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萌挂断电话，翻身下床，一边趿上拖鞋一边冲门外喊道：“欸，来了。”
门外果然是季温谦。当然了，也不会有其他人。这房子里现在就他们两人住。
袁萌打开一点门缝，露出半张脸，问门外的人：“有事吗？”
可能睡了一会的缘故，季温谦明显比之前精神多了。
他本来斜靠在门框边上，盯着对面墙壁看，听到袁萌的声音，转向看她，没什么表情地说：“走吧。”
“啊？”袁萌有点懵，他们有约什么吗？
仿佛受不了她的迟钝，季温谦不耐道：“去吃饭。”
“哦哦。”是这回事，袁萌想起来了，看下时间已经六点了，确实不早了，“我马上来。”
关上门袁萌简单拾掇了一下，就出门了，季温谦已不在门口，袁萌想他肯定已先走过去了。于是加快步伐，蹬蹬跑下楼出了大门，才发现他等在门外。
季温谦看到她出来了，才抬脚往前走，看样子是在等着她一起走过去的，袁萌只好压下步速跟在他后面走。
季温谦虽然等着袁萌一起走，却没有要跟她聊天的意思，只一个人沉默地走在前面。
其实袁萌也没什么话可以同他讲，所以，沉默，就挺好的。
两个人同行，却不讲话，换个人可能都会觉得尴尬。但如果是季温谦和袁萌，那沉默简直就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
袁萌默默走在后面，心绪复杂地望着前面人高大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被爸爸突然告知要她搬到季温谦家借住的情景。
“爸爸，我不要……”突然被通知要她借住到别人家，袁萌十分抗拒。
“乖宝啊，爸爸也不舍得离开你，可是没有办法。等爸爸赶紧把那边的业务做起来。好在呢是季叔叔他们家，你也熟悉，梅阿姨她也特别喜欢你。”
高中袁萌跟着爸爸来到省会H城，才知道，原来从小到大听爸爸说过无数遍的亲如兄弟的老战友季叔叔也在这个城市。高中期间，对这个季叔叔家已经很熟悉了。但某次两家人聚会，她知道季叔叔的儿子就是季温谦，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在那不久之前她刚搞了一出‘乌龙’，导致她很怕面对他，每次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现在，高中都毕业了，还要住到季温谦家？那怎么行？光想想都不行。
袁萌异常地认真：“爸爸，我可以自己住的。”
“最多三年，爸爸就回来陪你了。”袁军完全不理解女儿的顾虑。
袁萌急道：“爸爸，我长大了，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嗯，你才多大，一个女孩子住，不太安全。”袁爸爸严肃道。
袁萌不开心，直说道：“但是，我真的不想住别人家。”
袁军点头：“住别人家确实不太方便，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嘛，再说季叔叔家不一样，你梅阿姨她也特别喜欢你。而且一旦蓉城的业务起来了，爸爸保证立马就回来。”一贯对女儿毫无原则的袁军这次态度坚决，“再说，等你开学了，你就住到学校宿舍去，其实也就放假过来住住，而且，你放假了也可以过来找爸爸，真正住在他家的时间不多。”
“可是……”
袁军摸摸女儿的头：“乖宝，不要可是了，爸爸已经跟你季叔叔一家都打好招呼了，他们都很欢迎你。不要担心……”
爸爸为了全身心开拓在蓉城的业务，把她托付给了季叔叔一家照顾，三年又三年，而后又三年，这样她在季家一住九年。
有时候她真的想对爸爸说，她不需要很多钱，她只需要爸爸在身边。但她知道没有用，这是爸爸的执念。
大学毕业后，她曾经提出过搬回自己家住，被梅阿姨百般挽留，最后没能成功。
她在季温谦家住了九年，而季温谦美国呆了九年，九年中，他们几乎没有一起相处的时间。
这大概也是袁萌最终能一直在季家住下的原因吧。
九年前，季家还不住在明月华庭这里，这里是后来买的。在这小区买了两套房子，先买了一套洋房公寓，觉得小区确实很不错，周边配套设施完备、公园商场齐全，小区绿化也漂亮，树成荫，花似锦，有山丘，有流水，比一些小公园都精致。
等到二期的低密排屋开盘，梅阿姨和季叔叔一商量又买了一套。在市中心的排屋是稀缺资产，可遇不可求。
原本一家人准备都住到排屋里的，只是后来季叔叔和梅阿姨觉得搬来搬去麻烦，洋房面积也够大，就一直住着洋房这。
倒是在袁萌提出回自己家住的时候，梅芳以为是袁萌觉得跟他们住一起不自在。于是劝说了袁萌在排屋这里住，她的理由是房子得住人，不然没人气。可是这是人家的新房子，袁萌也不想住。梅芳跟她聊了很久，说没那么多讲究，又做了许多思想工作，袁萌实在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于是住下来。
因为季温谦不在国内，洋房里他的房间被改成了一间书房，而他的房间也被安排到了排屋这里。不过以前他回国的时候，袁萌都十分“不巧”地不在，因而并没有跟他同时在排屋这里生活过。
二期到一期，沿着小区内的花园道路走过去不远。
袁萌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季温谦后面走着。从一段枝叶茂密的树荫下走了出来时，发觉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绿化道内光线黯淡。
一群散了学的小孩子在嬉闹玩耍，一个小男孩从小径路口的另一端跑来，直冲冲撞在袁萌身上。袁萌被撞得趔趄一下，稳住身体的同时，听到小朋友有点内疚的声音：“萌萌姐姐对不起。”
原来是季温礼的一个小玩伴，以前也见过袁萌，她扶住小朋友低声安慰：“没关系。”抬头看前面人的身影，他没有被身后发生的事情影响，长腿迈着大步毫无停顿，赶紧急走两步跟了上去。
花园里枝叶扶疏，树影婆娑，袁萌看着前面几步之隔的笔直背影，又默默叹了口气。
好在没一会就到了地方，才进了门，季家的小儿子季温礼就跑过来跟袁萌打招呼，询问萌萌姐姐出差回来有没有给他带礼物。
袁萌刚住到季家的时候，季温礼还不到一岁，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彼此亲近，跟亲姐弟没差了。
她弯腰告诉季温礼，给他带了礼物，刚刚出来急忘记拿了，下回过来的时候一定记着。这不是假话，季温谦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她的心绪，她把在春城买的伴手礼都忘了。
季温礼而后瞧见一同进门的男人，没有诧异也没很热情，只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季温谦看着比上次回来又窜了个头的弟弟，揉了揉他的头应了声。
季温礼喊了人后又挨到袁萌身边跟她讲话，其实他也想跟哥哥说说话，不过他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实在是有限，情感短时间还上来，不像他跟萌萌姐姐这样亲呢。
梅芳从厨房出来招呼他们赶紧去吃饭，说着饭菜都好了，就等他俩到。
季父从书房出来，季温谦若无其事地喊了声“爸”。季父点头，表情严肃，对远门归来的儿子并没有显露出思念之情，对他的态度还没有对袁萌暖。
袁萌想起，以前梅阿姨跟她说过，父子俩互相生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人至今还有隔阂。
大家落了座，圆形餐桌上大多数时候最多只有四人，今天坐了五人，围着桌子刚好圆满。
梅芳笑容满面地看了一圈围坐着的人，起身去拿了瓶红酒过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喝两杯。”
季父若有若无看了眼妻子，没有阻止。
趁着梅阿姨又去拿酒杯的空隙，酒量不好的袁萌很有自知之明地去厨房拿了瓶果汁过来：“梅阿姨，我喝这个……”
梅芳瞥了眼，温柔但不容拒绝道：“那个给温礼喝，你喝我这个。”
“凭什么给我喝，我不要，我要喝酒。”袁萌还没说话，边上季温礼已经抗议上。
“你太小了。”梅芳不理他，径自给袁萌倒了杯，宽慰道，“在家里，就喝一点没事，真醉了的话今天睡这里，反正也有你房间。”
袁萌正待拒绝，边上的温礼偷偷的把自己的果汁杯挪过来想跟她换，她赶紧拍走他的手，自己把酒杯攥紧。
季温谦默默看着这一切，表情淡淡。梅芳分好酒，喊大家举杯，说欢迎他回来，他浅浅地弯了弯嘴角。
看着大家落杯，梅芳招呼说：“吃吧，边吃边聊。”
她问大儿子：“回来得这么急，有什么事吗？”儿子落了地，才告诉她回国了，提前一点消息也没有。高兴肯定是高兴，但内心总有一点失落。早就知道儿子没有女儿贴心，她这个大儿子更是一向独立惯了，她是越来越没参与感了。
季温谦垂眸：“有点事情。”
“工作上的？”
“……唔。”季温谦不想多说，奈何母亲满脸关切，就点点头，“算是吧。”
梅芳不满：“是就是是，什么叫算是？有什么不能跟妈妈说的吗？”
季温谦无奈：“等有眉目了告诉你。”
梅芳已经做好得不到回复的心理准备，听他这样说，心思百转：“是好事情？”
“嗯。”
“什么大项目？”
“不是。”
儿子不欲多说，梅芳也没辙：“离上次回国又好久了，想妈妈做的菜吗？”
季温谦认真思考了一秒，果断道：“没有。”
“……”梅芳瞪他。
季温谦一点不愧疚，还颇为无奈：“妈你做的菜确实不是很好。”
季温礼在旁边捂嘴偷笑。
季父咳嗽一声，瞥一眼儿子沉声道：“有的吃就不要挑剔了。”
丈夫表面是在帮自己，其实跟儿子们也是一条战线，梅芳幽怨瞥他一眼。她夹着菜暗自叹气：“唉，儿子啊。” 不管多大都做不了小棉袄。
转头看到袁萌正捧着酒杯抿酒，她关心道：“欸，萌萌，别喝这么急，先多吃点菜。”
袁萌抿抿嘴唇乖巧点头，“嗯嗯。”
“去春城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
“那天都没来得及问，怎么突然要出差的？”
“嗯，有个活动，临时人手不够，去帮忙顶下。”
“之后还要去吗？”
“还不确定呢，要看公司安排。”
“春城离蓉城近的，有没有顺道去看看你爸爸？”
“没有呢，事情多，抽不出时间，下次有假期再过去。”
“嗯嗯。”梅芳点头，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趁着当面，犹豫着轻声问袁萌，“那……之前给你介绍的小伙子见过没？”袁萌出差之前，她刚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
袁萌正舀着一勺花蛤鸡蛋羹吃，被问得猝不及防，软滑的鸡蛋羹呛到鼻子里去了，被呛得直咳嗽，脸咳得通红。
季温礼人小鬼大，边吃饭边偷听八卦，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妈妈，你在给萌萌姐介绍男朋友吗？”
袁萌立刻感觉对面有视线扫了过来。太丢人了！怎么才遇上就碰上这种问题？
这饭简直吃不下去了。
梅芳给袁萌拍拍背，冲季温礼拧眉：“你好好吃你的饭，上课听讲有这么认真吗？”
“我关心萌萌姐姐。”季温礼委屈。
“你先关心好你自己！”被他一打岔梅芳也不好再追问袁萌，想着过后再私下问问。
梅芳没继续问，袁萌感觉松一口气，赶紧捧起酒杯，喝点酒压压惊。
看这边消停下，季生平看着自己“食不言”的大儿子，沉声问：“回来待多久？”
“还没定，要看情况。”
“那是会呆久一点儿了，是吧儿子？”梅芳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想到儿子能在家多留段时间就开心，这么多年大儿子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跟父母兄弟相聚太少。都怪自己老公，想想又想瞪老公一眼。
季父对对面妻子瞪过来的视线视若无睹，继续问儿子：“现在还是做软件开发？”
“嗯。”季温谦点头，有点惜字如金。
“既然回来了，有没有想法回……？”
“好了。”眼神信号被忽略，梅芳出声打断季生平，“吃饭不聊工作，这回时间多，回头你们两个慢慢再聊。”
自从大儿子坚持要学习计算机，而不是他爸爸要求的商科开始，关于事业工作的问题，父子俩每每谈起，总会以吵架收尾，搞得大家都不开心。不想儿子刚回来两人又吵，破坏气氛，梅芳直接岔开话题。
季生平关心的问题被妻子打断，只能闭口不谈，他关心关心小儿子：“最近学校在没捣乱吧？”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捣乱。我们老师都夸我进步很大。” 季温礼对突如其来的父爱丝毫不觉得违和。
“哦？哪个老师夸了？”季生平也稀奇。他虽然平常忙于工作，但也知道小儿子跟他哥哥可不一样，可不是一个乖学生。
“卢老师。”
梅芳听了觉得不太对劲：“你们换老师了？”
“没有啊。”季温礼诧异。
“我记得没有哪门课的老师是姓卢啊。”梅芳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他的任课老师。
“体育老师就姓卢啊！”季温礼提醒道。
“……”
“……”
其余三人都没人说话，季温谦抬头看了“骄傲的弟弟”一眼。
“真的，我今天跳绳比赛还是第一名呢！”
季生平为自己叹气。大儿子不省心，小儿子是个缺心眼：“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季温礼瞬间没了精神，噘着嘴说，“有几条数学题不会写，等会要萌萌姐姐教教我。”
“好啊。”袁萌说着，借着喝酒动作眼睛瞄一眼对面季温谦，心想你亲哥才是超级学霸呢。
正好梅芳也说道：“你哥哥回来了，他有空也可以教教你。你呀，要好好像哥哥学习，他上学的时候学习我们从不用操心。像你这么大门门功课都满分的！”
季温礼不服气：“妈妈，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我跟哥哥不一样。” 他扒着饭想了想又说，“而且遗传学说智商高低是随机分配的。你千万不要因为大哥学习好就觉得我成绩也会很好，从而对我有不切实际实际的幻想，你要早点面对现实。”
龙生九子？遗传学？小小年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这些，梅芳被小儿子的歪理气得头疼，不想理会他：“面对现实？什么现实？你成绩搞不好的现实吗？！”
慈母人设在小儿子那完全上不了场，她给大儿子夹了块排骨，又说：“今天事多，你那边的床铺我还没给你铺好，等会吃完我过去弄。”
季温谦说：“不用，已经铺好了。”
梅芳一愣：“哦也是，这么大人了这些应该都会了。”虽然是这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控制不住浮上来缕缕失落感，儿子长大了，做母亲的参与感越发少了。
季温谦瞥了眼对面安静的姑娘。
袁萌当然发现了他的视线，她心一慌，突然就端起了酒杯，借着喝酒的动作藏起自己的不自在。
梅芳注意到儿子的目光，担心他有想法，对他说：“萌萌你记得的吧？她一直住在排屋那边，搬来搬去也麻烦。你回来也住那里，你们互相也好有点照应。”
季温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倒是袁萌又差点呛到，幸好，她可以选择继续喝酒。
说到这里，梅芳一边回想一遍说：“说起来你们两个以前还是一个高中的呢，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怎么见。”她仔细回想儿子为数不多的回国时间里，袁萌在不在，大脑里搜寻了一圈，发现毫无记忆。
这时，袁萌慢半拍地回她：“是的。”
被袁萌的声音拉回神思，梅芳看到袁萌酒杯空了，又给她倒上一杯。
袁萌呆呆地看着酒红色的液体在晶莹透明的玻璃杯里激荡，不自觉端起来又抿了一口。
季温谦看着对面的姑娘，不知喝了多少下去，脸上透出一股粉红。
他面上不显，内心却在想，这姑娘一眼看上去跟高中时期判若两人。也可能是长大了，变文静了，没有高中那么活泼了。
想当初，他们所在的一中，是省级重点高中，学校抓得很紧，大部分学生都被繁重的学业压得抬不起身，他自己也是这样，加上跟父亲与日俱增的分歧，高中的日子只剩下压抑单调。
这姑娘不是，活出了令同龄人都羡慕的姿态，不操心学习，不担心考分，分数过得去就行。当时他感觉她就想着谈恋爱，他看到过她跟年级前几的学霸在学校牵过手，撞到过她跟体育生表白，还有后来跟他……
想到这季温谦不自觉皱了眉，他不太想回忆那段。
不过，高中有一段时间他们同过班，袁军和季生平知道后，大呼有缘，俩人不再甘于只兄弟两个聚会，开始把各自的家人带着一起。第一次两家人见面，袁萌发现他是爸爸好友家的儿子后，脸刷一下就红了，眼神飘忽，全程沉默。以后每次的聚会，她都不太自在，安静如鹌鹑。
两家人一起吃过多次饭后，他才了解，原来面对繁重课业她还这么随心所欲是因为有个对她毫无底线的爸爸。
记得袁叔叔的原话是，只要没有违法乱纪，其他的你想做的爸爸都支持。早恋根本不是事啊，感情谁能控制得了啊，是不是啊季兄！
他们同班的时间不长，高三就不同班了。好像高三她也收心认真学习了，印象中没有再遇到她和别的男生一起。
下午不期而遇时，直觉她变文静内敛了很多，不像当初那个咋咋呼呼的姑娘。
而现在，她坐在对面，喝了酒，面若粉霞，显出几分醉态，时不时露出的浅浅笑容，倒是跟记忆中活泼跳脱的形象贴合了不少。
一顿饭吃吃聊聊不知不觉过了很久，这顿饭梅阿姨吃得最开心，连平日精心保养呵护的皮肤都不可控制地笑出明显地褶皱。
不过她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状态，是做多少次美容SPA都达不到的效果。袁萌为她高兴，也好像被她的高兴感染，默默地跟着喝了不少酒。
快吃完的时候，梅芳才发现袁萌的脸蛋已经红透了：“哎呀，你这孩子喝了多少啊！醉了吗？哎呦哈哈。”
袁萌冲着她笑：“没有醉，嘻嘻。”
连季温礼也担忧：“萌萌姐姐没事吧？”
袁萌也想不笑，但是面部肌肉已经失控，傻傻地笑着，还伸手去摸摸季温礼的头：“没有事。”被季温礼躲过。
季温谦看着脸红得跟蒸熟的虾子一样的袁萌，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饭后，季生平把季温谦喊去了书房，季温礼被赶去写作业，梅芳收拾残局。
袁萌想要搭把手，被梅芳推着去沙发上休息：“不用啦，你看你都醉了，休息会儿。”说着怜爱地摸了摸袁萌的头发。
袁萌晕乎乎的，视线都有重影，也不客气，就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坐着就趴到了扶手。她头枕着胳膊，眯着眼睛看不远处梅芳忙碌的身影，迷迷糊糊地想，梅阿姨真的好好，好像妈妈呀。
想到妈妈，她又努力想了想，晃晃脑袋，没想起来妈妈的模样。
倒是脑袋更晕了。
书房里，可能刚刚母亲打岔有点作用，父亲没有提注定会引起父子争吵的话题，只关心了下季温谦现在工作的领域，隐晦地向他表示回来这段时间有空多去公司看看。季温谦不置可否，没一会就出来了。
他出来看到客厅沙发上睡着个人，胳膊搁在沙发扶手上，头枕着胳膊睡着了。正犹豫要不要叫醒她一起回去，母亲擦着手走了过来。
“这孩子，在这睡着了，不得着凉啊。”梅芳去拉袁萌起来，“萌萌，起来，回房间去睡。这里睡要生病的。”说着要扶她去房间。
梅芳一个人扶袁萌有点吃力，喊儿子：“温谦，来搭把手。”
母亲叫他，季温谦就过去帮着扶一把，刚搭上她肩膀，袁萌突然转头，季温谦就看到一双酒意迷蒙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只不过一瞬，那水亮莹润的双眸就轻轻阖上了。
白净的脸上两排浓密纤细的睫毛清晰可见，脸侧自然垂落的头发轻轻晃了晃。发丝轻盈飘动，心底好似被一支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
季温谦平静如古井的眸子动了动。
门外果然是季温谦。当然了，也不会有其他人。这房子里现在就他们两人住。
袁萌打开一点门缝，露出半张脸，问门外的人：“有事吗？”
可能睡了一会的缘故，季温谦明显比之前精神多了。
他本来斜靠在门框边上，盯着对面墙壁看，听到袁萌的声音，转向看她，没什么表情地说：“走吧。”
“啊？”袁萌有点懵，他们有约什么吗？
仿佛受不了她的迟钝，季温谦不耐道：“去吃饭。”
“哦哦。”是这回事，袁萌想起来了，看下时间已经六点了，确实不早了，“我马上来。”
关上门袁萌简单拾掇了一下，就出门了，季温谦已不在门口，袁萌想他肯定已先走过去了。于是加快步伐，蹬蹬跑下楼出了大门，才发现他等在门外。
季温谦看到她出来了，才抬脚往前走，看样子是在等着她一起走过去的，袁萌只好压下步速跟在他后面走。
季温谦虽然等着袁萌一起走，却没有要跟她聊天的意思，只一个人沉默地走在前面。
其实袁萌也没什么话可以同他讲，所以，沉默，就挺好的。
两个人同行，却不讲话，换个人可能都会觉得尴尬。但如果是季温谦和袁萌，那沉默简直就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
袁萌默默走在后面，心绪复杂地望着前面人高大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被爸爸突然告知要她搬到季温谦家借住的情景。
“爸爸，我不要……”突然被通知要她借住到别人家，袁萌十分抗拒。
“乖宝啊，爸爸也不舍得离开你，可是没有办法。等爸爸赶紧把那边的业务做起来。好在呢是季叔叔他们家，你也熟悉，梅阿姨她也特别喜欢你。”
高中袁萌跟着爸爸来到省会H城，才知道，原来从小到大听爸爸说过无数遍的亲如兄弟的老战友季叔叔也在这个城市。高中期间，对这个季叔叔家已经很熟悉了。但某次两家人聚会，她知道季叔叔的儿子就是季温谦，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在那不久之前她刚搞了一出‘乌龙’，导致她很怕面对他，每次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现在，高中都毕业了，还要住到季温谦家？那怎么行？光想想都不行。
袁萌异常地认真：“爸爸，我可以自己住的。”
“最多三年，爸爸就回来陪你了。”袁军完全不理解女儿的顾虑。
袁萌急道：“爸爸，我长大了，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嗯，你才多大，一个女孩子住，不太安全。”袁爸爸严肃道。
袁萌不开心，直说道：“但是，我真的不想住别人家。”
袁军点头：“住别人家确实不太方便，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嘛，再说季叔叔家不一样，你梅阿姨她也特别喜欢你。而且一旦蓉城的业务起来了，爸爸保证立马就回来。”一贯对女儿毫无原则的袁军这次态度坚决，“再说，等你开学了，你就住到学校宿舍去，其实也就放假过来住住，而且，你放假了也可以过来找爸爸，真正住在他家的时间不多。”
“可是……”
袁军摸摸女儿的头：“乖宝，不要可是了，爸爸已经跟你季叔叔一家都打好招呼了，他们都很欢迎你。不要担心……”
爸爸为了全身心开拓在蓉城的业务，把她托付给了季叔叔一家照顾，三年又三年，而后又三年，这样她在季家一住九年。
有时候她真的想对爸爸说，她不需要很多钱，她只需要爸爸在身边。但她知道没有用，这是爸爸的执念。
大学毕业后，她曾经提出过搬回自己家住，被梅阿姨百般挽留，最后没能成功。
她在季温谦家住了九年，而季温谦美国呆了九年，九年中，他们几乎没有一起相处的时间。
这大概也是袁萌最终能一直在季家住下的原因吧。
九年前，季家还不住在明月华庭这里，这里是后来买的。在这小区买了两套房子，先买了一套洋房公寓，觉得小区确实很不错，周边配套设施完备、公园商场齐全，小区绿化也漂亮，树成荫，花似锦，有山丘，有流水，比一些小公园都精致。
等到二期的低密排屋开盘，梅阿姨和季叔叔一商量又买了一套。在市中心的排屋是稀缺资产，可遇不可求。
原本一家人准备都住到排屋里的，只是后来季叔叔和梅阿姨觉得搬来搬去麻烦，洋房面积也够大，就一直住着洋房这。
倒是在袁萌提出回自己家住的时候，梅芳以为是袁萌觉得跟他们住一起不自在。于是劝说了袁萌在排屋这里住，她的理由是房子得住人，不然没人气。可是这是人家的新房子，袁萌也不想住。梅芳跟她聊了很久，说没那么多讲究，又做了许多思想工作，袁萌实在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于是住下来。
因为季温谦不在国内，洋房里他的房间被改成了一间书房，而他的房间也被安排到了排屋这里。不过以前他回国的时候，袁萌都十分“不巧”地不在，因而并没有跟他同时在排屋这里生活过。
二期到一期，沿着小区内的花园道路走过去不远。
袁萌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季温谦后面走着。从一段枝叶茂密的树荫下走了出来时，发觉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绿化道内光线黯淡。
一群散了学的小孩子在嬉闹玩耍，一个小男孩从小径路口的另一端跑来，直冲冲撞在袁萌身上。袁萌被撞得趔趄一下，稳住身体的同时，听到小朋友有点内疚的声音：“萌萌姐姐对不起。”
原来是季温礼的一个小玩伴，以前也见过袁萌，她扶住小朋友低声安慰：“没关系。”抬头看前面人的身影，他没有被身后发生的事情影响，长腿迈着大步毫无停顿，赶紧急走两步跟了上去。
花园里枝叶扶疏，树影婆娑，袁萌看着前面几步之隔的笔直背影，又默默叹了口气。
好在没一会就到了地方，才进了门，季家的小儿子季温礼就跑过来跟袁萌打招呼，询问萌萌姐姐出差回来有没有给他带礼物。
袁萌刚住到季家的时候，季温礼还不到一岁，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彼此亲近，跟亲姐弟没差了。
她弯腰告诉季温礼，给他带了礼物，刚刚出来急忘记拿了，下回过来的时候一定记着。这不是假话，季温谦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她的心绪，她把在春城买的伴手礼都忘了。
季温礼而后瞧见一同进门的男人，没有诧异也没很热情，只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季温谦看着比上次回来又窜了个头的弟弟，揉了揉他的头应了声。
季温礼喊了人后又挨到袁萌身边跟她讲话，其实他也想跟哥哥说说话，不过他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实在是有限，情感短时间还上来，不像他跟萌萌姐姐这样亲呢。
梅芳从厨房出来招呼他们赶紧去吃饭，说着饭菜都好了，就等他俩到。
季父从书房出来，季温谦若无其事地喊了声“爸”。季父点头，表情严肃，对远门归来的儿子并没有显露出思念之情，对他的态度还没有对袁萌暖。
袁萌想起，以前梅阿姨跟她说过，父子俩互相生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人至今还有隔阂。
大家落了座，圆形餐桌上大多数时候最多只有四人，今天坐了五人，围着桌子刚好圆满。
梅芳笑容满面地看了一圈围坐着的人，起身去拿了瓶红酒过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喝两杯。”
季父若有若无看了眼妻子，没有阻止。
趁着梅阿姨又去拿酒杯的空隙，酒量不好的袁萌很有自知之明地去厨房拿了瓶果汁过来：“梅阿姨，我喝这个……”
梅芳瞥了眼，温柔但不容拒绝道：“那个给温礼喝，你喝我这个。”
“凭什么给我喝，我不要，我要喝酒。”袁萌还没说话，边上季温礼已经抗议上。
“你太小了。”梅芳不理他，径自给袁萌倒了杯，宽慰道，“在家里，就喝一点没事，真醉了的话今天睡这里，反正也有你房间。”
袁萌正待拒绝，边上的温礼偷偷的把自己的果汁杯挪过来想跟她换，她赶紧拍走他的手，自己把酒杯攥紧。
季温谦默默看着这一切，表情淡淡。梅芳分好酒，喊大家举杯，说欢迎他回来，他浅浅地弯了弯嘴角。
看着大家落杯，梅芳招呼说：“吃吧，边吃边聊。”
她问大儿子：“回来得这么急，有什么事吗？”儿子落了地，才告诉她回国了，提前一点消息也没有。高兴肯定是高兴，但内心总有一点失落。早就知道儿子没有女儿贴心，她这个大儿子更是一向独立惯了，她是越来越没参与感了。
季温谦垂眸：“有点事情。”
“工作上的？”
“……唔。”季温谦不想多说，奈何母亲满脸关切，就点点头，“算是吧。”
梅芳不满：“是就是是，什么叫算是？有什么不能跟妈妈说的吗？”
季温谦无奈：“等有眉目了告诉你。”
梅芳已经做好得不到回复的心理准备，听他这样说，心思百转：“是好事情？”
“嗯。”
“什么大项目？”
“不是。”
儿子不欲多说，梅芳也没辙：“离上次回国又好久了，想妈妈做的菜吗？”
季温谦认真思考了一秒，果断道：“没有。”
“……”梅芳瞪他。
季温谦一点不愧疚，还颇为无奈：“妈你做的菜确实不是很好。”
季温礼在旁边捂嘴偷笑。
季父咳嗽一声，瞥一眼儿子沉声道：“有的吃就不要挑剔了。”
丈夫表面是在帮自己，其实跟儿子们也是一条战线，梅芳幽怨瞥他一眼。她夹着菜暗自叹气：“唉，儿子啊。” 不管多大都做不了小棉袄。
转头看到袁萌正捧着酒杯抿酒，她关心道：“欸，萌萌，别喝这么急，先多吃点菜。”
袁萌抿抿嘴唇乖巧点头，“嗯嗯。”
“去春城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
“那天都没来得及问，怎么突然要出差的？”
“嗯，有个活动，临时人手不够，去帮忙顶下。”
“之后还要去吗？”
“还不确定呢，要看公司安排。”
“春城离蓉城近的，有没有顺道去看看你爸爸？”
“没有呢，事情多，抽不出时间，下次有假期再过去。”
“嗯嗯。”梅芳点头，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趁着当面，犹豫着轻声问袁萌，“那……之前给你介绍的小伙子见过没？”袁萌出差之前，她刚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
袁萌正舀着一勺花蛤鸡蛋羹吃，被问得猝不及防，软滑的鸡蛋羹呛到鼻子里去了，被呛得直咳嗽，脸咳得通红。
季温礼人小鬼大，边吃饭边偷听八卦，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妈妈，你在给萌萌姐介绍男朋友吗？”
袁萌立刻感觉对面有视线扫了过来。太丢人了！怎么才遇上就碰上这种问题？
这饭简直吃不下去了。
梅芳给袁萌拍拍背，冲季温礼拧眉：“你好好吃你的饭，上课听讲有这么认真吗？”
“我关心萌萌姐姐。”季温礼委屈。
“你先关心好你自己！”被他一打岔梅芳也不好再追问袁萌，想着过后再私下问问。
梅芳没继续问，袁萌感觉松一口气，赶紧捧起酒杯，喝点酒压压惊。
看这边消停下，季生平看着自己“食不言”的大儿子，沉声问：“回来待多久？”
“还没定，要看情况。”
“那是会呆久一点儿了，是吧儿子？”梅芳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想到儿子能在家多留段时间就开心，这么多年大儿子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跟父母兄弟相聚太少。都怪自己老公，想想又想瞪老公一眼。
季父对对面妻子瞪过来的视线视若无睹，继续问儿子：“现在还是做软件开发？”
“嗯。”季温谦点头，有点惜字如金。
“既然回来了，有没有想法回……？”
“好了。”眼神信号被忽略，梅芳出声打断季生平，“吃饭不聊工作，这回时间多，回头你们两个慢慢再聊。”
自从大儿子坚持要学习计算机，而不是他爸爸要求的商科开始，关于事业工作的问题，父子俩每每谈起，总会以吵架收尾，搞得大家都不开心。不想儿子刚回来两人又吵，破坏气氛，梅芳直接岔开话题。
季生平关心的问题被妻子打断，只能闭口不谈，他关心关心小儿子：“最近学校在没捣乱吧？”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捣乱。我们老师都夸我进步很大。” 季温礼对突如其来的父爱丝毫不觉得违和。
“哦？哪个老师夸了？”季生平也稀奇。他虽然平常忙于工作，但也知道小儿子跟他哥哥可不一样，可不是一个乖学生。
“卢老师。”
梅芳听了觉得不太对劲：“你们换老师了？”
“没有啊。”季温礼诧异。
“我记得没有哪门课的老师是姓卢啊。”梅芳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他的任课老师。
“体育老师就姓卢啊！”季温礼提醒道。
“……”
“……”
其余三人都没人说话，季温谦抬头看了“骄傲的弟弟”一眼。
“真的，我今天跳绳比赛还是第一名呢！”
季生平为自己叹气。大儿子不省心，小儿子是个缺心眼：“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季温礼瞬间没了精神，噘着嘴说，“有几条数学题不会写，等会要萌萌姐姐教教我。”
“好啊。”袁萌说着，借着喝酒动作眼睛瞄一眼对面季温谦，心想你亲哥才是超级学霸呢。
正好梅芳也说道：“你哥哥回来了，他有空也可以教教你。你呀，要好好像哥哥学习，他上学的时候学习我们从不用操心。像你这么大门门功课都满分的！”
季温礼不服气：“妈妈，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我跟哥哥不一样。” 他扒着饭想了想又说，“而且遗传学说智商高低是随机分配的。你千万不要因为大哥学习好就觉得我成绩也会很好，从而对我有不切实际实际的幻想，你要早点面对现实。”
龙生九子？遗传学？小小年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这些，梅芳被小儿子的歪理气得头疼，不想理会他：“面对现实？什么现实？你成绩搞不好的现实吗？！”
慈母人设在小儿子那完全上不了场，她给大儿子夹了块排骨，又说：“今天事多，你那边的床铺我还没给你铺好，等会吃完我过去弄。”
季温谦说：“不用，已经铺好了。”
梅芳一愣：“哦也是，这么大人了这些应该都会了。”虽然是这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控制不住浮上来缕缕失落感，儿子长大了，做母亲的参与感越发少了。
季温谦瞥了眼对面安静的姑娘。
袁萌当然发现了他的视线，她心一慌，突然就端起了酒杯，借着喝酒的动作藏起自己的不自在。
梅芳注意到儿子的目光，担心他有想法，对他说：“萌萌你记得的吧？她一直住在排屋那边，搬来搬去也麻烦。你回来也住那里，你们互相也好有点照应。”
季温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倒是袁萌又差点呛到，幸好，她可以选择继续喝酒。
说到这里，梅芳一边回想一遍说：“说起来你们两个以前还是一个高中的呢，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怎么见。”她仔细回想儿子为数不多的回国时间里，袁萌在不在，大脑里搜寻了一圈，发现毫无记忆。
这时，袁萌慢半拍地回她：“是的。”
被袁萌的声音拉回神思，梅芳看到袁萌酒杯空了，又给她倒上一杯。
袁萌呆呆地看着酒红色的液体在晶莹透明的玻璃杯里激荡，不自觉端起来又抿了一口。
季温谦看着对面的姑娘，不知喝了多少下去，脸上透出一股粉红。
他面上不显，内心却在想，这姑娘一眼看上去跟高中时期判若两人。也可能是长大了，变文静了，没有高中那么活泼了。
想当初，他们所在的一中，是省级重点高中，学校抓得很紧，大部分学生都被繁重的学业压得抬不起身，他自己也是这样，加上跟父亲与日俱增的分歧，高中的日子只剩下压抑单调。
这姑娘不是，活出了令同龄人都羡慕的姿态，不操心学习，不担心考分，分数过得去就行。当时他感觉她就想着谈恋爱，他看到过她跟年级前几的学霸在学校牵过手，撞到过她跟体育生表白，还有后来跟他……
想到这季温谦不自觉皱了眉，他不太想回忆那段。
不过，高中有一段时间他们同过班，袁军和季生平知道后，大呼有缘，俩人不再甘于只兄弟两个聚会，开始把各自的家人带着一起。第一次两家人见面，袁萌发现他是爸爸好友家的儿子后，脸刷一下就红了，眼神飘忽，全程沉默。以后每次的聚会，她都不太自在，安静如鹌鹑。
两家人一起吃过多次饭后，他才了解，原来面对繁重课业她还这么随心所欲是因为有个对她毫无底线的爸爸。
记得袁叔叔的原话是，只要没有违法乱纪，其他的你想做的爸爸都支持。早恋根本不是事啊，感情谁能控制得了啊，是不是啊季兄！
他们同班的时间不长，高三就不同班了。好像高三她也收心认真学习了，印象中没有再遇到她和别的男生一起。
下午不期而遇时，直觉她变文静内敛了很多，不像当初那个咋咋呼呼的姑娘。
而现在，她坐在对面，喝了酒，面若粉霞，显出几分醉态，时不时露出的浅浅笑容，倒是跟记忆中活泼跳脱的形象贴合了不少。
一顿饭吃吃聊聊不知不觉过了很久，这顿饭梅阿姨吃得最开心，连平日精心保养呵护的皮肤都不可控制地笑出明显地褶皱。
不过她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状态，是做多少次美容SPA都达不到的效果。袁萌为她高兴，也好像被她的高兴感染，默默地跟着喝了不少酒。
快吃完的时候，梅芳才发现袁萌的脸蛋已经红透了：“哎呀，你这孩子喝了多少啊！醉了吗？哎呦哈哈。”
袁萌冲着她笑：“没有醉，嘻嘻。”
连季温礼也担忧：“萌萌姐姐没事吧？”
袁萌也想不笑，但是面部肌肉已经失控，傻傻地笑着，还伸手去摸摸季温礼的头：“没有事。”被季温礼躲过。
季温谦看着脸红得跟蒸熟的虾子一样的袁萌，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饭后，季生平把季温谦喊去了书房，季温礼被赶去写作业，梅芳收拾残局。
袁萌想要搭把手，被梅芳推着去沙发上休息：“不用啦，你看你都醉了，休息会儿。”说着怜爱地摸了摸袁萌的头发。
袁萌晕乎乎的，视线都有重影，也不客气，就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坐着就趴到了扶手。她头枕着胳膊，眯着眼睛看不远处梅芳忙碌的身影，迷迷糊糊地想，梅阿姨真的好好，好像妈妈呀。
想到妈妈，她又努力想了想，晃晃脑袋，没想起来妈妈的模样。
倒是脑袋更晕了。
书房里，可能刚刚母亲打岔有点作用，父亲没有提注定会引起父子争吵的话题，只关心了下季温谦现在工作的领域，隐晦地向他表示回来这段时间有空多去公司看看。季温谦不置可否，没一会就出来了。
他出来看到客厅沙发上睡着个人，胳膊搁在沙发扶手上，头枕着胳膊睡着了。正犹豫要不要叫醒她一起回去，母亲擦着手走了过来。
“这孩子，在这睡着了，不得着凉啊。”梅芳去拉袁萌起来，“萌萌，起来，回房间去睡。这里睡要生病的。”说着要扶她去房间。
梅芳一个人扶袁萌有点吃力，喊儿子：“温谦，来搭把手。”
母亲叫他，季温谦就过去帮着扶一把，刚搭上她肩膀，袁萌突然转头，季温谦就看到一双酒意迷蒙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只不过一瞬，那水亮莹润的双眸就轻轻阖上了。
白净的脸上两排浓密纤细的睫毛清晰可见，脸侧自然垂落的头发轻轻晃了晃。发丝轻盈飘动，心底好似被一支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
季温谦平静如古井的眸子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