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莽是一同回的宫。

    因是跟着王莽,我自然也不需要令牌和伪装,直接跟着他的车马入宫。奔走的马车内,王莽面色消沉,仿佛乌云笼罩在脸上,俊俏的双目也失去了原本的光亮,透着忧郁和烦闷。

    他眉头紧锁,双唇紧闭,干燥修长的手紧握着我的,粗粝的指尖在我手背上不断摩擦,似乎内心也在不断挣扎,依旧没有做好让我继续回到昭阳殿的准备。

    可皇宫就这样大,马车很快便到了昭阳殿附近偏僻的一处。

    王莽踟蹰不前,整个人显得孤单又无助,内心的彷徨都要溢出来,眼神迟疑的盯着我。

    马车已经停下,我需尽快在这里下车,在步行回昭阳殿,才不会惹人怀疑。王莽牵着我的手用了几分力,语气不容拒绝,“以后晚上,你来这里住,我到时候来看你。”

    他的声音不大,我们坐的距离也很近,几乎算是悄声耳语。

    我红着脸,扯了下嘴角,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我又不是没有住所,干嘛来这里住。快松开我,你的马车在这里停太久,会被人注意到的。”

    王莽听着这软软的声音,更是不愿放手,狠下心来,直接了当,“你若不答应我,我便不让你下车!”

    这个傻瓜,我如何说的出口这话。

    他看我不吭声,以为我不愿,大掌一收,扯过我的身子,低头凑了过来,“就知道你回了宫又会变成以前那个燕赤凤,我就不该带你回来!”

    说完,便搂着我不放开,我浑身一阵紧绷,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想。

    我似乎低估了王莽对我的情谊。

    如今我们二人心意相通,犹如他心仪已久花了千辛万苦寻到的珍宝,所以更要分外珍惜,不愿失去。曾经的我以为王莽对我只是求而不得导致的一股没来由的深深迷恋,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他对我已经不能用迷恋来形容。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失去我,害怕我会放弃他、背弃他。

    此时此刻的王莽甚至比当初我不爱他还要恐惧,因为某些东西,一旦得到,在眼睁睁失去,那更让心如刀绞。

    无论男人,女人,陷入到一段感情中都会变得盲目脆弱。

    他紧紧抱着我,有力的臂膊将我牢牢锁住,我不恼也不挣,只是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刻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怎知以前的燕赤凤就不喜欢你呢?”

    这破天荒的温柔让王莽浑身僵住,略显激动的直起身子低头瞧我,眉眼间尽是诧异与喜悦,嘴角的笑意一越而上,许久不落。

    我也没想到自己本想哄他开心的话,说出来怎么会这般肉麻,搞得自己也不自在的左顾右盼,眼神落不到一处。

    王莽脸上的乌云瞬间明媚,笑着亲了我一口。

    “这下可放心了?”我羞怯道。

    他的鼻尖还贴在我的脸上,嘴唇微微离开,却依旧靠我及近,“可你一回去,我在想见你一面很难。”

    我受不了这腻歪劲儿,含糊的推开他,“好了,我答应你会在这里住下,我真的要离开了。”

    王莽放开我的手,我掀开帘布,跳了下去,回头挥了挥手便走了。

    王莽却在此处停留许久,隔着马车与回廊远远望着她的背影从眼前消失,他眼里还留有汹涌和挣扎,即使很想让她留下,却也克制着。他按下决心,无论要在这宫内如何拼尽全力与人厮杀抗争,他都要将她带回到自己身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攥紧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挪开早已无人的视线,吩咐马车离开。

    我回到昭阳殿,殿内并没有任何异常。偶尔碰到熟识的侍女还会被问上一句,‘病情如何’、‘休息可好’,之类的话。

    看来,我离开的这些时日,昭阳殿内的人一直以为我病着。我先去寻了张放和小胖,问了问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听闻一早合德被皇上叫去听戏,并没有在昭阳殿内。

    我换了身衣服,第一时间带着息肌丸去见了飞燕。飞燕听说我回来高兴的不得了,让人摆下宴席,说是给我接风洗尘。

    我知道飞燕是看我中箭受伤过意不去,也没有推迟。酒过三巡,我已简单说了些在宫外发生的事情,并拿出息肌丸递给飞燕。

    她看到此物也觉得神奇,立刻拿出一颗塞入肚脐之中,不一会儿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便从她体内缓缓涌出,整个大殿上都弥漫着让人沉醉的味道。

    那味道诡异非常,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不禁心中感叹,这丹药果然厉害,怪不得喜好舞蹈的女子都想获得此物。若是在心仪之人面前跳着舞,身上散发着这股子诱人的芳香,恐怕就是贤者也把持不住。

    飞燕脸色红润靓丽,扬起天鹅般美丽的脖颈,容颜里渗透出一股由内而外的愉悦。她唇角一扬,呼气如兰,眼角眉梢都荡着春意。

    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给我倒酒。

    虽然宫内并无旁人,可她这种举动十分不妥,我看向影青,她只低垂着头,恭敬的站在一侧。

    飞燕斟满酒杯递给我,夸赞我事情办的漂亮。

    我仰头一饮而尽,不知飞燕这是怎么了……

    飞燕将剩余的药丸递给影青,让她收好,等合德回来给她。影青双手接过,又奉命对我讲述了宫里近来的状况。

    我这才知道,这次王莽还未递交刘康的罪证,刘康就已在府内身亡。

    虽没有成功揭发刘康谋反的事实,但依旧也除掉了王莽的一个心腹大患。不管是不是刘康怕牵连家人自行了断,此事,也算是了结。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替冯先生报了仇。

    但当初想要除掉我们的人,的确是死了。

    刘康死后,其子嗣刘欣继承了济阳王曾经的俸禄,被封为定陶恭王。

    皇上亲情本就淡薄,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归根结底也算让飞燕和王莽的结盟更加稳固了几分。

    其实,我受伤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王莽的别院,飞燕对我和他之间的事,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在此点破。就算刘康的事没有成功,王莽因为我的关系,也会继续和飞燕联手。

    我将王莽进宫前嘱咐我的事告诉飞燕,让她这些日子在皇上耳边旁敲侧击,说一些不痛不痒关于皇后中宫失职的事情,又将接下来筹备的废后的事宜慢慢说给她听。

    不知是不是息肌丸的缘故,飞燕格外千娇百媚,身体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芳华,她抿着嘴唇靠近我神秘道,“小凤,你看,若不是我帮王莽除掉了刘康,他又怎会如此帮我。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你在外受了伤,这些日子无需繁忙昭阳殿的事情,就歇着养好身体。我一会儿让侍女给你送去一些燕窝人参,你都瘦了,要好好补补才是。”

    我望着婀娜多姿的飞燕,不知怎么,只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之后的几个月,宫里还算平静,昭阳殿大大小小的事情影青都可处理的极好,守卫那边有张放帮忙,我也没什么事做。只在留在房中休养生息,调理身子。

    时间一晃便又是一年除夕。

    去年除夕我和飞燕还苦恼着如何将合德引荐给皇上,如今合德已经深收宠爱,恩宠对比飞燕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大早便被皇上叫去陪同祈福,直到晚上还未回昭阳殿。

    今年宫里并未大摆宴席,因年前开始传出许皇后妒忌嫔妃,失德后宫的话,甚至有人还拿之前许美人的巫蛊妖术做文章,说许皇后也诅咒过宠妃子不能有孕,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越传越多。

    甚至还有人说在皇后宫中看见过班琨曾经不见的孩子。

    事情越传越离谱,有人说皇后私自用刑,杀害了不少得宠的妃嫔和其子嗣。

    原本从未争宠的皇后,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不齿的妒妇。成为了众人的口中茶余饭后的谈咨,皇上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后,怒火中烧的让人调查是谁在诬蔑皇后,宫里开始调查此事。可风波还未过去,这些污言秽语竟越来越难听。直到传出,皇后深夜与男子私会。

    这对于妃嫔来讲可是大忌,尽管无人证实是真是假,但所有妃嫔渐渐远离皇后,她本就失宠,如今又这样被诋毁猜疑,身边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原本皇上是不信的,可传的人越来越多后。他也不得不信了某些事,本还有的一丝夫妻之情也渐渐一滴不剩了。

    飞燕的昭阳殿是宫里唯一不许出言揣测皇后的,若是发现有人私自议论,立刻抓去用刑拷打。皇上听闻此事后欣慰的夸赞飞燕、合德懂事。

    皇后的风波一直延续到新年,皇帝不想惹人非议,便取消了宴会,让各宫自行庆祝新年。

    影青带着张放将昭阳殿各处布置的极其华丽,我本想帮忙张罗,可她说是受了飞燕的命令,不许我操劳。

    我只能安闲的呆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一个小太监来昭阳殿寻我。那时候张放正站在梯子上挂灯笼,我则站在台阶上笑着对他指挥。

    小太监只是告诉我一个地点,然后递给了我一幅画便转身离去,其他什么都没说。

    小胖站在我身侧,疑惑的问,“这是哪家主子赏的,也不说明一声,也太偷懒了。”

    我垂眸看着画卷,便猜到了是谁,扭头对小胖和张放说,“你们挂完灯笼便回去歇着吧,婕妤赐了好大一桌酒席,只是别喝太多,晚上执勤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小胖一听有宫宴,立刻喜笑颜开,看我拿着画卷要走,便问,“你不去吃酒?”

    我回眸摇头,“有人送了东西来,我得去谢谢人家。”

    小胖望着我奔走的背影抬头问张放,“凤哥这两天看起来神清气爽,像是有了心上人一般,你知道是谁吗?”

    他的话落了空,无人回答。等他细看张帆才发现他竟呆楞的看向少嫔馆的方向,“你怎么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你俩不会都有了心上人不告诉我吧?”

    张放回过神,挂好灯笼,爬下梯子,“别胡说,宫里无论娘娘还是侍女都是皇上的人,岂是我们能够觊觎的!切勿拿此话玩笑。”

    小胖笑了,“我就随口说说,走,我们吃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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