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当时没有眨眼，他无比清晰地看到柳轻语神情森冷地从白大褂的衣袋里抽出那把锃亮的，刀刃锋利的，像是被磨过多次般的手术刀。
她以一种猛兽都难以匹敌的速度从502诊室的门口移动到了走廊另一头的电梯门前。
他无法遗忘那瞬间卷起的，肆虐的，被粗暴扯裂的空气刮过脸侧时的凉意。
尽管如此，他还得强撑着自然的神态与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事物交谈。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出路只有两条，杀死牧晴，进入另一条时间线，但大概率还是会被杀死，而后消耗接引人的寿命前往下一个世界。
或者诱导牧晴杀死他，而后消耗接引人的寿命前往下一个世界。
照他的性格，自然是怎么省力怎么来，虽然这必定会给“接引人”带来一定的损伤，但他已经没有余地去考虑那么多了。
“咚咚咚”
诊室门外传来略显笨拙的敲门声，像是在极力模仿他，第一声重，后两声轻。
江慕凡把自己从凌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掀了掀眼皮。“请进。”
门缝处悄悄地露出了病号服的一角，那道瘦削的身影怯生生地朝里探了探，然后极快地钻了进来，带上了门。
“怎么跟做贼似的？”他朝少女笑了笑。
牧晴有些犹豫地走到他身侧，眼神闪烁，五指朝里收紧，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掌心。
江慕凡注意到她的指尖处留着还未完全干涸的深橙色，嘴角抽了下。
“江医生，我在一楼找到了柳医生说的那个姐姐。”
他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本来还在猜想柳轻语在电梯前失手后绝对不会就此放过那个姓萧的女生。
现在看来是使了一手借刀杀人。
“柳医生给了我这个。”牧晴从她宽大的病号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那是一把小巧的手术刀。
她那双深茶色的眼瞳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流露出愉悦的笑意。
也许是整理好了头发的原因，亦或是处于非黑暗的环境下，从江慕凡此刻仰视的角度来看，那双完美得失真的眸子在诊室内的哑光下显得分外澄澈明亮，像一只魇足的幼兽。
但内里却有着足以媲美雄狮的，锋利的獠牙。
“她说刀很利，刺一下就够了，但手感太棒了，我就没忍住多次了几下。”话家常般的语气。
江慕凡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视线落在桌角某处。
少女的头发很长，几乎过腰，银灰的发尾有几分随意地蹭着木质桌脚，浅棕混银灰，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你看起来，很喜欢看一个生命在你面前慢慢地凋落。”青年语调温和，像是在教导一个闯祸的孩子，“牧晴，你有想过后果么？”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沉默了。
良久，她突然大哭起来，手臂意义不明地上下舞动着，“不是的……不是…不是这样的……只是柳医生她和我说…我……”
江慕凡慌忙起身，语气有些无措，“什么啊？柳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可她只是拼命摇头，口中胡乱地吐出一些毫不相关的字眼，崩溃地喊叫着，“江医生…”她向前一步，拥住了青年挺拔的躯体。
“嗯？什么？”
“我们，接吻了的。”
江慕凡僵了一瞬，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略一迟疑，还是说道，“你想要怎么样呢？”
“我不想和江医生交往。”她依恋地将脸埋进青年怀里，如同依偎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那般。
“我想要江医生，做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她话音格外轻柔。
江慕凡张了张口，他无法理解，也意想不到牧晴竟是把他当成了那样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事情发展成了他从未设想过的样子。
“好，可以。”他闭上眼，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平静。
怀中的身躯颤抖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几近癫狂的兴奋之中。
牧晴扬起满是泪痕的脸，痴迷而又怜惜地抚摸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呐……真是，太好了啊…”她握着刀的手紧了紧，白色的刀刃上还残留着未洗净的秽物，像一只饥饿的，被催促着行进的马，没头没脑地破开了眼前的皮肉，冲进了暗玫色的花海里。
江慕凡被忽然袭来的疼痛震得忘了思考，他猛然推开了身前的始作俑者，眸中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永远……”
“你就永远是我的母亲了……”
“只需要这样做。”
牧晴的眼眶中依旧在不断漏出大滴的泪珠，可她却是笑着的，是甜蜜地笑着的。“你是愿意的对不对，你都答应我了…”
视野逐渐模糊。
江慕凡只觉自己的意识被抛进了虚空，诊室内白得发亮的墙上凭空出现了一张印着现代中文的纸条，像是从旧病历本上撕下来的。
任务对象好感度未达到100%，任务对象生命体征正常。
您即将被任务对象杀死。
温馨提示:您可以选择立即死亡，或是消耗接引人的寿命前往下一个世界。
您只有十秒钟的时间。
10，9，8，7……
“消耗接引人的寿命。”江慕凡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默念道。
虽然他仍未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但结束得痛快些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他心中还是有些诧异的。
事实证明，他实在低估了牧晴疯狂的程度，他想，他大概猜到牧晴在潜意识里将他意象化成什么了。
那是一种荒诞的，禁忌的，畸形的情感。
或许本身是加持在与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那个妇人身上的，或许这是她被送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或许这是丛叶口中“最难搞的患者”的言外之意。
而他只不过，是成了这扭曲疯狂的爱恋的人形容器。
牧晴在透过他的皮肉，卑贱地爱着那个生她养她，却也给予她无数创伤的妇人。
她心中的，永远无比完美的母亲。
雨不知何时停了，停得安静，像是从未掳走晴日般。
……
半小时前。
少女走进二楼的洗浴间里，清理自己身上留下的血污。
“阿晴，做的不错。”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牧晴转身，情绪不明地看着眼前的人。“院长姐姐，你答应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兑现？”
“嗯？我好像记不清了呢。”柳轻语不咸不淡地说着，好似少女口中的承诺在她眼里不过一个蒙骗小孩的幼稚游戏，“可是，让江医生永远留下来，不也是你所期望的么？”
牧晴后退一步，脊背撞在玉白的瓷砖上，凉意直达心脏，她的嗓音有些颤抖，“院长姐姐，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我……”
“嘘……阿晴，独占欲这么强的话，可是会失去很多东西的哦。”柳轻语缓慢地凑近，语气听起来格外严肃认真，地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为什么被送来这里的？”
她满意地欣赏着少女因惊惧而逐渐泛白的面容，声音极轻，像是荒郊野藤的呢喃般，“我可以将你的罪行抹去，但同样可以让你万劫不复，你存在的价值由我的意志决定。”
少女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嘛。”柳轻语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只是在完成这具身体本来主人的愿望罢了，各取所需的契约在我的程序里是不可违背的。”
这原来是永生的代价吗，牧晴想着，总之怎样都与她无关吧，不论是院长见不得光的人工智能植入大脑的实验，还是一个接一个医生们生命的凋亡。
人或者一串数据，都无法阻止她将她所爱的“母亲”占为己有，哪怕她会因此失去生命。
在废墟之下埋藏了千年的幼苗朝一日破土而出，粉身碎骨也要拉着冰川峭壁之上的雪莲尸首一同坠入无间。
她以一种猛兽都难以匹敌的速度从502诊室的门口移动到了走廊另一头的电梯门前。
他无法遗忘那瞬间卷起的，肆虐的，被粗暴扯裂的空气刮过脸侧时的凉意。
尽管如此，他还得强撑着自然的神态与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事物交谈。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出路只有两条，杀死牧晴，进入另一条时间线，但大概率还是会被杀死，而后消耗接引人的寿命前往下一个世界。
或者诱导牧晴杀死他，而后消耗接引人的寿命前往下一个世界。
照他的性格，自然是怎么省力怎么来，虽然这必定会给“接引人”带来一定的损伤，但他已经没有余地去考虑那么多了。
“咚咚咚”
诊室门外传来略显笨拙的敲门声，像是在极力模仿他，第一声重，后两声轻。
江慕凡把自己从凌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掀了掀眼皮。“请进。”
门缝处悄悄地露出了病号服的一角，那道瘦削的身影怯生生地朝里探了探，然后极快地钻了进来，带上了门。
“怎么跟做贼似的？”他朝少女笑了笑。
牧晴有些犹豫地走到他身侧，眼神闪烁，五指朝里收紧，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掌心。
江慕凡注意到她的指尖处留着还未完全干涸的深橙色，嘴角抽了下。
“江医生，我在一楼找到了柳医生说的那个姐姐。”
他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本来还在猜想柳轻语在电梯前失手后绝对不会就此放过那个姓萧的女生。
现在看来是使了一手借刀杀人。
“柳医生给了我这个。”牧晴从她宽大的病号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那是一把小巧的手术刀。
她那双深茶色的眼瞳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流露出愉悦的笑意。
也许是整理好了头发的原因，亦或是处于非黑暗的环境下，从江慕凡此刻仰视的角度来看，那双完美得失真的眸子在诊室内的哑光下显得分外澄澈明亮，像一只魇足的幼兽。
但内里却有着足以媲美雄狮的，锋利的獠牙。
“她说刀很利，刺一下就够了，但手感太棒了，我就没忍住多次了几下。”话家常般的语气。
江慕凡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视线落在桌角某处。
少女的头发很长，几乎过腰，银灰的发尾有几分随意地蹭着木质桌脚，浅棕混银灰，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你看起来，很喜欢看一个生命在你面前慢慢地凋落。”青年语调温和，像是在教导一个闯祸的孩子，“牧晴，你有想过后果么？”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沉默了。
良久，她突然大哭起来，手臂意义不明地上下舞动着，“不是的……不是…不是这样的……只是柳医生她和我说…我……”
江慕凡慌忙起身，语气有些无措，“什么啊？柳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可她只是拼命摇头，口中胡乱地吐出一些毫不相关的字眼，崩溃地喊叫着，“江医生…”她向前一步，拥住了青年挺拔的躯体。
“嗯？什么？”
“我们，接吻了的。”
江慕凡僵了一瞬，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略一迟疑，还是说道，“你想要怎么样呢？”
“我不想和江医生交往。”她依恋地将脸埋进青年怀里，如同依偎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那般。
“我想要江医生，做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她话音格外轻柔。
江慕凡张了张口，他无法理解，也意想不到牧晴竟是把他当成了那样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事情发展成了他从未设想过的样子。
“好，可以。”他闭上眼，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平静。
怀中的身躯颤抖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几近癫狂的兴奋之中。
牧晴扬起满是泪痕的脸，痴迷而又怜惜地抚摸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呐……真是，太好了啊…”她握着刀的手紧了紧，白色的刀刃上还残留着未洗净的秽物，像一只饥饿的，被催促着行进的马，没头没脑地破开了眼前的皮肉，冲进了暗玫色的花海里。
江慕凡被忽然袭来的疼痛震得忘了思考，他猛然推开了身前的始作俑者，眸中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永远……”
“你就永远是我的母亲了……”
“只需要这样做。”
牧晴的眼眶中依旧在不断漏出大滴的泪珠，可她却是笑着的，是甜蜜地笑着的。“你是愿意的对不对，你都答应我了…”
视野逐渐模糊。
江慕凡只觉自己的意识被抛进了虚空，诊室内白得发亮的墙上凭空出现了一张印着现代中文的纸条，像是从旧病历本上撕下来的。
任务对象好感度未达到100%，任务对象生命体征正常。
您即将被任务对象杀死。
温馨提示:您可以选择立即死亡，或是消耗接引人的寿命前往下一个世界。
您只有十秒钟的时间。
10，9，8，7……
“消耗接引人的寿命。”江慕凡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默念道。
虽然他仍未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但结束得痛快些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他心中还是有些诧异的。
事实证明，他实在低估了牧晴疯狂的程度，他想，他大概猜到牧晴在潜意识里将他意象化成什么了。
那是一种荒诞的，禁忌的，畸形的情感。
或许本身是加持在与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那个妇人身上的，或许这是她被送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或许这是丛叶口中“最难搞的患者”的言外之意。
而他只不过，是成了这扭曲疯狂的爱恋的人形容器。
牧晴在透过他的皮肉，卑贱地爱着那个生她养她，却也给予她无数创伤的妇人。
她心中的，永远无比完美的母亲。
雨不知何时停了，停得安静，像是从未掳走晴日般。
……
半小时前。
少女走进二楼的洗浴间里，清理自己身上留下的血污。
“阿晴，做的不错。”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牧晴转身，情绪不明地看着眼前的人。“院长姐姐，你答应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兑现？”
“嗯？我好像记不清了呢。”柳轻语不咸不淡地说着，好似少女口中的承诺在她眼里不过一个蒙骗小孩的幼稚游戏，“可是，让江医生永远留下来，不也是你所期望的么？”
牧晴后退一步，脊背撞在玉白的瓷砖上，凉意直达心脏，她的嗓音有些颤抖，“院长姐姐，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我……”
“嘘……阿晴，独占欲这么强的话，可是会失去很多东西的哦。”柳轻语缓慢地凑近，语气听起来格外严肃认真，地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为什么被送来这里的？”
她满意地欣赏着少女因惊惧而逐渐泛白的面容，声音极轻，像是荒郊野藤的呢喃般，“我可以将你的罪行抹去，但同样可以让你万劫不复，你存在的价值由我的意志决定。”
少女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嘛。”柳轻语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只是在完成这具身体本来主人的愿望罢了，各取所需的契约在我的程序里是不可违背的。”
这原来是永生的代价吗，牧晴想着，总之怎样都与她无关吧，不论是院长见不得光的人工智能植入大脑的实验，还是一个接一个医生们生命的凋亡。
人或者一串数据，都无法阻止她将她所爱的“母亲”占为己有，哪怕她会因此失去生命。
在废墟之下埋藏了千年的幼苗朝一日破土而出，粉身碎骨也要拉着冰川峭壁之上的雪莲尸首一同坠入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