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给天底下最豪华的宫殿做个排名,那么最豪华的前二者,必在神兴皇城。

    其一是皇宫大内,其二便就是位于皇城东面的‘聚仙池山庄’。

    当初太上皇让位退隐,本只想在‘山庄’式样不大的地界过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然而不知怎么的,随着生活与修行方面的诸多要求,‘山庄’往郊外越扩越大。如今称之为‘行宫’也不为过。

    快马有令牌加持,轻易进入气派威风的‘朝阳门’。

    内里,李贤早已等候在此。

    李贤是太上皇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年过半百,向来是个体面的人。

    衣服上没有半点褶皱,头发也束得一丝不苟,就连那伤感的表情也拿捏得当。

    见到宋玉时,李贤便是面露伤心之色,口口声声心疼宋玉姑娘,对其嘘寒问暖。

    在宋玉的记忆中,记得这李贤对她和小伙伴们可是挑剔得很,从前小子们没少与他作对。如今见他如此和蔼可亲,真让人纳罕。

    待监侍领马而去,李贤领着他们快步行走入‘朝云桥’过道,四方水池假山,瀑布烟雾缭绕,意境十分文雅。

    桥通内殿,殿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这一切还和八年前离开时有些差别的,急于行路,宋玉本是无暇欣赏。可当上至内殿台阶时,侧方台阶下是一方广场,场上的操练之声,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场上操练之人都是十岁上下的少年,女孩个个英姿飒爽,男孩人人意气风发。

    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的伙伴们。

    她笑了。

    那是好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容。

    孩子们大都心性不太稳重,看到高台之上的陌生姐姐,都不禁投来好奇的目光。

    阳光之下,她笑容灿烂,神情和蔼。

    他们被她所感染,几个孩子亦对她展露纯真笑颜。

    “啪”地一声,警示的鞭子抽在地上,震天响,迫使众人回到现实中来。

    现实是残酷的,训练是地狱般痛苦的。

    宋玉多少次庆幸,自己当初拜在度尺的门下,而不是拜师于这位素有‘女魔头’之称的思寸师父。

    思寸是一位长相冷艳的女子,眼中从来没有任何情绪。

    她训练徒弟的手段相当冷酷,小时候就常见她门下弟子遍体鳞伤来到宋玉他们宿房躲避惩罚,甚至想要转投度尺门下。

    对此,思寸并不生气,一惯冷漠态度地表示,少个徒弟,少操一份心。

    宋玉从小就好奇,究竟这天下有什么人和事才能让思寸师父有情绪的起伏。

    ‘丹枫殿’便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起居之所。

    入门还是那熟悉的丹药味,只是殿中摆设更比从前奢华。

    殿中大堂,高阶之上,金雕龙椅。一名胡子花白的精瘦老者正坐于其中。

    当见到度尺领人入门,他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旁边几名内侍赶忙搀扶他走下台阶。

    宋玉见此,眼泪立即夺眶而出,几步上到近前跪拜,泣呼,“义父!”

    他就是盛道昌,当今盛朝的‘瑄宗太上皇’,神兴宗门徒即也很称他为‘瑄太宗’。

    自太上皇因八年前皇城大劫元神受损后,他就隐退修行,最爱是收些朝臣子女做‘义子’或‘义女’来陪伴圣驾。

    如她父亲宋缘,当初只是神兴宗外门出身的游侠,在朝廷中并无建树,却偶然得到太上皇重用,让其组建商队以经商为名,外出行秘密之事。

    然而宋玉母亲早逝,父亲若远游,家中只剩她孤单一人,如此太上皇便将她接到身边。

    像宋玉这样情况的不在少数,以至于一堆小孩,凑在一处吃住修习。年少纯真,她的童年时期不算孤单。

    也就是宋玉十岁那年,皇城那次大劫,宋缘救驾重伤,宋玉以照顾父亲为借口,这才离开此地。日后宋缘伤好时,宋玉早已跟随商队远洋海外。

    日后太上皇得见宋缘父女一张张宝地图址送上,知晓宋玉能力亦合适留在商队,便不再召她回来。

    原定这个月底,宋缘会领宋氏商队众人回皇城面见太上皇。

    为了迎接有功之臣,太上皇也早早做了宴迎的准备。

    然而翻船的噩耗传来,太上皇听说船上所有人都葬身大海,真是痛心疾首。

    乎又闻宋玉归来,更是百感焦急,连忙让度尺带人去迎接。

    “孩子,我的女儿!真是苦了你。”太上皇这是难得露出慈爱的表情,“天可怜见,发生这么大的灾难就只有你能平安归来。”

    宋玉想极那卷大浪将船支吞没,不由泪流连连。

    “当时我是为了跟踪周佬,才离开我们的商船,幸而逃过一劫。”宋玉抹着眼泪说道。

    太上皇一怔,想这其中别有内情,

    宋玉便要仔细与他讲述事情经过。

    太上皇却打量着她,说:“不忙。”

    他让人端来椅坐,并送上点心茶水,说道:“你一定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垫一垫,我已经让厨子去做你最喜欢的栗子鸡和素绘汤,待会儿我们爷俩再好好吃饭。”

    宋玉谢过太上皇,便就不客气入座吃起东西。

    太上皇观她面容消瘦,不禁碎碎念叨,“你说你这孩子,当初你一片孝心,照顾你父亲病好就应当回来。女孩子家家的,这些年在外漂泊可是非常辛苦。”

    “不辛苦。”宋玉咽下食物,眼中一片赤诚,回答道:“其实我早就想跟那些哥哥姐姐一样,为义父效劳以答谢义父养育和教导之恩。”

    太上皇听罢,非常欣慰,“虽然同样教你们学习事务和武功,但哥哥们是男子,外派的工作辛苦些也是正常。可是教导你们女孩子学习这些东西,只是为了有能力自保,我最安慰的是我的女儿们个个都能有好的归宿。”

    宋玉心中一沉,又说到太上皇的伤心处。

    虽然老爷子有很多妃嫔,也生育过许多子女。可仿佛是遭受诅咒一般,这些子女多数夭折,最痛是留不下一位公主。而如今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失踪,一个为朝廷奔波在外,而另一个虽天天可见面,却到底不如心意。

    思子心切,情感多少是寄托在这些义子义女身上。

    见太上皇伤心,李贤几句劝说均不奏效,不由得向宋玉使了使眼色。

    宋玉连忙放下茶杯,称已饱腹,似乎非常等不及要和太上皇汇报内情。

    “义父。”宋玉主动交代此次秘密任务,“这次森洲之行,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大皇子行踪。”

    盛徽仁失踪这件事已经让太上皇牵挂了八年,这也是他成立这个组织最秘密任务。

    “唉。”太上皇叹了一口气,父子连心,他用尽奇门异术以探知骨肉方位,却是一次次扑空。

    似早已习惯,但他还有不放弃,“我再想想办法吧。”

    宋玉只能应是。

    “你且说说那周寿松是怎么混进商队的?”太上皇眯了眯眼,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

    周寿松本不是商队中人。

    一年前,宋氏商队跨国去森洲做贸易。

    因着低调行动,他们来回坐的是客船,便就是两个月前回途中,在船遇上周寿松。

    周寿松早已退居还乡多年,闲时四下游玩,所以当时以为只是巧遇。且他和宋缘及其他几位长辈都是老相识,所以相处甚欢,就一路同行。

    然而宋氏商队在皇家秘碟里记录为‘竞宝司’,实则是以行商之名,秘密探寻各方宝地天材,以供太上皇修补八年前因伤耗损元神。

    此事皇上不仅知晓,还全力配合为商队出行大开方便之门。然而大权在握的皇上,不知从何时心生疑窦,总觉得这个竞宝司掌握太多财宝秘密,实有不轨意图。

    为了监察竞宝司,皇上多番在队伍里安插眼线,可安插入内的人,不是落得个意外身死,就是因病退出队伍。可见太上皇对竞宝司掌控力度之强。

    周寿松一向忠心皇上,最爱给这位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学子排忧解难。于是他想,皇上安插不了眼线,不如自己混入队伍,给他策反几个人员为皇上所用。

    船行这两个月时间里,他与商队几人密切来往,甚至将他们成功策反。他们还把历年所探到的十八路宝地图址,都口述给他。

    也是在航海回程的半个月前,宋玉偶然看到周寿松将书稿扔进海中。感觉蹊跷,便悄悄下海拾回,才发现那是十八路宝地图址的草稿。

    宋玉将事情告诉宋缘,宋缘让她不动声色,悄悄探查队伍里与他勾结的内鬼。

    然而他们的行动遭到了周寿松的警觉。

    当时商队的船已经离平州城不远,但因为知晓平州城附近海域风浪太大,他们的商船也只能逗留在那片相对平静的海域上。

    同时逗留在旁的还有两只普通渔民的渔船。

    周寿松知道商船一旦靠岸,就有相关官员前来接应。他当时应是心太急,悄悄潜藏到别人的渔船上。

    渔船上的人,收了周寿松的钱财,将船调转方向离开那片海域。

    眼看渔船离商船越来越远,周寿松正得意的时候,却不知宋玉已经站在他身后。

    当时,宋玉见他脸色铁青异常。

    宋玉心知他已悄有所为,便对他胸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终于助他把吞下的东西吐了出来。

    那是用‘幻形鱼肠’包裹的图址,是按照内鬼所述绘制的。

    宋玉当即毁了图址,但她知道,周寿松能将图址绘制出来,那么整个十八路宝图已经深深映入他脑海。

    周寿松留不得。

    “是你杀了他?”

    听到此处,太上皇不免急切。他补充道:“他虽是有功之臣,但怀着不臣之心,就该死!”

    “女儿惭愧!”宋玉跪拜说道:“当时是要杀他,但风浪狂卷,整个船卷入海浪之中……”

    太上皇连忙将她扶起,“不怪你,你接着说,后来如何?”

    人再有能耐,也斗不过天。

    骇浪滔天,势将海上所有全部撕碎。

    幸运的是,当时的这艘渔船早已离开风暴中心,虽还是受到波及,但全船十几人,至少有过半生还。

    而那‘竞宝司’所在商船并没有那么幸运,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他们全船覆灭。

    风暴过后,渔船半残,生还之人随残船断枝飘于海面,幸得官府派出的救援船所救。

    上岸后,宋玉得知商队噩耗,自然痛心非常。

    当时她准备要和当地官府表明自己商队成员身份,并借此与太上皇取得联系,但她恰见当地官府身边有个很眼熟的人。

    她几经回想,认得此人名叫‘安二’,正是皇上身边的人,于是没敢站出来。

    又见周寿松还活着,以为他要与安二接头,怕宝地图址泄露,宋玉便打算先解决他。

    哪知周寿松行事古怪,若说他是皇上的人,却是要躲着安二走。匿名充作皇城富商,去那镖局请镖师护他来皇城。

    如此,宋玉便暗中跟随。

    “说来,周寿松是无福之人。”宋玉说:“还没等我出手,他就惹了风寒,自己病死了。”

    “好好好。”太上皇甚至欣慰,“这样也好。”

    又问:“当时周寿松随你们出海,他身边可跟有亲信下人。”

    “有,在船上就已经解决了。”宋玉回禀,“义父放心,宝图地址没有泄露半分。”

    太上皇甚是满意,抬手慈爱地抚摸着她低垂的脑袋,“其实泄露也无妨,这些年我已经将宝地秘密搬空,就算他们找到,也只找到个空壳子。”

    “义父英明。”宋玉低眉敛目,恭顺至极。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竞宝司所行之事异常凶险,这些年多少人借口离开。你也可以借由这次海难,远离事非地,毕竟海上遇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义父!”宋玉连忙跪下,“父亲常说,臣忠于主理所应当。即认了您做义父,便要以‘孝’字当先。您与我宋家有再造之恩,我们宋玉不能不义。于忠于孝于义,我宋玉自当肝脑涂地,不可能有异心。更不可能弃您于不顾。”

    太上皇连忙又扶起她,此时这个年迈的老人,早已感动出了眼泪,“我没看错,你真是个好孩子。我就说,这些子女们,就属你最与我同心。”

    就在这最感动时刻,太监的一句通传,让他瞬间冷下了脸。

    “圣父,皇上与弛将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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