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城南部地势高阔,竹林密布,马车渐缓,在一处不起眼的院门前停下。

    “荣公子,到了。”

    荣闫掀开帘子跃下马车,时至正午,阳光刺眼,他抬手眯眼适应光线,脚踩碎石子路走到一小院子门前。

    院子藏在推开院门,便是城南萧府,但依山傍水,占据地形优势,大门虚开,内是一庭一院,青砖石瓦,极为简朴。

    太简陋了,荣闫挠挠头,不管来几次,他都难以想象这就是萧霜的家。

    萧霜本是内阁学士,擅诗词有气节,曾与□□生力排众议支持林如星办学。

    并身体力行成为东林学宫第一位祭酒,勤勉治学,打响东林学宫的声誉,但他未留恋声名,在林如星成为第二位学宫祭酒后,退出办学。

    自后弃文从商,从事盐业和丝绸贸易,5年时间便富甲一方。

    在2年前水灾时散尽家财,协助林东风赈济无数灾民,声名鹊起,深受大昭城百姓爱戴。

    灾情结束,朝廷本欲嘉奖萧霜,但被他婉拒,自那之后独自归隐山林,参禅打坐。

    屋内小厮看到荣闫,恭敬上茶,“荣公子请稍等,萧老爷在参禅。”

    荣闫像是见到老熟人般,打着哈哈:“辛乙,我们都是同学了,不必客气。”

    辛乙点头微笑不语,替荣闫弯腰拂拭门庭石凳上的落叶,整理完毕离去,荣闫在院内一人坐下,整整一个时辰后,萧霜方才缓缓从房内出来。

    他一身粗布青衣,手持念珠,眉色清浅,眼神柔和坚定,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沉稳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荣闫惊慌站起,赶紧对他深深鞠躬行礼,“哪里哪里!打扰萧大人清修了,今日前来,是给您交付酉月租金。”

    萧霜扶起了他,温和道:“区区小事,每次你都亲自上门,尽心尽责,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众人口中的败家子。”

    荣闫内心涌出一阵暖流,再次感激道:“若不是2年前您出手收购我家铺子,解了荣府燃眉之急,哪有我荣闫的今天!”

    “况且,若不是您开口,林如星怎会同意让我进东林学宫!”

    萧霜用拇指滑过一颗念珠,淡笑开口:“你本就是人才,怎能就此埋没。”

    “你听闻你在东林学宫首日,写的《心之力》,还被林如星大为赞赏。”

    “你一个人在东林学宫学习不易,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尽管开口。”

    荣闫不好意思挠头,道:“哪有哪有,我还带了随身书童。”

    书童?

    萧霜拇指停下,反手握住手串,微微低头问道:“我记得林如星一贯独来独往,近期他可是身边也带着一个书童?”

    荣闫眼珠一转,回答:“是有,但是我也不认识。”

    荣闫低头,他还不想把苏筱筱吐露出来。让她跟着林如星活动已经足够冒险。

    再多个萧霜知道,保不齐哪天苏筱筱的真实身份就露馅了。

    “哦?是吗?”

    萧霜看荣闫回避的模样,笑笑不再追问,恭敬与他告别。

    荣闫走后,萧霜站在桂树下,脸上挂的笑冷下来。

    辛乙从屋内走出,收起账本,站在他身旁低声道:“荣闫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大人为何对他分外有耐心?以礼相待?”

    萧霜笑笑开口:“因他一无所有,又急于出头,只要给予小恩小惠,便可对你俯首称臣。”

    他手持念珠,笑容淡去,低声开口:“辛乙,回了东林学宫,去查一下林如星的书童,名叫陈风。”

    辛乙收拾茶具的手指一顿,抬头疑惑:“陈风?那不是荣闫的书童吗?”

    萧霜眉目清淡,看不清情绪,“那你更得好好查查了。”

    *

    苏筱筱在私家赌坊二楼包厢,打开窗,把银票放在阳光下细细打量。

    她琥珀色眼眸如镀上一层透明玻璃,眸光冷淡,依次滑过银票上的钱庄信息、所属人、票号及印章。

    银票来自大昭城名不见经传的钱庄,羽相钱庄。

    字据旁还画着极为精细的微缩花纹,粗浅不一,如同牢笼般在银票边缘画了一道圈。

    银票右侧,写着六百一十六号,上面盖着繁复的红色印章。

    银票底部,四个字赫然在目,伪造者斩。

    苏筱筱陷入沉默,上午陪同荣闫收租,她猜疑过往属于荣闫的店铺,早已偷梁换柱,转到了林肃名下。

    既然赌坊赃款都属于林肃户头。

    她便想到向荣闫借钱,去羽相钱庄一探究竟。

    苏筱筱摸着从荣闫处拿来的银票,发觉与林如星给的银票不一致。

    林如星的银票纸张质地特殊,摸上去坚韧,由材质独特的川纸制成,市面上未流通。

    但荣闫的银票,虽花纹图案皆是一致,但纸张偏薄,质地发脆,成色偏黄。

    苏筱筱蹙眉,揉了揉太阳穴。

    这张银票莫非有假?她放下手,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羽相钱庄位于闹市街尾,店面小而寂静,平日门可罗雀,看起来生意惨淡。

    但自灾情以来,羽相钱庄一直屹立在闹市中不倒,亦成为一道奇景。

    今日,钱庄一改往日沉寂,门内传出猛烈争吵,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钱庄伙计脸红脖子粗对着一衣着靓丽的女子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假票!”

    “我们羽相钱庄怎么可能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女子身着不凡,容貌清丽,看起来像是久居深闺,也正因如此,倒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淡定坚持道:“我没说是假的。”

    她拿着银票淡淡道:“上午我陪荣闫一起,来此换过银票,回去整理银票后发现这张银票有异样,故来问问。”

    钱庄伙计仗着第一次见她,更没好气,“我们和荣闫是老交情了,以前从来没有过假票的事情,你一来就有了?”

    苏筱筱笑了笑,道:“我只字未提造假之事,你们倒是如临大敌提了两次假票。”

    “倒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钱庄伙计干瞪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况且,这批钱是林肃的,真有问题,不仅是我,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不如在这里,你们好好解释解释,这张银票到底有什么问题?”

    钱庄伙计听到林肃名字,愣了愣神,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是谁?你陪同荣闫来换银票,怎知道林肃名头?”

    苏筱筱眼睫微闪,回答:“苏筱筱。”

    她本欲解释,见钱庄伙计瞳孔惊变,屏住气咽下快到嘴边的话。

    只见钱庄伙计摇了摇铃,叫来钱庄老板。

    钱庄老板看起来敦厚老实,了解情况后,看着苏筱筱亦是蹙眉。

    苏筱筱见他们对自己的名字有如此大反应,心中也是好奇,她抿嘴低头,静等对方反应。

    果不其然,钱庄老板满脸堆笑,对苏筱筱道:“苏老板,百闻不如一见,失礼失礼。”

    苏筱筱轻微挑眉,抬头镇静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你们来给我解释解释,这张银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样,让我怎么跟你们做生意?”

    钱庄老板心中一凛,不敢得罪,低声道:“你想怎么解决?”

    苏筱筱淡笑开口:“把今日上午荣闫跟你们交易的每一笔账,我们都拿出来一条条核对,敢不敢?”

    “否则,我们就别想再合作了!”

    钱庄老板很是为难,苏筱筱最近跃升为他们钱庄数一数二的大户,但颇为神秘,从未露面。

    但大户竟是一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钱庄老板内心亦是起疑。

    钱庄老板看着苏筱筱,再次问道:“苏老板,不是我不相信你,因从未见过你真实面孔,你怎能证实,自己就是苏筱筱本人呢?”

    苏筱筱冷笑开口:“你们既然不信,我又何以自证?你不妨现在把林肃叫来,我们一同确认。”

    “别别别!区区小事,何以要惊动林老板大驾!的确人不可貌相,我本以为能干大事之人,必将勇猛异常,未料到小女子亦可担任!”

    苏筱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七七八八。

    她无意道出自己的本名,竟撞上了陈风用苏筱筱存赃款的户头。

    她看着钱庄老板吃瘪的模样,只见他从账房拿来账本,翻开,坐在苏筱筱对面,一条条与苏筱筱核对。

    苏筱筱托腮,装作看老板,实则一字不落地扫完了荣闫的每一笔账务流水。

    虽内心已有猜测,但她看到林肃的户名时,仍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

    荣闫存在羽相钱庄的户头,果然就是林肃。

    今日上午她随同荣闫收租的沿街铺面,竟然都是林肃的商铺。

    而且林肃和“苏筱筱”背后的陈风,还有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

    钱庄老板道:“从我们这里出去的银票,都有经过两人检查,同一批兑换的银票,皆有票号登记在案,绝对保真供查。”

    “苏老板您手中这张银票,断然不是来自咱们羽相钱庄的。”

    苏筱筱垂眸,低喃道:“这张银票的确是荣闫给我,难不成是他在银票上做了手脚?”

    钱庄老板眸光躲闪在满是沟壑的胖脸之后,粗粝的眉毛杳不可闻的挑了挑。

    他收起账本,不卑不亢地对苏筱筱道:“既然事发与我们有关,这张银票可否先给我们,待我们查查,事后也可以给你个交代?”

    苏筱筱冷淡地看着他,点头,将银票留下,离开了钱庄。

    她在街上,回头看了一眼羽相钱庄的牌匾,心中不由得冷笑。

    荣闫、林肃、陈风和羽相钱庄,都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首先,她确定了,荣闫是替林肃办事的。

    第二,钱庄老板发现银票有假,第一反应不是报官,而是留下在自己查,更证实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三,今日她本想诈一诈林肃的消息,未料到竟拉扯出了陈风的账户。

    这个钱庄本身,远比她想象中更深不可测。

    钱庄老板,亦对林肃畏惧异常。

    这个林肃,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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