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感觉如何?腿部有没有发麻的感觉?”孔休蹲下身,依照往常的给我检查腿部情况。

    我的目光从那双温润的眸子中离开,脸色有些微红,抬手抚了抚鼻尖说道,“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

    孔休纳闷的皱了皱好看的眉眼,疑惑道,“已经喝了那么多药了,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玩笑的说道,“许是你医术不精,这么久才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几个月下来,我和孔休接触的尤为频繁。

    他这个人不仅长得妖孽邪魅,嘴巴更是恶毒,一天总要揶揄我几次,起先我说不过他只能忍气吞声,低头不语。后和他相处久了,近墨者黑也学会了他的毒舌,甚至能阴阳怪气的回嘴两句。

    孔休此时没什么心思和我说笑,飘逸长发下的眼眸凝重,他站起身,对身侧温文尔雅的人说,“你陪她吧,我出去一趟。”

    孔休头也没回的走了,我仰头张望,看他走远了,立刻招手。

    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黑发,仙气飘飘,眼神里满是宠溺的望着我,高挺的鼻梁下是微微翘起的薄唇。他几步走到我的面前,温柔拉起我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光泽,指甲还是我上次给他修剪的。我仰头对他如画的面容傻笑,他却用手点了点我的鼻尖,怜惜的对我说,“你还笑的出来?”

    我没心没肺的握住他的手,趴在桌子上,眼睛前所未有的灵动着,“冯先生,请不要给我说教了好不好?”

    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阳光的下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我还记得这琉璃般耀眼的眸子在见到我受伤的时候那种心疼的眉眼。那时候,他语气坚定而可靠对我说,“你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有事,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

    我失声痛哭,紧紧抱住他,“可是我再也不能和你并肩行走,再也不能和你相偎相依了。”

    他蹲下身擦掉我的泪,温柔的拍了拍我抽泣的背,“那又何妨?以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我在那里,你便在那里。

    这句话胜过千万灵丹妙药,让我不在害怕面对现实。

    我想和他在一起,想一辈子和这个人在一起。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是真的要我拿我的双腿来换,我想,我也会愿意。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一直没有改变称呼,仍旧叫他冯先生,他也不在意,就像我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姑娘的时候。他也只是诧异了片刻,便对我温柔一笑。我喜欢看他的笑容,他每次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心就像开满了一簇簇花朵,芳香四溢。

    他拿出琴来,要给我弹曲解闷,我却将他拉倒我身边坐下愣愣的看他。有他在我身边,我还哪里觉得闷,只觉得时辰过得飞快。

    他狭长的眸似有着勾人的魔力,让人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看我直勾勾的瞧他,他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接着就听到他说,“叫我过来,又不听曲儿,这样傻呆呆的看着我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好看。”

    冯先生是个保守的人,听了这话脸颊也微微泛红,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只是,我当初让他帮我继续隐瞒身份的时候,他微微皱眉的问我,“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的活着呢?”

    我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愿意同别人撒谎的,他也不喜欢我撒谎。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帮我‘欺上瞒下’。

    “既然你不听我弹奏,那我走了?”

    “不可,你才来这么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听到他说要走立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这衣服在寻常不过,但因为穿在他身上,显得异常飘逸好看。

    他靠近我,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露出让我目眩的笑容,“我最近要去济阳王府演奏,过几日在来看你。”

    我不免有些失落,“你最近常常去济阳王刘康那?是不是他想要从公主府给你要了去?”

    他听了我的话一怔,不过很快恢复了温润的面容,眼神柔和的对我说,“别多想,无非是最近宴会过多。你放心,我是不会离开公主府的。”

    我咬着唇,心里知晓原因。

    我偷笑,小声嘀咕,“你该说的是,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他的脸色微红,对我摇头笑,倏的许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我过几日要出府去附近的私塾教课,据说那里的市集很是繁华,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给你带来?”

    我想起了小时候偷偷‘旁听’的经历,有些失落的低头,“我从来没有去过私塾,冯先生,你可真是才子,不仅精通音律还可以去私塾授课。”

    “我算什么才子,不过是寻了个营生罢了。”他怜惜的看了看我,也不急着说走了,反而指着窗外说,“我推你去河边走走,晒晒太阳。”

    “你没上过私塾,那你是如何识的字?”他推着我,在河边慢慢走着,我给他讲述了当年我的‘旁听’经历,和抄书练字的事情,那些事情看似过了很久,可我说起来,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他听了我的话,不由赞叹,“小凤,你真的很不一般,虽然生活不如意,但勤奋好学、有勇有谋,你才是一个奇女子。”

    能被喜欢的人夸赞自然高兴,我有些忘乎所以,开始痴心妄想,“冯先生,如果以后我有了钱,我一定要有个大大的书房,其中的一面墙我都要放上我喜欢的书。你知道吗?我最喜欢读书了,书让人明礼谦逊,让人弃恶向善。还可以教我做人做事,开阔我的眼界,让我明白许多道理,也让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奸,什么是恶。”

    他低头看我天真的模样,“若是读书人都像你一般善良,那世间就没有恶人了。”

    “我才不是善良,我只是觉得人这辈子如果处心积虑的算计也太累了,那样的人生有什么趣儿呢?”

    我没有注意到身后冯先生的表情,继续说,“我本就不是富家子弟,享受不到美好人生,难道还要这样折磨自己么?”

    冯先生清秀的脸庞垂了下来,喃喃道,“很多事,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我靠着轮椅,身后他温暖的身子,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一对鸟儿飞过,我仰头对他说,“你看这里多美,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他抬眸一笑,无比自然的说,“好啊,以后我们成亲就隐居山林。”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脸色羞红。

    他说,成亲。

    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妻吗?我幻想着我一身红服,与他共结连理的画面,恬静而美好。我抬眼看着他,那么安静柔美的面容,让我新生荡漾。

    我抬手捂住他轻抚在我肩膀处的手,他的手冰凉刺骨,我皱眉双手握住,“你怎么了?手这样凉?”

    他摇头,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面色带有几分凝重的对我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了。你会不会离我而去?”

    我被他逗笑,抬手拂过他漂亮的脸颊,“你怎么会不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喜欢的便是你啊!”

    他面如冠玉,认真的盯着我,没了以往的笑意。

    我看的出他是认真的问我,我便也肯定的回答他,“冯先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这辈子只喜欢一个男子,那便是你。”

    听完我的话,他俯身紧紧抱住了我,紧到让我无法呼吸。我拍了拍他的肩,求饶的说,“你要是在不放开,我可就要断气了。”

    他听我这么说,手臂才放松了几分。但也没有放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轻轻抬手安慰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你向来从容不迫,怎么如今也这般患得患失了?莫不是……因为我?”

    他窝在我的颈窝处点头,仿佛我会消失,“我以为这辈子无牵无挂随心所欲,没想到也为情所困,情难自已,都是因为你。”

    这……算是最甜蜜的情话吗?

    时光又过了半月,我已经渐渐习惯了竹林之中的清凉雅致,三月的微风拂面,也叫人神清气爽起来。我看着飞燕给我写来的信,字语间满满的担忧,信上说班琨怀上龙祀,宫内也是乱作一团。她给我送来了许多的名贵补品,吃的我是越发圆润,但腿部仍然不见效果。

    冯先生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事,许久没有来看我,我的生活变的黯然无味。

    日子久了,我也开始郁郁寡欢,腿疾让我好似变了一个人,不能忙碌的生活好像在等待死亡的来临。阳阿来看我的时候也是不断安慰,生怕我出事。我又能出什么事呢?行动不便的我,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合德从我身后走来,将手中的毛毯盖在我的腿上。她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了以往的笑颜,眼神中满是担忧。

    我收起飞燕的信,佯装轻松的对合德笑,“你怎么了?脸色这般差?我又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放心吧,我没事,就算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也可以去帮冯先生抄乐谱做竖琴。你不知道吧,最近这几日,我已经学会做竖琴了,等冯先生来看我的时候,一定让他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说完,我就从桌子底下拿出我最近闲来无事做的竖琴。我轻轻抚摸着琴弦,这是上次孔休来给我瞧病,看我实在无事可做教我的。

    合德忧心忡忡,“小凤,公主让孔大人去寻药了,孔大人这几日已经下山去求了他的师傅,据说是位高人。等得到了良药,你的腿马上就会好的。”

    “是吗?那我能偷懒的日子又要少了几天了。”

    我的话里掩饰不掉那种空虚和淡漠,合德了解我的性子,自然听得出来。我悄悄摸了摸我还是没什么知觉的腿。

    “你歇的时候也够多了,该起来活动一下了。”

    我和合德随声望去,只见孔休一脸笑意的从门口进入。可见不能白天说人晚上说鬼,这人说来就来了。我闻声看去,刚想调侃两句孔休笑容便僵硬在脸上。只见,他身后慢慢出现了一个人。

    他黑衣束发,眼神里带着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站在远处一言不发的凝望着我。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吸了口气,又抬头笑着望向他,勇敢的迎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孔休瞟了眼我和他,招手对合德说,“我带过来一味药,你煎给她吧。”

    合德也会意,看了我们一眼,跟着孔休离开了。

    此时的屋内只剩下我和他。

    我们许久未见了,自从东宫出事,我就离开了皇宫,自然错过了那场别开生面的盛大婚礼。据说那日场面雄伟壮观,太后给新娘子的陪嫁更是超越了以往所有的妃嫔。他们婚后也是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听闻,大火那日是他不顾安危的救下了我,博得了体恤下属、大公无私、身先士卒的好名声。我也知道孔休是他派来医治我的,并非阳阿。

    只是,我从不说破,既然他不出现,我也权当不知。

    我的情况孔休一定如实的转告给了他,自打我受伤以来,他就没有现身。我以为他成了婚,我们便不会在相见了,彻底的分道扬镳,这对我对他都是一件幸事。但他今日却与孔休一同前来看我,怕是我的腿真的很难康复了。

    “你……”

    “你……”

    我们二人同时发声,却同时停住,似乎他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我扑哧一笑,恐怕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会如此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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