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能让盛道昌退位的人物,自有一番别样的手段。

    可如今贵为天子,盛徽宇却还是被血脉至亲感情所束缚。

    通传没等到回应,他也只能在殿外候着。

    当操场训练声声入耳,他愈发烦躁。

    目光冷冽地望着一干陌生的孩童,盛徽宇的嫌恶赤裸裸写在脸上。

    “又收了新的义子义女吗?”盛徽宇自言之中稍有不满与落寞。虽不露怒颜,但威摄之感,总能压人喘不来气。

    当时就有几个小孩因为他的眼神而心生恐惧,从而让训练的动作慢半拍。

    “啪”地一声,长鞭而至,结结实实打在身上。

    对待不专心练习的徒弟,思寸此时下手无情。

    平日里他们就被教导,面临责罚时,不准躲也不准哭。

    于是,操场上停止了训练的声音,只有鞭子抽打声。

    他们皆是颤抖着身体忍耐住。

    看见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盛徽宇的不满稍有平衡,随之,嘴角见笑。

    思寸看在眼里,似得到极大的鼓舞,抽得这些小孩皮开肉绽。

    “皇上。”弛巍在侧,低声与盛徽宇说道:“他们虽是圣父新任用的官家子女,但其中也有我们的人。”

    盛徽宇点点头。

    思寸这才停了手。

    然而,有一人实在禁不住虐打,从而晕倒在地。

    见着同伴要死的样子,有那新来的当场被吓哭出声。

    这一声哭,瞬间感染了其他小孩一起哭。

    顿时间,操场上哭声一片。

    终于,李贤匆匆赶来,招呼盛徽宇和弛巍进殿。

    而后,李贤对操场上挥了挥手,思寸收起鞭子。

    李贤又特意跑下台阶,来到思寸跟前说道:“思寸师父!我的姑奶奶啊!圣父让你们在此操练,是想听听这些少年生龙活虎有朝气的声音,不是要听他们来哭的!”

    思寸点了一下头,却是态度冷漠,“他们不专心,自然要受罚。如若圣父不爱听,带他们走便是。”

    说着,思寸一挥手,小孩们只能委屈抹着眼泪,紧着步子跟师父离开了。

    看他们走远,李贤无奈地摇摇头,才转身入了内殿。

    大殿之上,弛巍正和太上皇解释与宋玉的误会。

    他说得很在理,现在皇城外面瘟疫肆虐,进出人员该严格审查,所以他带走宋玉进行调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盛徽宇提起弛巍在皇城外设立针对毒瘴疫情救援点这事,对他此行善举十分赞赏,又觉得他太忙,所以针对这个可疑人员他就派叶一过去协助调查。

    他们说话默契,且这样正面无害。

    甚至盛徽宇还佯装生气说起宋玉的不是,“小宋玉,你可真是的!还是这么淘气。你回来大可自报家门,没人敢拦你。你看误会了不是?弛巍他常年在外,从没见过你,哪会认得你是我的妹妹啊!”

    说到此处,弛巍站了出来,先是对太上皇一礼,继而将随行带来的千机伞双手递上。

    正是宋玉之前被他所扣之物。

    “宋玉姑娘。”弛巍说道:“一场误会,请别见怪。”

    “多谢弛将军。”宋玉上前双手接过,却听太上皇开了口。

    “弛大将军。”太上皇说:“既是误会,哪有不赔礼之说。”

    “是。”弛巍态度恭敬,“宋玉姑娘放心,日后弛某定会携礼登门,以作赔礼!”

    太上皇不赞同地摆摆手,“宋家行商多年,就连我们宋玉在皇城也多有个人置业,可不缺金银。”

    弛巍垂目聆听太上皇指示。

    太上皇笑了笑,“可她多有任务在身,有些事出行不便透露身份,实在举步为艰……”

    弛巍也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枚吊着紫色穗子的黑色令牌,此乃镇国将军令下‘玄墨副令’。

    将军令下,共有五色副令,均会派发给属下行使不同职能所用。但无论哪块副令,都可以镇国将军的名义在鑫盛神洲各处得以方便通行。

    宋玉看了太上皇一眼,只见他面上似笑非笑。她便也就大胆接过这玄墨副令。

    盛徽宇微眯了眯眼,他怎看不穿太上皇心思。

    自从商船遇难失联开始,他就一直撺掇太上皇重组商队。重组人员的名单上都是他的人,且重组商队有必要从太上皇手中拿到前商队的一些探索资料。

    而宋玉有着多年组织经验,也算得上是个行走的资料库。

    如今既有太上皇利用弛巍如此作保,他还真动不得宋玉半分。

    盛徽宇打量了她一番,幽幽说道:“如今你也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何苦再出去奔走。况且宋缘是有功之臣,应当封赏。你更是此劫归来,更应大赏抚慰,既然你不缺金银财宝……”他沉吟着看了一眼太上皇,似想到了什么,喜道:“你是我父皇义女,也就是我的妹妹,就赐你公主名号,名正言顺!”

    盛徽宇说得既真诚又开心。

    宋玉却是听得冷汗连连。

    她永远忘不了九岁那年一场比武考试后所发生的一件事。

    每年一度的武术考核,以测验大家一看所学是否有进步。

    那年是一个新来的姜姓小子拔得头筹。

    姜小子来自修行世家,本身就有着极高的修行天赋,他能赢得第一,没人不服的。

    可这姜小子毕竟年纪小,情商不怎么高,见盛徽宇观摩考试后对他一顿夸,他便当真了。

    仗着自己也是太上皇的义子,便对盛徽宇哥哥前,哥哥后地叫,极为亲热。

    殊不知,盛徽宇当时的笑脸僵得有多难看。

    考试结束后,宋玉在收拾武场东西回仓库时,路过偏僻小径意外看到盛徽宇正领着自己一群亲信内侍在对姜小子施暴。

    姜小子的手脚被折断,满身的血污,悲哭着求饶。

    盛徽宇踩着姜小子肿成猪头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凭你也配跟我称兄道弟?!”

    那句话,宋玉刻骨铭心,当即躬身抱拳行一大礼,“那是竞宝司所有人的功劳,臣女并不敢一人自居,公主名号受之有愧。圣父收我为义女,本就是天大的荣幸,不敢奢望更多。宋玉感激皇上赏赐,但封赏名号之事恳请皇上三思!”

    说罢,她转向太上皇行一大礼。

    太上皇不瞧宋玉,冷冷的目光始终盯着盛徽宇。

    “唉!开个玩笑!”盛徽宇故作轻松,“小宋玉还是那么不经吓。”

    “看什么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啊!”盛徽宇当时是这样恐吓她的。

    那时还年幼的宋玉真是被吓得一连做了三天的噩梦。

    “好了好了。”太上皇终于发话了,“你就知道欺负他们。”

    盛徽宇笑笑:“父皇心疼了?”

    太上皇没接他这话茬,而说:“如今你已知晓她是宋玉,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而且弛将军还有城外的事情要忙,你们就先退下吧。”

    盛徽宇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是是是,我不该太多叨扰父皇。但是关于竞宝司之事,朕也是有资格了解一二的吧。”

    “那你就和皇上说说吧!”太上皇深吸一口气,李贤便知其情,连忙上前帮他轻按发疼的太阳穴。

    “是!”宋玉回道,继而转身面向盛徽宇,只简要说道:“两个月前,我们从森洲起程回国。一路上天气都不怎么好……天灾不同人祸,海上暴风雨,我们根本无处可逃。整艘船都让海浪卷沉,我和周佬只是侥幸抓住浮木等到救援船。可是上岸后,却见毒瘴肆虐,流民闹事,连官府的赈灾银钱都要抢夺杀人。周佬提议找个靠谱的镖局护送我们回皇城……可是周佬年纪大了,途中生了一场大病,到底没撑住……”

    想来,盛微宇是不想听这种废话。

    宋玉却只说废话,还得哭着说。痛失亲人,可不得哭得天崩地裂么。

    而后,她因情绪激动,理所当然地哭晕了过去。

    此举教太上皇都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侍女,李贤也忙唤太医。

    看着宋玉被侍女们抬了下去,弛巍脑海里不禁重映那日她在周府晕倒的情形,顿时心情复杂。

    “你看看!”太上皇疾首蹙额,颤手指着盛徽宇说道:“每次你一来我这,不是这个说自己撞伤了头,就是那个说不小心摔断了腿,年纪小的还哭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天生克他们的!”

    盛徽宇脸色极为难看,握紧双拳却还要面作轻松,和太上皇告饶。

    弛巍亦说:“关心则乱,圣父请谅解。近日天灾人祸不断,事务较多,皇上实在费心劳神……”

    “好啦!”太上皇打断他的话,面色稍有缓和。他说:“既然皇上有那许多要事忙,就快些回去吧,竞宝司的事就不要再费心了。这事一向都是我在处理,至于竞宝司重组是一定的,你给的人员名单,我会好好考虑。”

    “是。”

    盛徽宇和弛巍均躬身回应。

    太上皇由李贤搀扶起座,“回吧,我得去看看宋玉那孩子……”

    盛徽宇从来不喜欢孩子,即便是他自己所出的也甚少关心。

    出了殿正,一旁虽再听不到孩童的操练声,但远处还是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

    盛徽宇眺望而去,确是有孩童在不远地蹴鞠。

    他立时就目光阴沉起来,“这聚仙池山庄收养这么多小孩,我以为是父皇思子寂寞,想庄园热闹一些。我就常来给他请安,可每次他总会赶我快些离开。我想,如果是三弟来给他请安,他老人家巴不得不让他走的吧。”

    弛巍只能说:“皇上多虑了,宁安王也会时常惹圣父生气,到时还得让皇上出面调停,他不来还好。”

    盛徽宇听他这样说,紧崩的面容有所缓和。

    说话间,一只藤球飞了过来,弛巍眼疾手快,将球稳抓在手。

    随后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急急跑来,他是来捡球的,可到近前看清这二人是谁人后,即吓到脸色铁青,‘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盛徽宇从弛巍手中拿过藤球,走到少年跟前。

    少年早已瑟瑟发抖。

    “你的球。”盛徽宇的声音冷得可怕。

    少年连忙磕头告饶。

    “皇上……”

    弛巍此时若不及时按住盛徽宇手腕,那么他手中藏暗劲的藤球,可砸碎这少年的脑袋。

    盛徽宇瞪着弛巍,还真是不习惯被人约束,就是弛巍也不行。

    弛巍对他低声说道:“他姓杨,工部侍郎杨西的儿子。”

    盛徽宇才反应过来,“杨西?往年拨了那么多钱给他兴修水利,结果今年洪灾瘟疫……是要找他算账了。”

    藤球落地,面前人已走空。

    少年虽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惩罚,但听刚才那一席话,他早已惊恐腿软,怎也无力爬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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