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有新鲜的水果,刚买的,记得拿出来吃啊!”电话里是梅阿姨关切的声音。

    “好的啊,阿姨。”袁萌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准备开门。只是很奇怪指纹一直识别不成功,门锁发出“刺啦刺啦”的警报声。她擦擦手指准备输密码开门。

    “咔哒”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

    电话里梅阿姨还在讲:“哎呀,我忘记跟你说声了,温谦今天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可能也快了,要是到了,晚饭时你们一起过来……”

    已经到了。袁萌心说。

    季温谦回来了,一时间袁萌感觉自己的大脑疯狂转动,却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条消息。

    茫然,意外,忐忑,还是心慌意乱。她无暇关注。

    心脏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剧烈跳起来。

    他们站在屋子的后门处,门廊和繁茂的绿植遮挡了不少光线。门内的人,背光站在门口,看不清五官神情也知道是他。视线里的男人身形挺拔,比记忆里高出不少,看不清表情,当然也是没敢抬头去看。

    有点紧张,她突然间忘记要做什么,楞在门口。

    “萌萌?喂?喂?听得到吗?” 手里的电话那头梅芳听不到她袁萌的回答,一直在问,而袁萌已然忘记电话还未挂断。

    看她呆呆的,季温谦伸手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放到耳边:“我到了。”也不等那头的人说话就挂了电话。

    收了电话,看了眼还僵硬在门口的人,季温谦一手插着裤兜,走近两步:“不要堵门。”

    “哦。”袁萌反射性弹进了门内。

    袁萌犹豫着该怎么打招呼:“你好,我是……”是说高中同学?还是借住的房客?

    季温谦探过身把门关上,不太在意地回她:“嗯,我知道。”

    门“咔哒”一声又被关上。

    袁萌又听到他一句:“我记得。”

    这三个字成功让袁萌脸刷一下白了。右手不自觉捏住左手大拇指,踟躇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终她放弃为难自己,想不到说什么那就不说吧。

    弯腰把鞋换好,小行李箱放在一边没管,袁萌就直接上楼了。她背着包直直往楼梯走,刚踩上两级台阶。

    后面的人“喂”了一声,她又停住,僵硬转过身,看向他的方向。

    室内开着灯,视线毫无遮挡。她的目光闪躲,视线飞快地扫过他的脸庞。不敢细看,草草一眼却发现虽然现在他看上去有些困顿、精神不济的样子,但是依旧如记忆中一样帅气。

    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只有很短的时间,但袁萌完全忘了转过身来是要干嘛了。

    直到季温谦出声:“手机不要了?”

    看到他挑着好看的眉看着她,“哦。”袁萌赶紧两步过来,接过手机,低着头说:“谢谢。”然后她莫名心虚,三两步跨上台阶,快步去了二楼,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她避之不及。

    她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之后,屋子里又恢复安静,要不是墙角的行李箱提醒着季温谦有另一个人出现过。他几乎要觉得刚刚这里出现过一个人,他们还有几句对话,好像都是他的幻觉。

    季温谦收回目光,视线墙角的一盆虎皮剑兰上一顿,而后继续整理他的行李。

    楼上。

    袁萌的房间里,她背靠在紧闭的房门上,感觉到呼吸慢慢顺畅,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心跳如雷。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这次是短期探亲还是长期停留?

    袁萌发愁地想着。

    只是这里是他家,他回自己家而已,并不需要特意告知她。而她也没有立场去问为什么回来、回来多久之类的问题。

    算一算,虽然关于他的消息一直没断过,但她确实有快十年没有面对面见过这个人了。

    因为梅阿姨时不时跟她聊天,说说总会说到离家万里的儿子,所以她也知道他一直很厉害,本科毕业后,顺利去读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去了硅谷一家很有名的科技公司,一路顺风顺水,现在是那家公司的首席工程师。

    在高中,确实有些糟糕的记忆,如果可以选择,一辈子不再见面都好。

    但是,机缘巧合下,她在季家住了这么多年,跟梅阿姨她们有了像亲人一样的情感,以后往来肯定不会少,她潜意识里也知道,免不了会跟季温谦有再见面的一天。但设想里,她觉得自己可以以平常心按普通高中同学情谊跟他相处。

    直到真正见面了,才觉得她之前的“觉得”多少有些天真了。

    不确定季温谦是怎么想的,但袁萌真正发觉自己没法把他当普通高中同学。

    看到他那张脸,那丢人的一幕就会袭来,再一次希望老天爷能让自己失忆。

    想到这里,她忽然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她深吸几口气,任由肩包从肩头滑落坠地,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往后躺下,闭上眼睛。抬起右胳膊横在双眼上,开始给自己催眠。

    快点醒来,这是个梦。

    醒了他就还在大洋彼岸,离她十万八千里。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清晰的敲门声。

    这不是个梦。

    沮丧。

    袁萌强迫自己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季温谦看着眼前的门慢慢打开,一掌宽,视线里出现一张与记忆中五官重合却神态迥异的一张脸。不自觉地,袁萌带着烦闷的声音:“怎么了?”

    面对满是疑惑和警惕的这张脸,季温谦难得反省了一下自身,哪里得罪过她了?当然无果,他们都好多年没见了,哪里会有摩擦?

    他问:“要吃水果吗?”

    他们很熟吗?平白无故为什么喊她吃水果?袁萌一点也不想面对他:“不要,谢谢!”说完想要关门,却没有关得上。

    她有点心不在焉,也没有多想,随手把门多拉开一点,用了更大的力气去关,还是没有关上,有东西抵住了。

    她往下看,一只男士拖鞋卡在门与门框之间。

    她疑惑地抬头:“还有事吗?”

    面前的人索性直接道:“出来帮个忙。”

    “什么忙?”

    “铺床。”

    “……”袁萌张了张嘴巴,发现她无话可说。

    季温谦似乎看出她拒绝的意图,抢先说道:“我一个人搞不定,你过来帮我拉一下。”

    “梅阿姨会过来帮你铺的……”虽然只是个小忙,但袁萌还是想拒绝,不想跟他有接触,她想离他远一点。

    “我现在要睡觉,要倒时差。” 季温谦把袁萌的拒绝看在眼里,催促道,“要么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叫她现在过来帮我下。”

    这些年,他虽然回来不多,但每次回来前梅阿姨都帮他把生活用品准备好,这次可能忙忘了。她这么个现成的活人在旁边不帮忙,还打电话特意喊她来铺,想想好像有点过分。

    “能快点吗?”她还在犹豫,眼前在请人帮忙的人却失了耐心。

    脾气真差!

    请问你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吗?

    握握拳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吧,我来帮你,你等我下。”

    “好。”顺便收回了脚。

    袁萌得以关上门,把外衣脱了,包捡起。按下心中的复杂心绪,出门去给不会铺床的“少爷”帮忙去。

    季温谦房间也在二楼,在另一头,与袁萌的房间中间隔了一个房间。

    这间房间长时间不住人,却没有灰尘,味道也清新干爽,是被人细心地照看着。

    袁萌过去后看到果然有摊理到一半的灰蓝色被套床单,“少爷”正叉着腰皱眉看着。见到她来,他示意她去拉住床头的那一侧的被角。

    袁萌没动,她看一眼季温谦,然后移转了视线,盯着墙壁上的开关说:“我一个人可以弄好,你可以先做点别的。过一会再来。”

    季温谦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真的转身出去了。

    看到他出去,袁萌呼出一口气,开始干活。换床单被套这事,从高中开始她经常干,一个人做得都比别的两个人快,确实不需要帮手。

    帮他套被套却是第一次。以前梅阿姨来帮他准备床铺的时候,也不需要她搭把手,也是一个人就搞定。

    这其实没有多难。

    事实证明,智商高的人也不是全能,不是什么事都能做。

    十分钟后,季温谦回到卧室,房间里没了人,灰蓝色的床单被套整洁平整,没有一丝褶皱。有一扇窗户开着,窗纱被风吹着舞动,起起落落。他走到床边,躺了上去,补觉。

    袁萌回到房间,歪倒在床上,从回来见到他大概才过了30分钟,比出差3天都累。但是仔细回想,刚刚在楼下没看到很多行李,应该跟之前一样不会呆很长时间吧?

    这次怎么没有提前听说他要回来呢?

    他之前说“记得”,是记得他们是同学还是其他什么?

    她抱起被子在床上左右翻滚。

    好烦躁。

    为什么梅阿姨的儿子是他诶!

    滚着滚着,她停了下来,高中时他五官已经长得很好看了,现在更甚,依然剑眉星目,气质隽秀,比高中还要夺目。她原以为对他的样子记忆已经模糊了,见了真人又突然发现,他的模样一直在她脑中,以为被时光掩埋,实际却日久弥新。

    帅气依然是帅气的,不过据她刚刚亲身体会,待人冷冷的,比以前还多了一层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她又提醒自己打住,不要想他,对他严格保持距离。

    只是,非年非节的,他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

    唉。

    窗帘合上一半,房间内舒服安静。时间渐渐过去,太阳西沉,房间里光线慢慢黯淡,辗转反侧中,带着一身出差后的疲惫,袁萌也慢慢陷入睡眠,渐入梦境。

    梦里还是在那间教室,他冷漠嫌弃的目光令人难堪无所适从,周围同学围着议论纷纷,各色目光压得她抬不起头,涨红着脸进退失据,窘迫羞愧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活了十七年,她从没有遇到过如此难堪的局面,进退维谷,窒息感油然而生。

    氧气似乎都被蒸发去了外太空,呼吸困难的感受这样真实,她忽然就醒了。

    睁开眼睛,入目是昏暗的房间,有微弱的光从窗户透进,窗纱在微微飘动。

    是梦,袁萌松了一口气,但梦里的窒息感太真实,她依然感觉心脏还是像被什么尖锐利器抓住似的抓得紧紧的,透不过气,细细的痛感在体内蔓延。

    靠着床头慢慢坐了起来,感觉眼睛下凉凉的,她伸手摸了下,湿湿的水迹,她愣住。

    透过窗户看外面天色,已然已是傍晚,房间里光线幽暗,她伸手去开了灯,淡黄色的柔和灯光倾泻下来,整个空间瞬间温暖了起来。

    灯光下袁萌看着指尖的一点点水珠,拇指跟食指轻轻摩挲两下,水渍荡然无存,只剩些许湿气。

    不想去细想为何有泪,她用手拍拍脸叫自己清醒点,然后抓过手机来看。有好几条未读消息,连着几条都是苏娅:回来了吧?晚上店里见啊。明天也不用上班。

    袁萌想了想,点开回复她:今天不行。

    苏娅秒回:为什么?还没回吗?

    “回了,梅阿姨喊我去吃饭。”

    “哦,那你去吧。明天再见。”

    可能是刚睡醒,也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梦,袁萌握着手机,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犹豫了几秒,打字:他回来了。

    苏娅:?谁啊?

    还没等袁萌打好字,她又秒发了:季温谦?

    “嗯。”

    接着电话来了,苏娅难得有点犹豫:“他已经回来了?”

    袁萌点头:“是的。”

    “你见过了?”

    “嗯,刚刚。”

    “那……”听得出苏娅有些为难。

    不知道是要说服苏娅还是自己,袁萌主动接过话题:“我觉得还好。今天见到他我挺正常的,他也很正常。我觉得他大概都不记得那回事了,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上学时候那点事情跟上辈子一样遥远,谁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啊?再说了,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成熟了。那点事早翻篇了,你说是不是?”

    苏娅被她一通“理性成熟”的“正常”分析唬得哑口,她刚想说话,却突然意识到距离上一次听到袁萌说起季温谦已经很久了,她借住进季家后再没听到她提过。作为闺蜜,苏娅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也因此反常地反应迟钝了,隔了半晌才说,“是的。”可她内心却在想,要说季温谦挺正常我不怀疑啊,说你见到他也正常,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呀?

    不过苏娅也没戳穿袁萌,她关心更实际的:“他这次回来多久?”

    “不知道。”想到这个,袁萌微微低落,确实不知道,以前他每次回来前梅阿姨都会说的,这次都没听说过,“突然回来的,应该没多久吧。”

    “那就好,保持距离就好了。”

    “嗯,我跟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这时门口有人敲门,袁萌对苏娅说,“不说了,晚点再找你聊。有人在敲门。”

    苏娅想问是谁,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没必要问,肯定是那个“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嗯,拜拜,回头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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