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到。
山间明月疏朗，木鱼声阵阵，传出庭院，伴随溪流声在山间独院传响。
木鱼声急停。
门外传来轻微急促地脚步声。
萧霜放下犍稚，掌心合十，面朝佛龛中大黑天躬身行礼，双手放回腿上。
月影透过窗台打在他身后，他眼睑下垂，阴暗的月光藏匿了他柔和眉眼，刻出锋利的面部骨骼。
门开了，一道身影悄然涌入。
萧霜抬头，眼睛里含着幽光。
辛乙点燃蜡烛，房间微亮，萧霜亲和的眼眸在烛光旁闪烁，开口：“何事？”
他在萧霜对面跪下，低声道：“苏筱筱今日去了羽相钱庄。”
“并且发现了假票之事。”
萧霜沉默片刻，开口：“苏领主与我合作，道上规矩亦是清楚，让他知道，无伤大雅。”
辛乙开口：“除此之外，还有蹊跷之事，需向大人禀报。”
“据钱庄老板回报，苏筱筱是与荣闫一同来的羽相钱庄。”
萧霜右手拇指摸着掌心白玉佛珠，温润开口：“苏领主的账户，是我们帮他开的，他的身份，本就不适合出面。”
他抚平衣袍上褶皱道：“但今日不但来了钱庄，还和荣闫一同过来？”
辛乙应声回答：“萧大人，这就是疑点，苏领主和荣闫两个风牛不相及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萧霜默了默，墙上的身影在烛光下微动，“你怎么看？”
“明日我回学宫查陈风，打算同时查查荣闫和苏领主的往来。大人看是否可行？”
“你打算怎么查？”
辛乙摸了摸下巴，回答：“荣闫有一个私家赌坊，听闻苏领主的手下王子义也去过，私认为，可以从私家赌坊下手。”
*
戌时过，距离私家赌坊营业还有半个时辰。
苏筱筱在私家赌坊二层包厢化妆，她面庞平整，如一块白布，浓妆淡抹都驾驭得极好。
她故意画了重了点，长眉斜飞入鬓，眼尾勾勒轻微上扬，淡琥珀色眼眸透出一抹媚色，即便是推门而入的荣闫，一时也很怔住未能认出来。
荣闫在苏筱筱身侧托腮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苏小姐莫不是与我心有灵犀？今日盛装打扮，也是知道有贵客到来？”
苏筱筱忽觉心神不宁。
她拿了根发簪，插入发髻，开口：“能入会员的，不都是非富即贵，你口中的贵客，有何稀奇？”
荣闫笑笑开口：“你还记得辛乙吗？”
苏筱筱歪着头看他，半晌回答：“东林双绝之一，入学当天官课，得过林如星嘉奖。”
荣闫拍手：“正是！他也入会了。”
苏筱筱低头：“我对他不大了解，他在学宫沉默寡言，衣着亦是简朴，看不出他是什么贵族子弟。”
荣闫开口：“他的来头可不小，辛乙虽出身一般，但他是东林学宫首位祭酒的弟子。谦和有学识，就连林如星也是礼让三分。”
苏筱筱心中涟漪微起，眉眼间多了副探究：“东林学宫首位祭酒？萧霜？”
荣闫敛起笑容，好奇道：“你怎知？”
苏筱筱摇头：“东林学宫的成立不过五年，总共也就两位祭酒，这点消息我还是知道的。”
“不过。”苏筱筱面露坦诚，对荣闫道：“萧大人近年来散尽家财归隐山林，辛乙哪来这么多钱，能加入私家赌坊呢？”
荣闫哽住，一时后悔吐露辛乙身份，要怪就怪苏筱筱今晚着实惊艳，让他昏了头脑，被苏筱筱发现其中漏洞，一个散尽家财的人，怎会有巨资进入私家赌坊呢！
苏筱筱见荣闫神色惊慌，默然不语，沉思片刻后道：“今晚，我们换个方式玩。”
*
在荣闫眼中，辛乙性子清高，作为萧霜弟子，平日修身养性，沉默寡言，与学宫内其他子弟来往甚少，颇为神秘。
只有在萧霜面前，辛乙才有人的温度。以他的性子，愿意来私家赌坊，定是萧霜的暗示，荣闫视为自己攀缘而上的机会，自是格外上心。
亥时，赌坊开业，贵族子弟们头戴各色面具，身披黑袍鱼贯而入，交头接耳。
“今晚听说二楼庄家改见面规则了？”
“你知道改成什么了吗？”
“不知道，但是多赢钱总归没错！”
空荡的赌坊瞬时被点燃气氛，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临近子时，荣闫发现，一楼多了个黑袍赌客，看上去意兴阑珊，双手附胸站在人群角落，面具后的目光甚至都未落在赌桌上。
荣闫一眼便知道他是谁，快步从二楼走下，上前低头殷勤在他耳旁道：“好不容易来一次，不玩玩儿？”
他的声音从面具后冷冷传来：“玩过了，一局亏了快600两，没意思。”
荣闫张了张嘴，索性闭上。
辛乙冷眼逡巡，在赌坊里，大家戴上了面具，同时亦放下礼节，平日压抑的话语，在面具下毫无遮拦地直来直去，虽都是贵族子弟，在私家赌坊内和底层市民并无区别。
辛乙听着满房污言秽语，皱眉略有不耐地开口：“我今日来，是要问你一些事情。”
“荣闫，我不想与你兜圈子，你直接回答，可否？”
荣闫疑惑点头，“您请讲。”
“你认识苏领主吗？”
荣闫更是疑惑，回答：“苏领主？是谁？”
辛乙沉默片刻，回答：“罢了。”
“荣闫，我给过你机会，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得罪萧大人的下场，你我都清楚。”
荣闫被惊出一身冷汗，感觉小腿都在发软，他拉住辛乙的外袍，小声道：“我荣闫对萧大人一片赤诚，誓无二心，您说的苏领主，我闻所未闻！”
辛乙嫌恶开口：“放开，我要走了。”
子时三刻，一楼赌局毕，人群中爆发巨大喧哗，大家纷纷仰头往二楼看去，只见一美艳异常的女子缓步从包房走出，今日她换上了一身浅紫色纱衣，在二楼阑干旁站下，右手食指放在面巾上，一瞬间全场人如着魔般噤了声，在场静的只剩轻微的鼻息。
辛乙临到门口，感到周遭环境变化，顺着众人目光往上看去，确实是极美，可和他又有何关系。辛乙摇摇头，继续往门外走去。
“今日能与庄家见面的，是在场最大的输家。”
“39号会员。”
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
辛乙握紧手中紫檀木打造的会员牌，不可置信回头，看向二楼缥缈得不似真人的女子。
他本欲问话完荣闫便离去，可仍未耐住好奇，随着荣闫来了二楼包厢。
包厢不见□□之色，干净整洁像是读书人的房间，书案上码放四书五经，纸张发皱轻微卷起，倒像被时常翻阅。
“《无相颂》有云：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苏筱筱极为专注，虔诚读完，顿了顿，坐在书案上继续埋头书写，边写边读她写的内容。
辛乙原本靠在椅背上，听见苏筱筱开口的内容，眉目微动，坐直身体。
面前女子，提出的问题，正来自他在学宫官课上的作业《明心》！
辛乙的视线终于落在她脸上，心中疑惑，她到底是谁？
苏筱筱感到辛乙的好奇心已被吊起，这才抬眸，轻声道：“小女仰慕辛大人才华，故今日略施小计，才得以与辛大人见面，还望您莫要怪罪。”
辛乙终于开口：“你从何而知我的文章？”
苏筱筱回答：“是陈风告诉我的，我第一次听便被辛大人才情所慕，用词潜句颇有超然物外的意味。便日日抄写，背了下来。”
辛乙心中微动，他虽清高，但亦孤独，对常人赞美不屑一顾。
苏筱筱的真诚赞美，宛若捏住他心中最柔软之处。
辛乙忍不住开口：“你为何沦落于此？”
山间明月疏朗，木鱼声阵阵，传出庭院，伴随溪流声在山间独院传响。
木鱼声急停。
门外传来轻微急促地脚步声。
萧霜放下犍稚，掌心合十，面朝佛龛中大黑天躬身行礼，双手放回腿上。
月影透过窗台打在他身后，他眼睑下垂，阴暗的月光藏匿了他柔和眉眼，刻出锋利的面部骨骼。
门开了，一道身影悄然涌入。
萧霜抬头，眼睛里含着幽光。
辛乙点燃蜡烛，房间微亮，萧霜亲和的眼眸在烛光旁闪烁，开口：“何事？”
他在萧霜对面跪下，低声道：“苏筱筱今日去了羽相钱庄。”
“并且发现了假票之事。”
萧霜沉默片刻，开口：“苏领主与我合作，道上规矩亦是清楚，让他知道，无伤大雅。”
辛乙开口：“除此之外，还有蹊跷之事，需向大人禀报。”
“据钱庄老板回报，苏筱筱是与荣闫一同来的羽相钱庄。”
萧霜右手拇指摸着掌心白玉佛珠，温润开口：“苏领主的账户，是我们帮他开的，他的身份，本就不适合出面。”
他抚平衣袍上褶皱道：“但今日不但来了钱庄，还和荣闫一同过来？”
辛乙应声回答：“萧大人，这就是疑点，苏领主和荣闫两个风牛不相及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萧霜默了默，墙上的身影在烛光下微动，“你怎么看？”
“明日我回学宫查陈风，打算同时查查荣闫和苏领主的往来。大人看是否可行？”
“你打算怎么查？”
辛乙摸了摸下巴，回答：“荣闫有一个私家赌坊，听闻苏领主的手下王子义也去过，私认为，可以从私家赌坊下手。”
*
戌时过，距离私家赌坊营业还有半个时辰。
苏筱筱在私家赌坊二层包厢化妆，她面庞平整，如一块白布，浓妆淡抹都驾驭得极好。
她故意画了重了点，长眉斜飞入鬓，眼尾勾勒轻微上扬，淡琥珀色眼眸透出一抹媚色，即便是推门而入的荣闫，一时也很怔住未能认出来。
荣闫在苏筱筱身侧托腮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苏小姐莫不是与我心有灵犀？今日盛装打扮，也是知道有贵客到来？”
苏筱筱忽觉心神不宁。
她拿了根发簪，插入发髻，开口：“能入会员的，不都是非富即贵，你口中的贵客，有何稀奇？”
荣闫笑笑开口：“你还记得辛乙吗？”
苏筱筱歪着头看他，半晌回答：“东林双绝之一，入学当天官课，得过林如星嘉奖。”
荣闫拍手：“正是！他也入会了。”
苏筱筱低头：“我对他不大了解，他在学宫沉默寡言，衣着亦是简朴，看不出他是什么贵族子弟。”
荣闫开口：“他的来头可不小，辛乙虽出身一般，但他是东林学宫首位祭酒的弟子。谦和有学识，就连林如星也是礼让三分。”
苏筱筱心中涟漪微起，眉眼间多了副探究：“东林学宫首位祭酒？萧霜？”
荣闫敛起笑容，好奇道：“你怎知？”
苏筱筱摇头：“东林学宫的成立不过五年，总共也就两位祭酒，这点消息我还是知道的。”
“不过。”苏筱筱面露坦诚，对荣闫道：“萧大人近年来散尽家财归隐山林，辛乙哪来这么多钱，能加入私家赌坊呢？”
荣闫哽住，一时后悔吐露辛乙身份，要怪就怪苏筱筱今晚着实惊艳，让他昏了头脑，被苏筱筱发现其中漏洞，一个散尽家财的人，怎会有巨资进入私家赌坊呢！
苏筱筱见荣闫神色惊慌，默然不语，沉思片刻后道：“今晚，我们换个方式玩。”
*
在荣闫眼中，辛乙性子清高，作为萧霜弟子，平日修身养性，沉默寡言，与学宫内其他子弟来往甚少，颇为神秘。
只有在萧霜面前，辛乙才有人的温度。以他的性子，愿意来私家赌坊，定是萧霜的暗示，荣闫视为自己攀缘而上的机会，自是格外上心。
亥时，赌坊开业，贵族子弟们头戴各色面具，身披黑袍鱼贯而入，交头接耳。
“今晚听说二楼庄家改见面规则了？”
“你知道改成什么了吗？”
“不知道，但是多赢钱总归没错！”
空荡的赌坊瞬时被点燃气氛，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临近子时，荣闫发现，一楼多了个黑袍赌客，看上去意兴阑珊，双手附胸站在人群角落，面具后的目光甚至都未落在赌桌上。
荣闫一眼便知道他是谁，快步从二楼走下，上前低头殷勤在他耳旁道：“好不容易来一次，不玩玩儿？”
他的声音从面具后冷冷传来：“玩过了，一局亏了快600两，没意思。”
荣闫张了张嘴，索性闭上。
辛乙冷眼逡巡，在赌坊里，大家戴上了面具，同时亦放下礼节，平日压抑的话语，在面具下毫无遮拦地直来直去，虽都是贵族子弟，在私家赌坊内和底层市民并无区别。
辛乙听着满房污言秽语，皱眉略有不耐地开口：“我今日来，是要问你一些事情。”
“荣闫，我不想与你兜圈子，你直接回答，可否？”
荣闫疑惑点头，“您请讲。”
“你认识苏领主吗？”
荣闫更是疑惑，回答：“苏领主？是谁？”
辛乙沉默片刻，回答：“罢了。”
“荣闫，我给过你机会，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得罪萧大人的下场，你我都清楚。”
荣闫被惊出一身冷汗，感觉小腿都在发软，他拉住辛乙的外袍，小声道：“我荣闫对萧大人一片赤诚，誓无二心，您说的苏领主，我闻所未闻！”
辛乙嫌恶开口：“放开，我要走了。”
子时三刻，一楼赌局毕，人群中爆发巨大喧哗，大家纷纷仰头往二楼看去，只见一美艳异常的女子缓步从包房走出，今日她换上了一身浅紫色纱衣，在二楼阑干旁站下，右手食指放在面巾上，一瞬间全场人如着魔般噤了声，在场静的只剩轻微的鼻息。
辛乙临到门口，感到周遭环境变化，顺着众人目光往上看去，确实是极美，可和他又有何关系。辛乙摇摇头，继续往门外走去。
“今日能与庄家见面的，是在场最大的输家。”
“39号会员。”
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
辛乙握紧手中紫檀木打造的会员牌，不可置信回头，看向二楼缥缈得不似真人的女子。
他本欲问话完荣闫便离去，可仍未耐住好奇，随着荣闫来了二楼包厢。
包厢不见□□之色，干净整洁像是读书人的房间，书案上码放四书五经，纸张发皱轻微卷起，倒像被时常翻阅。
“《无相颂》有云：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苏筱筱极为专注，虔诚读完，顿了顿，坐在书案上继续埋头书写，边写边读她写的内容。
辛乙原本靠在椅背上，听见苏筱筱开口的内容，眉目微动，坐直身体。
面前女子，提出的问题，正来自他在学宫官课上的作业《明心》！
辛乙的视线终于落在她脸上，心中疑惑，她到底是谁？
苏筱筱感到辛乙的好奇心已被吊起，这才抬眸，轻声道：“小女仰慕辛大人才华，故今日略施小计，才得以与辛大人见面，还望您莫要怪罪。”
辛乙终于开口：“你从何而知我的文章？”
苏筱筱回答：“是陈风告诉我的，我第一次听便被辛大人才情所慕，用词潜句颇有超然物外的意味。便日日抄写，背了下来。”
辛乙心中微动，他虽清高，但亦孤独，对常人赞美不屑一顾。
苏筱筱的真诚赞美，宛若捏住他心中最柔软之处。
辛乙忍不住开口：“你为何沦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