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我很久都没有睡这么久了。昨日的事情让我晚上难以入眠,脑子都是孔休对我说的那些话,搅的我失魂荡魄,辗转反侧。

    合德在准备做午饭的材料,我推了车过去准备帮忙,合德却摇头对我说不用。我没来由的生了气,对她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废物了?”

    合德听了我的话,眼泪都快流下来。但她还是没有当着我的面哭,我将一旁她要剥的洋葱拿过来就剥。她的样子让我更加烦闷,洋葱的辣让眼睛更加酸涩,过不了半响,我就开始流泪,一开始是难受的一滴一滴的流,后来不知道怎么,竟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真想不到一颗洋葱竟然让我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这些年的隐忍让我好久没有这么放肆的尽情大哭了,与其说为了什么,不如说我更想发泄出我憋在胸口的情绪。合德十分担忧的拥着我,我听见她轻生的叹息。

    我不知道自己声泪俱下,泪流满面的哭了多久。直到冯先生的出现,我才慢慢恢复正常,冯先生有些疑惑的看着合德,对我突然的哭泣十分不解。合德也不好把王莽来过的事情告诉他,所以只能跟着我一起装傻。冯先生疑惑的扫过满面泪痕的我,漂亮的眉眼下带着几分莫名和愧疚。

    他自责自己这几天太忙,没有过来陪我。

    其实我哪里会这么小女子呢!做了快二十年的男人,如果不是现在有了他,我早就忘了自己该怎么女人的活。

    合德看冯先生来了,知趣的离开,不过离开前还不住给我抹眼泪,安慰我,“可不许再哭了!眼睛肿的丑死了!等会儿冯先生该不喜欢你了。”

    我一边吸着哭红的鼻子,一边点头答应着。冯先生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也像是保证般的对合德道,“放心,我不会让她哭了。”

    他的声音温柔的好像能融化出一汪春水,听的我新生荡漾,我慢慢平息情绪,抬眼看他。

    合德离开后,冯先生就开始忙起来,我擦着泪,坐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忙来忙去,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是不是自己让他这么忙碌?想到这里,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冯先生看我没有往常的和他在一起嬉皮笑脸的样子,回头看了我一眼,“饿了就先吃点儿水果,一会儿我们吃饭。”

    我这才发现他在给我做饭!

    冯先生竟然会做饭!

    记得我曾经还特意和合德学过几样小吃给他做,他吃惊的神情我至今还记得。原来他也会烹饪,我竟然一直不知。

    我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在他身后拖着轮椅晃荡,阳光从炉子旁的窗缝隙中透过,将他白的几乎透明面颊映衬的更加好看,我被这迷人的一幕迷住了眼。锅铲子在他的手中仿佛变成将一支笔,而他依旧是那个一尘不染的白衣男子。袅袅升起的炊烟并没有将他身上儒雅的气息淹没,而是又赋予了他新的颜色。这样一个完美的男子真的属于我吗?我有些庆幸,又有些懊恼。我怕这一切来的太过虚幻,怕这样的美好稍纵即逝。

    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我坐在饭桌上吃惊的看着他,他不慌不忙的将饭菜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俊美的容颜上没有一丝凌乱,好像这些和他平时弹琴演奏一样,都如寻常事情一般,到显的我大惊小怪了。

    一切妥当后,他在我的对面坐下,白色的衣衫还如刚来的时候一般干净整洁。

    我没有动筷一味的看他,他将我放在右手边的筷子拿起,温柔的放入我的掌心之中,“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握住手中的筷子,这么行云流水般的厨艺,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了,我看着这桌上的美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夹什么来吃,脑子里头的思绪乱飞,对他说,“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会做饭?”

    他抬头看我,嘴角微微泯着,“难道我看上去就像是个不会做饭的人吗?”

    我立刻配合的点头,他笑着摇头,好像对我的话不能理解。

    我心里想,他这样仙人般的人物,本就该不食人间烟火的。

    可又转念一想,也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以前的生活。跟着他这几年,也只是知道他原来是宫里的乐师,至于他进宫前的点点滴滴,我竟然一点也不知晓。他是什么地方人,家是哪里的,还有无亲人,和谁人学的音律,又为何会进宫?我竟然一概不知。

    想到这里,我味同嚼蜡。

    “怎么还不吃?”他夹了一块鸡蛋给我,又对我说,“合德跟我说你最近情绪起伏不定,我还当她是小题大做,今日看你,的确是有些不同,小凤,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别在肚子里面胡思乱想。”

    我抬头看了看他有些担忧的面庞,对他笑了笑,我该如何说,又该从何问呢?如果我问到了他不想提及的事情怎么办?又如果他是不想告诉我呢?我摇头打消这些念头,直接开口,“我就是在想,你是什么时候会做饭的。还做的这么好吃。是不是,你做乐师以前是个厨子啊?”

    他被我傻呼呼的话逗笑了,白皙的手指拍了拍我的头,“傻瓜,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会做饭有什么好奇怪的!”

    冯先生是穷人?他会乐器、还懂音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人,是穷人?

    他看我的表情又笑着接着说,“我从小无父无母,一个人生活。七岁那年被养父收留,养父喜好音律又是个中高手,于是教我音律。养父家中并不富庶,所以宫里招乐师的时候,养父就将我卖进宫。在宫里因为我的琴艺出众,封了个乐官。后来阳阿公主在皇上登基大典的时候受封赏,就将我等一干乐师送到了公主府邸。在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简简单单,寥寥几句,就干净利落的将自己的过去介绍完了,我想象不到,这就是冯先生的身世。

    犹如他一尘不染的气质一般,他说的这般淡定优雅、从容不迫。我握住他的手,感谢他的坦诚,也或许,他并没有把这些当做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别因为你的腿还未痊愈而难过,我听说孔休找到可以治疗你腿的药。你很快就能够站起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腿,眼底的光渐渐消失。他以为提到了我的伤心事,又开口,“就算你真的以后都站不起来了。有我在你的身边,我可以为你做饭洗衣,你开心的时候我推你出去晒太阳看风景。你无聊的时候我抚琴给你解闷,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去做,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想,我可以养你,养活你的父母。只要你开心起来,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他真挚的眼眸好像星星一般闪烁在我的眼前,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冯先生对我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让我欣喜若狂,恐怕这辈子,我能听见任何一个男子可以这般对我,我都死而无憾了!更何况说这话的人竟然还是冯无方。

    这个我心心念念,放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男子,我抬手抱住他瘦弱却结实的臂膀,眼泪喜极而泣。我突然觉得合德说的太对了,我可能真的是疯了,才会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头又哭又笑。隔壁村的傻子也没我这么不可琢磨。

    我浑浑噩噩的吃了冯先生给我熬的药,这药好像夹杂了些安神粉,喝完后我的头开始昏昏沉沉。冯先生看我没了精神就劝我去床上歇着,可我却不肯,这么久不见他,我不想一睡醒他就离开了。我像个孩子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他轻轻搂着我的肩膀,好像怕一用力就把我柔碎了一样。我喜欢他的温柔,像一汪泉水,舒适温暖,不像王莽,总是那么霸道专横。

    王莽?怎么会想起他,我惊的困意都没了。一定是冯先生的话让我想起了孔休昨晚对我说的那些。我摇了摇头,试图忘记盘踞在脑海里关于王莽的全部事情。冯先生好像感觉到我的不适,又开口劝我,“还是去床上躺着吧!你这样也不舒服。”

    我用我最近才学会的撒娇道,“我不去,我要待在你身边。不想睡。我睡着了,你肯定就离开了。我这么久不见你,不想让你离开。”

    我的声音柔软而黏腻,就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燕赤凤这辈子也没想过我也会发出这般慵懒的声音。也就是这样的声音,让冯先生原本自然的身体突然僵硬了几分,温柔搭在我肩膀处的手,也微微用了几分力。他温柔的靠近我说,“放心,我不会离开了。”

    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的我,脸色微微一红,不过依旧紧紧抱住他,享受着暧昧浪漫的午后。

    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暖流似乎流尽了我的血液。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而这温润如玉的男子最终还是不忍看我蜷缩着不舒服的身子在这狭小的轮椅中。他手臂划过我的腿弯,微微用力,我便腾空而起,随既落入了柔软的床铺,药物的力量和温暖柔软的感觉让我更沉的睡去。

    冯无方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眉头紧锁,眼底缠绕着哀愁。突然,他身后走出一个黑衣服男子,黑衣男子望了望床上的我,开口,“王爷已经派人进宫了!”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我知道了。欣儿,最近怎么样?巫马格什么时候能来长安?”

    “少主子身体还是老样子,属下已经暗中派人去接巫马先生,这几日就会到长安。可是,要让他来这里诊治恐怕不妥,王爷那边虽然现在还不知晓,可万一……”黑衣人语气明显有些担忧,眼前的冯无方眼神却坚如磐石,他盯着床榻上那脸色发白的我说,

    “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开的药已经全然掺入日常的药物之中快一个月了,怎么会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呢?孔休那边怎么说?”

    许是从来没见过他这般神情,黑子人立刻答到,“孔休最近还在调查上次我们刺杀王莽那件事,不过已经被我们全部推到许家身上了。王莽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头绪,只能认命。”

    冯无方摆手,打断他继续,“孔休这次去寻药,结果如何?”

    黑衣人楞了楞,这才意识到他问的并不是自己所言的事,立刻如实回答,“他……他并未找到他的师傅。”

    “什么?”冯无方原本柔和的大眼锐利起来,黑衣人望着他冷峻的面容后退了几步。冯无方眸子幽暗,脸色阴沉。耳边黑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属下之见,孔休似乎并不想让她恢复,他在有意疏远王莽和她之间的关系。”

    冯无方转头望向早已睡沉的我,缓缓道,“让巫马格立刻过来给她诊治,我要让她尽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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