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干脆再往前走最后一步,两人身体就将贴近;她便有些胸闷发热,连连往后继续退,直至退步贴在到窗边的墙壁。接着他便继续走近,萦绕在他身边的气息尽是她的酒气。

    “你瞧,若你真心欢喜,怎会一退再退?”

    他的眼神浮起一丝讽刺,“你不喜欢我。甚至,还有些怕我,对吗?”

    此时少年的眼神有些狠厉,仿佛是盯着猎物的苍鹰;和往常相差这般大,被他这么一问,她心里直发憷。脑袋空空沉默不知如何应答。

    “若娘子只是想得到我,您也是这山庄的主人,您的命令谁会不听从呢?”他笑里带狠,分不成那眼神里的是尖锐的风霜还是温和的雨露,“我在欢月殿呆了那么长的日子,服侍人的本领还是多少知道些?可要我来服侍娘子,看看是否满意?”

    最后一步,走完两人中间的最后一小步。他的身体紧紧贴着王月清,杨远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臂,似是要听她的明确回答。

    她的脑袋一阵发黑,吞吞吐吐,慌慌张张:“不要,你走开,不要乱想。我喜欢你,自然是要你心甘情愿也喜欢我,不会逼迫命令。”

    他握紧的手并未松开,“娘子都并未真心待我,我为何又能交于你真心呢?今日在下也同娘子讲个明白,还请娘子与我保持距离,我不会喜欢你,你也不要来靠近我。”

    他的手钳得更紧了,她两只手用力,挣脱甩开,几步迈开。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气得眼眶发红,心里却着急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眼泪被自己用力含住,没好气道,“我去喜欢其他人。”

    接着她便大叫,“玉瑶,玉瑶,没酒了。”

    王月清不再用正眼看他,她顺势提起酒壶继续往酒杯中斟酒。立即一大口压压惊,脱口而出:“不对,我真是要找你帮忙……”

    玉瑶闻声,咚咚往楼上跑。知道这是下了逐客令了,杨远随即松开手,转身隔开距离。

    “诶,你别走啊。我是真要你帮个忙。”她伸出个手臂,不想碰倒了杯盏;晃晃悠悠中扶正了酒壶,这才发现杨远已到了门口。

    “诶!别走啊,杨逸之。”

    闻声,少年身体一怔,转身本欲打开门的手顿时发抖,手臂的青筋冒起。

    果然!

    心里那口一直悬挂着的疑惑终于解开,心里一片苦涩裹挟而来,他以为得知到其间原因的自己会松一口气,却不知源何而起的酸涩痛苦。原来对他这么好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这世上尚还知道自己“杨逸之”这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百般隐藏,还是被发现了吗?这个蠢笨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所以,整个山庄还有谁知道?王月清为何会知道?对他好是否确实因为自己的身份对她有好处?可惜,她装得那么好,不想着还是漏出了破绽。

    打开门时,正遇上跑来的玉瑶。

    只是短短的一刻,少年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镇定,朝着玉瑶道了一声:“娘子喝醉了。”便也直接离开回房了。

    还在继续喝着春风醉的王月清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说漏嘴,喊出了杨远的真实名字。半醉半醒间,她一边在震惊少年刚刚不同往日的“咄咄逼人”,一边心里又在继续分析杨逸之到底是什么性格,还在再从哪里入手。

    春风醉,醉意后劲儿大,但总能让人在模糊和清晰的边间摇摆,浑浑沌沌中轻飘飘似在水面浮起的感觉真让人放松。她接着一口酒又继续喝下。

    玉瑶进入房间,见着的便是脸蛋红扑扑一身酒气的王月清。王月清尚不觉得自己多困,只是身体好似有些软;便撑着桌子起身,往床边走去。玉瑶见她反应总是慢半拍,一边唤着她,一边扶她躺下。

    王月清轻轻闭着眼,酒像喝进了脑子似的,晃晃荡荡,一块儿轻一块儿重的。玉瑶见状便以为是她已经睡着,便帮她脱下外衣和履袜;扶起刚刚被她提到的桌凳,收拾桌面的杯盏,去安排些醒酒的汤水。

    在床上胡乱自言自语,说了好一通话后 ,她终于在这酒意中睡着了。

    昨日在街道上险些撞上马这事儿,王月清还未来得及与阿爷阿娘讲清楚,他们就已经得知了。所幸人没受伤,清晨,章元特意多吩咐了些。

    张舟玉瑶等人自是立即应下,更加注意防范。

    晨起盥洗后,早膳就是王月清独自一人。果然不是那店里的小二自夸,这春风醉真是不错,饮后并无任何头痛和恶心。大抵是度数低,自己酒量还不错的缘由吧。

    用完早膳,玉瑶再送上温热的毛巾净面净手;准备为她梳妆打扮。

    王月清一直以来都不曾参与到阿爷阿娘具体的山庄事务中,一来是他们觉得女儿太小;二来也觉得危险不宜让她知晓,更不能让她参与其中。

    若是往年,她定是去街上将脂粉铺子,酒馆食肆等吃个够玩个个。今日阿娘已经安排了了玉瑶同庆林一道备好礼品,上齐家送礼答谢。王月清并不想去,对他也无甚兴趣,自然是不会在花时间花精力去的。

    午间,她探出窗,看看四下的景色。忽听得客栈几人在聊天。

    “就几里远,今早去的人多,我便打算明日赶早去……”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其他人的答复:“我说呢,凌空寺据说求什么都灵验。我家婶子这不才生了个大胖小子,前几日才去还愿来着……”

    原来是客栈外的搭在街道旁露天的茶馆处,几人在讨论这座城市最灵验的寺庙——凌空寺。

    这不,正好想到了去处。

    店小二正好上门来打好水,准备好毛巾手帕。正转身离去,王月清便叫住了他。

    “听说,这附近的凌空寺好多人前去。”

    “可不是嘛,娘子。每日天还没亮,就有人去寺院大门排队侯着,只能开门时第一个进去,好请头柱香。”

    “为何要抢这头柱香?”

    “哎哟娘子,您这不知道嘛,头柱香许的愿菩萨听得最清楚,便也能最先达成愿望,况且这凌空寺可是相当灵验,不少人远道而来只为上个香……”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也不可错过。”

    “娘子这下午去人但是很少,不过上午时分才有僧侣念经诵读,下午应当是没有的…”店小二有些犹豫,往常大家几乎都是上午前去的。

    “无事,心诚则灵,与什么时候去,有无抢头柱香无关。”

    下午凌空寺的人确实不多,庙中僧侣倒也还是挺多。径直往寺庙山门进入,迎接香客的便是一尊弥勒佛像,便是到了天王殿了。焚香缭绕,烟雾弥漫,却让人安心舒坦。王月清上香跪拜,一愿自己尽快返回。

    弥勒佛像后是韦驮菩萨,殿中两侧各立两位天王塑像。王月清一一上香下跪。求持国天王,慈悲庇护;求增长天王,智慧加身;求广目天王,自由自在;求多问天王,食宿无愁。

    玉瑶跟在后头,也跟着跪拜。只有张舟,杨远左后候着。

    继续往前行,东西两向的钟楼鼓楼耸立,一眼望过去;屋顶金色的瓦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旁的罗汉松树下是僧人在打扫。

    地面青砖上印着莲花花纹,王月清踩着莲花一步一步行至大雄宝殿。正殿内,是三尊威严雄踞的佛像。殿内供奉三身佛,佛像高约两丈,塑金身;望向庙顶,是描绘繁复精美的壁画,挂上的是带有莲花图样的五色经幡。视线下移,是佛像的慈眉善目,佛像眼柔和看向下方,俯视苍生。下方的桌案采访着新鲜的花束和水果,四周都是辉煌闪耀的香烛灯火。

    她仰头望向佛像,是一阵无尽的迷茫。佛祖定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闭上眼睛,对着法身毗卢遮那佛叩头跪拜。每每叩下,额头与地面紧贴时,她用一种无尽的真实感,不管这是哪一个时空,那一片天地。这头顶的神明,脚下的土地都是这般真切;这里的人物,身后的山庄都是都是有血有肉的灵魂。

    她转过头,看看身后的玉瑶,余光也看了看正仰头注视神像的张舟杨远,也想起阿爷阿娘,便再许了一愿望。二愿这个时空下自己身边之人,平安康乐,一生顺遂。

    从大雄宝殿走出之际,正遇上一僧人。她赶忙行礼:“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女施主。”见她一脸愁容,便安慰了一句:“可是遇上什么难事?”

    “倒也没有……”她不想做多解释,自己不属于此方天地之事,如何说明。

    “施主,所有执念,竖穷三际,横遍十方;此刻此处无法放下,三千世界中也处处难安。”

    “谢大师提点。”行了礼,她一边思量着他的话,望着大师正要离开的身影。

    “大师请留步;”犹豫片刻,王月清的声音继续传来,“如若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做自己不得不做之事,如何能求得心安呢?”

    僧人淡然出口:“阿弥陀佛,种善因得善果;若施主以善念行诸事,怎能不得心安呢。”

    大殿内的僧侣多了起来,王月清尚沉浸在方才的谈话中,思虑还在心间充盈缠绕;殿内左侧的半钟突然敲响,有法会即将开始;几人便退离大殿。

    出山门时,王月清的眼神不自觉看了眼杨远;此时的杨远正回头望着那尊笑眯眯的弥勒佛,竟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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