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江慕凡猛地嘶吼起来,试图驱逐仍在不断涌入脑中的文字,他嘴角溢出暗红的血,剧烈的挤压感令他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而第三本的书页只是顿了一瞬,而后像是丝毫不受影响般继续翻动起来。

    ……

    我在七岁时父母因车祸双双离世,公司经营的重担落在了当时懵懂无知的我的肩上。

    我对他们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清晨时突兀的关门声上,我那时有些漠然地从二楼的窗外俯视他们发动了那辆通体漆黑的车,疾驰而去。

    公司里的股东们一部分是我家里的亲戚,一部分是我父母生前十分要好的合作伙伴。所以在他们的葬礼上,只有我没有哭。

    那些所谓自称我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们都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悲痛神情看着我,仿佛我是世上最不幸的孩子。

    “你要坚强,阿晴。”

    “阿晴,好好读书,不要让你爸妈的心血付诸东流。”

    “阿晴,不要太难过。”

    ……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知为何有些想笑,明明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那些股东们努力地维持起了公司的经营,使它的数据回到了正轨。虽然他们所要的红利比起往年多了一倍,但出于仁慈还是给我保留了20%的股份。

    和施舍给我的遗产一样,我讽刺地想。

    在我的同学们还在学着简单的加减乘除时,我的唐诗三百首下压着的却是和商业,金融有关的书籍。

    我没日没夜地啃食着各种难懂的资料,中英双语词典被我翻的破旧至极,泛黄的纸页脆弱的像是上个世纪的古籍。

    我总是在一众无所事事的同龄人诧异的眼神中莫名其妙的忙碌着,偶尔还因此得到了嘲笑,毕竟我在如此“努力”的情况下,成绩却始终只是徘徊在班级的中上游。

    理论的知识将我的大脑撑得越来越满,我想要在公司尝试的想法逐渐强烈起来,于是在上初中之前,我在征得那些股东们的同意后,发表了长达30多分钟的未来前景规划。尽管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次可有可无的普通会议。

    我也总归是在这么多双眼审视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磕绊地提了许多十分大胆的建议,实话实说还是有一些紧张在的。

    “阿晴已经有了点你爸当年的影子。”长久的沉默后,一个面容严肃,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微笑地鼓了鼓掌,“想法很新颖,很有创新,只是你所说的东西以现在的公司条件还无法实现。你是因为看了参考书吗?”

    我记得他,他是我爸的弟弟。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注视他脸上一笑而挤成一团的肥肉,低头不卑不亢地解释,“是的,叔叔,我看了很多与金融有关的书。”

    座中传来一声低笑,我抬眼,长桌那头一个画着浓妆,烫了一头波浪卷的女人戏谑地看着我,“小朋友,做生意可不是一件看几本书就能懂的事。”她撑着下巴朝我笑,“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成绩还没进班里前十吧?还是回家写作业比较好,这些东西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学的。”

    刚刚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似乎也有些赞同她说的话,他不自在地看向别处,避开我的目光,“你阿姨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也没错。”

    我扫了一眼自己身上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和桌边沉默不语的其他股东们,心下了然,“非常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先回去了。”

    有意思的是我那天在会议上提出购置的城中那块地,不久后被另一家公司买下,且因为地段原因租价上涨,赚的盆满钵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被很多人盯在不知是石桩还是铁桩的物体上,他们跪伏在地,贪婪地吸食着我的血。

    身前似乎站着一个瘦削的青年,他一直在轻声说着什么。

    一片模糊不清中,我大概听到了诸如“新生”,“污秽”之类的字眼,起初我并没有多在意,以为只不过是普通的噩梦,但当它接连不断的出现在我脑海,甚至已经影响了我的生活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生了一场大病,一直高烧不退地昏睡了好几天,我隐隐感觉到有一份即将拼接起新来的记忆渗透进我的脑海,我只觉这次的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冗长。

    “睁眼。”耳畔边一直藏在雾里的声音越来越真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我的神经末梢。

    “成为我的信徒吧。”

    “晴,美好的像新生一样。”

    “这是不必要的,那样不像神。”

    ……

    急速下坠般的窒息感寸寸将我吞噬。“我需要一个能替代我护佑这个世界的新神。”吵闹至极的嗡鸣声愈发强烈,如经久不散的哀乐。

    “我永远与你同在。”

    “庆贺吧,这个世界将……”

    如无数冰原之上行走的旅入瞬间被暴风雪掩埋,杳无无烟的地下湖畔成片浮起密集的残肢断臂,原始热带雨林的废弃村庄中不断从深井里爬出的尸首。

    “…迎来新生。”

    我猛地坐起来,床边是一张张担忧的面孔,手背上的针头和洁白得像曼陀罗的床单让我意识到这里是一间病房。

    “阿晴,我们可担心你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课上晕倒的时候老师有多害怕…”

    “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初中还不需要这么努力吧…”

    我的脑袋像被灌了铅般沉重,有些烦躁地打断他们,“我睡了多久?”

    一直拽着我手的女人面上的担忧之色更重了,“三四天而已,学板那边已经帮你请假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想起来了,她是那每年年底吵着把我的股份分成出10%果缓解公司财政压力的人里吵得最凶的那个。

    我淡声,“谢谢阿姨。”她的关心是否是真心实意我不敢苟同,只是比起和他们那群无趣的人玩争先恐后抢钱的愚蠢游戏,我更在意这份奇怪记忆的来源。

    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验的积累,他们越发忌禅我逐渐走向成熟的经商能力,那些我眼里不过九牛一毛的微薄红利足够他们上演一场职场风云。

    “耶和华…”我缓慢地低声呢喃着,细细咀嚼这几个音节中不自觉流淌着的绝望,按理来说这种只有穿越小说中才会发生的离谱情节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可为何脑的记忆如刻骨铭心?

    就像是我真的拥有这段宛如前世般的过去。

    我抬手抚上我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浸满的眼眶,这是多鲜活的触感,如我终于成为了一个有感情的活人一般。

    这种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初高中部交流性画展的那天。

    我当时出神地看着远处那与梦中完全重叠在一起的身影,他一身棕色开领大衣,微长的碎发半掩着过于深隧张扬的眉眼轮廓,添了几分柔和宁静。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身旁的朋友拍了拍我的肩。

    我如梦初醒,“没什么。”

    她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莞尔一笑,“你也觉得江学长很帅嘛,不过他的画更加吸引人哦。”

    我被她拉到一个特殊的展览区域,展板上独树一帜的各种油画的确给予了我不小的冲击。

    明艳的暖色卷着若有若无的暗灰,细致地将景和人勾勒着,无数生动的形态和摇曳的诗意都被囊括进了一张画里。

    “听说他是所有艺术生中最有希望考上华国艺术学院的呢。”

    我轻轻将手覆了上去,隔看薄薄的玻璃感受着那些画厚实的纹理,“原来是高中部的学长嘛。”我无声地笑了下。

    我久违地不再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公饲的营利上,放松了一些,开始注意起学校里的事情。不能让大家觉得我是那么寡淡的人啊,我这样想着。

    因为这种好奇的,想要去了解的心情,不仅仅源于那个对我来说仍旧只是虚幻的梦境,让我意识到自己和旁人一般流着滚烫的血液,而不是一个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怪物,这是从未过的。

    我惊异于他受欢迎的程度,即使是在初中部也是话题的焦点。毫不费力地,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长相出众,家境优越,才华横溢…我逐渐从周围同学的囗中听到这些词。

    “江慕凡。”我百无聊赖地在草稿纸上写下这个名字,真是个耀眼的事物呢,我想。

    我去学了乐器。这好像是所有入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这么着迷过。

    应该是那位记忆中自称东方乐师的青年所演奏的旋律太过让我魂牵梦萦,以至于我过于急切地想要切实地感受到那似流云般淌进心底的悠远。

    没错,只是出于该死的好奇心罢了。

    我将手抚上琴键时,我有些惊讶,身体竟像是瞬间跌入岩浆里般微微颤粟着,如同将要揭开尘封已久的秘密般兴奋,指尖之下汇聚而成的旋律仿佛要把我所有难以正视,难以表达的心情尽数喷涌而出,我觉出一种暂时性失忆的畅快感。

    “很难想象你就是业界的经商新星。”我的老师如此调侃我。

    “是因为感兴趣的原因吧。”我的耳尖一定红透了,我果然不擅于面对他人的夸赞。

    大抵是因为我是老师带的众多学生里唯一一个对古典乐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她一直对我很上心。

    “你先前问我的那段旋律,是《安魂曲》,很久以前的曲子了。”她轻柔地笑了起来,纤长眼睫的阴影下那双深棕的眼疃明亮得像晨晖,“你竟然注意到了它,这使我很惊喜,比在第一次听到你对曲子的独特处理时更惊喜。”

    我的手指紧张地抓着校服裙摆,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这时候告诉她我是在梦中听到的这首曲子,我想她脸上的笑容一定会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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