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虎杖——”

    我惊叫着从梦中苏醒,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清晨的光照在吊顶上,一缕缕烟雾在空中漂浮着,我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先被呛得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抱歉,”小姨沙哑的声音响起,她按掉燃烧的烟,烟灰缸里灭掉的烟屁股像白蚁的巢穴一样密密麻麻,我意识到昨天晚上对小姨来说绝对不好过,“小椿……要喝水吗?”

    她拿起手边的杯子,发现那已经凉透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找到热水壶加热了一次,热水壶呼噜呼噜地开始运作,我已经坐起身,发出了最迫切的一个问题:“小姨,顺平、虎杖、还有真人……以及所有人,在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被我发问的对象却只枯坐在落满烟灰的沙发上,背影灰败,热水壶加热的背景声嘈杂又单调。

    “事态很严重,”她干涩地说,“你先喝水。”

    门忽然被推开了,高大的熊猫先生冲了进来,激动地喊:“真希醒来了!”

    小姨轰然起身,急忙从沙发中绕出来,穿着白大褂向着门口冲刺,我慌张地劳动沉重的身体和大脑从病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跟在小姨身后,急切地发问:“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不想躺在床上当病人,我好得很……我有咒术也很健康!”

    我已经怕了这群会为了保护我把我一拳砸晕的家伙了。

    小姨的背影匆忙:“躺下,或者回你妈妈身边去。”

    “为什么!”我紧追不舍,“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姨的脚步顿了一瞬,她最后还是坚决地冲进了一件临时搭建的惨白的手术室,留下那只熊猫和我站在门口。

    我只能问熊猫:“顺平,他追进地铁里,现在还好吗?”

    熊猫比划着给我解释:顺平伤得也很重,七海先生也是,应该说,参加了那场和真人的对战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完整地爬出来的,真人的狡猾比人类更甚,好在顺平的加入为战局分散了许多压力,他几乎是不要命地纠缠真人,真人的很多诡计因此得以被破解,最后的结局以真人被忽然出现的“夏油杰”吞噬,虎杖和一众五条党被咒术界通缉为结束,虎杖因此失去了影踪。

    “他应该很难接受自己没有控制住宿傩,最后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熊猫面漏担忧,见我一脸灰败,反而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没事,打晕你是我和日下部共同的决定,你也是无辜的人。”

    我低着头,沉默不言,心里潮水翻涌,一时间想到火焰吞没我之前,曾听到的那声悲鸣,原来宿傩就在虎杖身体里,那眼看着我“死去”的虎杖,又该如何谴责自己?当我们还是同学的时候,他为了走夜路打工的我不受伤害,都会找借口跟在我身边,陪我回家,善良地让我心都颤动。

    我却在明知道他会跟着我的情况下,一次一次选择便利店的夜班……我或许才是那个险恶的人,可我只是想更多地感受虎杖对我的关心,可我明明知道,他也会对别的弱小的女孩这样做的。

    他天然对所有人都有温暖的关照,我只是世上随处可见的一个人而已。

    可他却要承受自己杀死那么多人的现实。

    我揉了揉眼睛,这时身侧的门打开了,疲惫的小姨从中走了出来,她看着我声音轻缓:“小椿。”

    我擦掉眼泪,抿了抿嘴:“嗯。”

    小姨冰凉的双手按上我的两颊,她的眼神温柔又精疲力尽:“不要想着靠自己能改变什么,好吗?”

    我想要反对她,但是对上她哀切的目光,喉咙里仿佛哽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挤出一个短短的:“嗯。”

    小姨宽慰地笑了,抓住我的手,对我认真地交代:“悟被封印了,禅院家在刚刚重启了寻找你的计划……你在涉谷的活动可能被人发现了,但是都立咒术高专在御三家的压力下自身难保,你得藏好,不能被他们找到。”

    我心里动荡,紧抓住她的手:“我……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为什么值得他们这样找我。”

    小姨眼神一沉,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力地说:“没有什么,只是禅院对你的父亲很关注。”

    “不对,”我终于忍不住了,双手交握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追问,“小姨,为什么我的爸爸会消失不见?你们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为什么我能从那样可怕的火焰中活下来,你要告诉我——你不能永远保护我啊!难道这次的事情还不够你看清楚吗?我不能,我不能——”我的眼中逐渐蓄满泪水,眼前模糊,紧紧盯着她沉默的侧脸:

    “小姨,我不能永远被打晕,我不能永远躲在朋友身后,然后看着他们送死,难道我以后只能守着同伴的墓碑生活吗?”我声音一点一点哽咽起来,手一点点紧握,“我背不起那么多墓碑啊!我做不到看他们去死啊!”

    小姨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她紧闭著眼,眉头紧蹙:“椿香……”她发出长长的悲叹。

    我们的手紧紧贴在一起,都一样地冰凉。

    我哽咽着发声:“我……我不想眼睁睁看着朋友受苦受罪,却什么都做不到啊……”

    终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折磨才发出的,沙哑又低沉:“我……也不想。”

    【三十三】

    烧毁半个身体的火焰咒术,可以换取50%的咒力适应度。

    然后吊住命,用反转术式抢救活,恢复半个身体。

    半个身体再次被轰成焦炭,我将会获得100%的对于火焰咒术的耐受。

    这只是一个例子,却很有可能真实描述了我小时候的遭遇。

    火焰类咒术是最基础的咒术之一,我第一个适应的咒术就是这个。

    这也救了我的命……不然我在最开始那次的擦肩而过中,就将被火焰点燃,根本来不及让顺平扑灭头发上的火苗,就要被毁灭。

    原来一直以来的谜题,早在最开始就露出了马脚。

    而真人那次握着我的手,对我少量多次,但是不致命的施术,也在阴差阳错中完成了我对他无为转变的适应性。

    我可以说得上是最优秀的小白鼠,理论上只用被攻击然后不要死,就总有一天能集齐全图鉴的咒术耐性,成为真正的无敌,天下第一……然而一切强大都有自己的极限,我也会因为不断被人施加反转术式,而逐渐适应它,直到最后它对我不会再起一点作用,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姨从不轻易对我使用反转术式的原因,相比起致命伤都能反转的虎杖他们,我天生就少了一层反转术式的保障。

    “但是这里有一个BUG是可以利用的,”小姨手中的烟静静燃烧着,她长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像梦一样迷幻,“你猜得到那是什么吗?”

    我坐在沙发上,窗外的朝阳爬满了树梢,落在地上变成轻纱一样薄的阴影,一点点爬上小姨寂静的双眼,她的黑眼圈大到无法忽视。她是我妈妈的妹妹,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常常出现在家里,稳重又爱笑,声音像有回声的布谷鸟,像空空的山谷。

    “我好像……能猜到一点,”我紧张地扣着手指,不安地抬头看着她,“咒术师的天赋和机遇,是比努力更重要的存在……天赋大概都来自……”

    小姨微妙地笑了,抖了抖手里的烟,灰色的烟灰在清透的阳光中发光:“天赋来自血脉遗传,这就是御三家的血脉垄断,他们有引以为傲的家传术式,像我这样的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天赋大概就是来自运气,我之前三代的父母亲人,都不是咒术师,所以没人注意我。”

    “这又有什么关系……不对。”我睁大双眼,忽然发现什么不对劲。

    如果小姨会反转术式,那我也确实有一定几率遗传到……

    我大脑一阵眩晕,小姨放下手中的烟,对我赞许地点点头。

    “对,如果你自身就会反转术式,那一切限制就不存在了,你可以自己治愈自己,”她勾起一抹笑,“你出生后你父亲就带走了你,我们都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你妈妈百般哀求,终于换得你父亲心软,偷偷把你送回了你妈妈身边……好消息是那时候我还没觉醒咒术,他们没有发现你有可能……你也确实一直都表现地像个普通孩子,我们也不会用生死考验试探你,你好好地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是我和你妈妈最大的期盼,直到现在……直到今天。”

    我捂住嘴,神情恍惚,小姨垂下眼,忽然温柔地问:“小椿,你告诉我,你有多喜欢虎杖?”

    “什——什么!”我一惊,差点跳起来,第一反应是惊慌地环视四周,看有没有人偷听,“我……我。”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小姨把烟按进烟灰缸里,捂嘴笑道,“这难道还是什么秘密吗?”

    我羞愤欲死,热气直冲脑袋,颤抖着缩成一团语意不明地发出一连串羞耻的声音,最后绝望地破罐子破摔道:“我非常……我在所有男人中最喜欢虎杖。”

    “为什么?”小姨轻轻地问,她的双眼像一片温柔的海。

    我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我的内心:“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对我可能也,他很年轻却很可靠,嗯,很青春……他的个子很高胸肌很大……不对!我没有关注他的肌肉!”我发出绝望的哀鸣,“我看的是脸——他真的很可爱,像一只小老虎,可恶我不是颜控!他真的风评很好,人也很绅士,所有女孩子都喜欢他,那我喜欢他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了吧!我们半个学校!不,整个学校的女生!都对他大加赞赏,非常喜欢!”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从这一连串赞颂中拔出来,因为用力过猛狠狠咳嗽了两声。

    “确实身材很好……不过你为什么能看到他的胸肌?”小姨敲了敲自己的下巴。

    “啊啊……”我羞耻地颤抖起来,手忙脚乱地挥舞双手,“做梦——不对!我不是故意看的,运动会的时候他,他跑完步浑身是汗,去更衣室里换衣服,我,我不小心走错更衣室,他比我还惊吓,但是他还是穿好衣服出来安慰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他原谅我……然后我刚松一口气,他就又手忙脚乱给我找卫生纸,不好意思地给我擦鼻血……结果越流越多越流越多——我眼泪和鼻血在上衣上混成一滩,呜呜呜呜,好丢人,这是我最丢人的时候呜呜呜呜。”

    小姨终于停止了对我的逼问,安慰地拍拍我光秃秃的头,我想到我现在是个光头顿时哭得更悲伤了,不知不觉流出的羞耻的眼泪糊满眼睛,我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好像惯性一样绝望地描述着:“他把我带到公用水池,亲手给我洗脸,还给我买冰可乐,我都想死掉算了,他可能怕我想不开,居然问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害怕——我怎么能说得出来是我喜欢他!我只能说我没有爸爸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他和我保证以后每次见我都会衣冠整齐绝不暴露,我都快哭死了,他衣服穿全乎了我怎么办,难道我一辈子见到他的肌肉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吗?我恨得都想穿越回去打自己一顿算了,呜呜呜呜,那之后他见我连拉链都拉最顶上,夏天都不穿大背心,我真是个傻逼,我死了算了!”

    我哭这么惨,小姨也哭笑不得了,把我抱在胸口上抚摸我的背,安慰道:“没事,我觉得虎杖还蛮喜欢你的,你要是表白还是有希望的。”

    我一听,更生无可恋了:“我已经表白了啊!!”

    小姨奇怪道:“没有回应吗?”

    我恨得捶地:“我们还能做朋友我就已经感谢老天了!”

    【三十四】

    我坐在软凳上,面对那个正坐在病床上活动关节的伏黑,一时间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倒是伏黑先开口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找虎杖?”

    我傻傻地点头,生怕他不带上我,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我很厉害的!”

    伏黑身形一顿,眉毛扭了一下,疑惑道:“你说什么?”

    我双手紧握,眼神热切,努力克服社恐,巴拉巴拉地给他讲我那个来自禅院家的术式:“我可以适应咒术,只要我反转术式跟得上,理论上我就能适应一切种类的术式。”

    伏黑嘴角一歪,疑惑道:“你不会适应反转术式吗?”

    我指了指我光秃秃的脑袋,瞪大眼睛:“我之前被一颗直径过百的大火球击中,身体和头发在极快的速度里化为焦炭……但是我活过来了,依靠一部分火焰的抗性和另一部分自己施展的反转术式……如果要解释我为什么认为自己有反转术式,那可能得从我小时候说起,你想听吗?”

    伏黑眉毛抖了抖,我于是鼓起勇气继续讲:“我一定要整个身体被同一个术式摧毁才能完全适应这个术式,因此最好的适应方法就是摧毁一部分再反转修复,同样意思下,整个身体被反转术式修复那么现在反转术式就将对我无用,所以可以推断小时候我对火焰的适应并没有到百分之百,因此这次我能从火球中完整活下来,一定是反转术式的作用。”

    伏黑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我期待地看着他,却见到他抬起胳膊,冷漠地指向病房大门。

    “这是什么意思?”我奇怪道。

    “我没有收到家入老师的许可,建议你回去给家入老师解释通再回来找我。”

    他的回答无情,我站在病房门外,痛彻心扉。

    我要是能解释通找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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