌金短棒沿着刻纹才轻轻敲了几下,便听“咔咔”几声,刻纹处立显出几条深长的裂痕来。

    百里铭见状不由轻叹:“我这匕首乃是百里氏专用的切石匕首,先父曾告诉我这把匕首可摧金断玉,削铁如泥,任何铁石也不在话下。如今看来,到底是钝了。”

    百里铭虽然笑着,眼神却难掩落寞。

    扶玉一时有些怔住,正不知该如何反应,百里铭却已将靛青色匕首重新插入裂痕中,微一用力,“嚓”一声整块鸣风铁石便应声落了下来。

    “好了。”百里铭将掉下来的鸣风铁石看了看,见内里的青蓝色纯澈深邃,毫无杂色,剔透无暇,这才颇为满意地将铁石递到云邪的手上。

    他在石块上又圈出几个位置,道:“还要再取几个,此时虽望上去都好,但只有经过地火淬炼过,用灵力催动时,光芒是青光透白的才是最好,多几个也好多些选择。“

    两人如法炮制,又取下了六块鸣风铁石。

    将几块铁石尽数包好,百里铭又道:“这里有不少稀缺罕见的铁石,机会难得,我想取些带走。扶姑娘,你的短棒能借我一用吗?”

    扶玉连忙点头,将乌金短棒递给他。

    百里铭笑着接过:“你们稍等我片刻。”

    扶玉站在一旁,看他走入层层奇色石峰中,好一会才收回目光。她往后找了一块平滑的石头,扫了扫灰,坐了下来。

    云邪也随之走到她身旁。

    她双手抵在腿上,支着下巴,想起之前百里铭难掩落寞的话语,忍不住转头看向云邪,问:“云邪,你知道百里氏究竟是怎么没落的吗?”

    虽然她知道自从八百多年前百里氏赖以生存的地火消失后,百里氏便一落千丈,但她忽然想不通,为何拥有万年底蕴的百里氏会突然沉寂下去?

    自万年前百里氏第一位铸器师闻名天下后,百里氏迅速壮大强盛,不仅铸造出三十六件奇兵、七十二件地兵,更有只属于百里氏的三件传世之兵。

    万年间里,百里氏虽也几经起落,但都屹立不倒,很快重振旗鼓。他们也并非首次遇到地火消失的情况,六千多年前也曾有一次,但仅仅几十年之后,百里氏便再次找到地火。

    扶玉想,百里氏这样依赖地火,必定每时每刻都在派人寻找地火,以做备用。即便八百多年前百里氏并未找到备用的地火,可他们素来与大部分门派交好,更何况又掌握着极重要的铸器方法,万年根基深厚,怎会这几百年都踪迹全无?

    她从前没有想过,如今却想不明白了。

    而云邪来自拥有最全藏书的昆仑山,所知甚广,或许知道些什么。

    云邪闻言在她身边坐下,缓缓道:“我所知也不太多,但我想,大抵有两个缘故。一是地火耗尽,二是与紫微门的仇怨。”

    “紫微门?”扶玉诧异地看向云邪。

    紫微门乃是九百八十年前由周紫枢所创,颇具规模,创立几十年,门下弟子便已至百人。但因行事张扬,时常仗势欺人,恶行不断,在外名声极差,为其他门派所厌弃。

    “紫微门创建百周年时,紫微门掌门人周紫枢得了一块罕见的铁石,要百里氏族长替他铸造一柄举世罕见的兵器以做百年庆贺。百里氏族长以年老技疏为由婉拒,由长子代为铸造。周紫枢此人气量狭小,由此心生不满。此后很长时间里,紫微门明里暗里都针对着百里氏。”

    扶玉点点头,这个她曾在书上看见过。

    紫微门声名狼藉,行事不端,与许多门派都曾结过仇怨。但百里氏万年根基,又岂是一个创建百年的门派所能撼动的?

    疑惑之间,又听云邪道:“周紫枢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在他的授意下,几十年里,紫微门与百里氏大小摩擦不断。事情越演越烈,矛盾仇恨也越来越大,紫微门弟子便开始使计残杀百里氏族人,抢夺百里氏兵器。百里氏终是不堪忍耐,与之刀剑相向,手刃仇人。自此后两方便势同水火,若是遇上,兵器必定见血方收。”

    “八百多年前,百里氏逐渐开始销声匿迹。有人去寻百里氏铸造兵器,却发现人去楼空,而原来地火燃烧之处也已空空荡荡。世人这才知晓地火已尽,百里氏已搬迁其他地方。世人本以为不久之后便能再次听到百里氏的消息,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八百多年。从那之后,元洲上再也没听说过百里氏的消息。”

    “我之所以猜测与紫微门有关,是因为在百里氏被发现搬迁后不久,紫微门忽然有一次大规模的行动,然而行动之后,紫微门的弟子死伤惨重,竟少了大半,就连掌门人周紫枢也神秘负伤,不久死去。”

    “这件事虽看似与百里氏关系不大,但实际却引人深思。紫微门为何伤亡惨重?又是谁伤了已是九阶的周紫枢?按着周紫枢的脾性,重伤之后竟毫无动静,也不寻人报仇雪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样仔细推敲,紫微门那次行动,极大可能是冲着百里氏而去。毕竟搬迁中的百里氏此时最是孤立无援,若想重创,必然选在此时。”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云邪说到这里,便没有再开口。

    扶玉静默地在旁听完全部,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声。无论百里氏因何而没落下去,也早已尘封在几百年岁月之中,无法得知了。

    怔怔出神之间,忽听云邪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她一愣:“什么?”说完便凝神侧耳听去,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一阵女子的呼喊声,只是听不真切,时有时无,像是阻隔了厚厚的几堵石墙,难以捕捉。

    云邪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仔细辨听声音传来的位置。可没走几步,他又突然退了回来,转身将耳朵贴在他们身后的石墙上仔细听去。

    扶玉也跟着一同起身,有些惊疑地望着眼前的石墙,难道这石墙里有人?

    念头一起,果然听到石墙里又传出细小的声音,只是急促而又短暂,转瞬即逝。二人相视一眼,这石墙内果真有人!

    “怎么了?”

    百里铭手握一个云纹布袋和乌金短棒,见二人注视着一面石墙上,不由困惑开口。

    扶玉回身望他,道:“这石墙里似乎有人。”

    百里铭眉峰微抬,快走几步,来到二人身旁。他左右踱步打量半晌,又仔细摸了摸,下一刻,仿佛烫着了般收回手,恍然道:“这石墙乃是日月石,白日里看着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到了夜间才会显出端倪。”

    “日月石?”扶玉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将乌金短棒归还给扶玉,又道:“日月石乃是一种自带阵法的石头。到了夜间,日月石会依着月光的照射而逐渐变化,露出一片月牙形的黑影,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山洞。若是不知底细,极易误入其中。看似为洞门,实则却是阵法,人一旦进入其中,便会被困在石内,无法走出。此阵法虽简单,但特殊在只能从外界破除,被困在阵内的人几乎无法破解。”

    “你们既听到了人声,困在其中的人,时间应是不长,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云邪闻言静默片刻,道:“当真是日月石?”

    百里铭笑笑:“这石墙的触感先是冰冷,随后便是灼热,还有些许的热气,不会错。”

    云邪淡淡道:“若真是日月石,便只能等到夜间再行救人。”

    扶玉点点头,看向二人:“那这个阵法,需要怎样破除?”

    百里铭脸上浮起笑意:“我说出来你可能都不敢相信,破除这阵法只需将这面石墙打破即可。”

    “这么容易?”扶玉果然面露惊讶,随即又笑了笑,“那我们便等到晚上吧。”

    此时天色尚早,未过中午,三人重又坐了下来,静等天黑。

    扶玉见百里铭手中只提着一个云纹布袋,满腹的疑问终于在此时问出口:“你不是去采石了,怎么空手而归。”

    百里铭唇角扬起,提高了手中的布袋,道:“都在这个布袋中了。”

    他扯开布袋,将内里展示给二人。

    扶玉有些好奇地探头去看,只见不过十寸大小的云纹布袋内竟装了无数五彩缤纷的铁石。

    铁石大小俱有,落在布袋最底部,明明堆积如小山,可相较布袋,竟显得十分渺小。

    扶玉目光惊异,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此类法宝,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这布袋名为弥尘袋,乃是由弥尘古玉的边角碎料炼制而成,你瞧这袋上的云纹,便是由碎料缝制。这袋内有着奇异空间,无论多少东西都可纳入其中,并且仍是轻如鸿毛。”

    见扶玉一脸惊奇,百里铭轻笑道:“弥尘袋算不得什么,真正厉害的其实是弥尘古玉,一块拇指大小的弥尘古玉,便可容山纳海,无论什么都能置入其中,随主人心意出现消失。不像我这弥尘袋,一旦大于口径,便无法放入其中,也必须亲手放入、亲手拿出。”

    “不过弥尘古玉极为罕见,万年多来,只有一千两百年前的昆仑之主曾得了一块,不过其杂质较多,不甚完美,便交由百里氏当时一位交好的先祖,打磨成了一块精致的古玉,将其镶嵌在银冠之上,炼制出一个精巧的弥尘冠。我这弥尘袋也是那时炼制而成,一共炼制了三个呢,不过其他两个如今也不知在何处。”

    云邪听两人谈论弥尘古玉,只在一旁缄默不语。他见扶玉和百里铭低头说话,贴得极近,交谈甚欢,只轻瞥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转过头去。

    “昆仑……"

    扶玉听到一半,若有所悟地将目光移向云邪银色的发冠,以及冠上镶嵌着的莹白色的玉。

    她侧首对云邪低声道:“原来竟是这样,我许多次都不明白你究竟是从哪里取出来长鞭和紫定珠的,也从未见你带着行囊一类。”

    云邪闻言微愣,须臾,兀自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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