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德的话让我的身子微微颤抖,没想到,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飞燕此时的心境同我别无二致,她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和自己形同陌路、背道而驰。

    飞燕扬起头,发丝间朱钗作响,心中充满悲伤和失落。她无奈的苦涩开口,“赵合德,我在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选择和我们分道扬镳?”

    风从殿外吹入,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留下风声。

    合德坐在殿中,不停的喝着酒,没有回答。

    还怀着一丝丝憧憬的飞燕渐渐变得消沉绝望,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抛弃的滋味让她刹那间苍老了好几岁。

    她垂下眸子,蜷起手指,默默转身。

    不在问影青的死活,不在计较合德以后将要做什么,只是淡淡对我道了三个字。

    “我们走。”

    我知道,这一走,我们三人的姐妹之情,彻底断了,至此劳燕分飞。

    王莽得知飞燕、合德不在相互扶持,各走各路以后,没有什么表情,反而劝我不要执着与此。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无数种选择,赵合德选择了一条不归路,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王莽的意思,可依旧不能安心。

    我真的很怕合德会因为这个错误的选择,而葬送了性命。

    或许在我们三人之中,只有我从头到尾没任何追求,只贪图着短暂的快乐和眼前的满足。我对未来没有任何计划,甚至连和王莽之间的感情也只是听天由命、随遇而安。

    王莽知道我不追求荣华、也不贪图享乐,我想要的无非就是简单平凡的普通生活,我希望过的日子也是美好而轻松的。

    绝不是如今这般黑暗残忍,毫无退路。

    影青的尸体是张放亲自送回椒房殿的,我站在门口双眸紧盯着小太监推来的车子,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万分难受。

    张放朗目微蹙,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合德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我闭上眼,扭过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却不经意间看见了车子里滚落出影青满是伤痕的手臂,心中刺痛一下。

    “好好照顾她,别让她有危险。”我接过抬影青的车,带着苦涩对张放说。

    “为什么不肯来昭阳殿?你能帮赵飞燕,就不能帮她吗?”张放在我身后突然喊道。

    “我当初就是帮错了飞燕,才导致了如今这般……”

    我没有回头,推着影青离开。

    我将影青好好安葬,并让人给她家中送去不少钱财,只对她家人道她是死于意外。

    影青死后,飞燕亦消瘦了不少。皇帝果然如合德所言,许久不来椒房殿。

    椒房殿,这座美丽的皇后宫殿,如同金丝牢笼一般,束缚住了每一代皇后。

    飞燕如此,许皇后亦是如此。

    从那天开始,我时常看见飞燕站在椒房殿的宫门处遥望,不知她是在等待皇上,还是等待即将面临的苦涩人生。

    失去了帝王的皇后纵使得到了一切,也丢掉了一切。

    飞燕不在需要息肌丸,她也告诉了我,息肌丸服用过多便不能在有孕。我不理解为何飞燕、合德这般痴傻,为了帝王的宠爱而做到如此地步。

    飞燕却笑着对我说,其实,她也并不想替帝王生下孩子。

    皇家的孩子,除了争权夺利,体验不到什么美好生活。

    而合德,她从未真心对过皇上,自然也不愿替他产子。

    合德那日在昭阳殿打死皇后贴身侍女的事情,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

    赵氏姐妹之间的裂痕,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是众人以为她们争夺的是皇上的宠爱,其实更多的是实权。而皇上对皇后的渐渐冷落的态度,和对合德的痴迷也让大家明白如今后宫的宠妃已经不在是曾经荣宠一世的赵飞燕,取而代之的是昭阳殿的那位,游走在东宫和圣上身边娇媚温婉的祸国妖妃-赵合德。

    合德彻底离开了我们,和傅太后越走越近。在皇上耳边不停的怂恿煽动,让刘欣不费吹灰之力成功的入住了东宫。王政君的病反反复复,身子越发不好,想阻止也有心无力。

    傅太后借机以自己太后的身份,随刘欣一同搬进皇宫。

    此事引起了朝中很大动荡,但王莽面对此事,表现的却异常平静。作为大司马,他提出要身先士卒,与百姓同甘共苦,自愿退出东宫。

    妻子王孝静却不能理解其行为,哭闹不停,不断去找皇帝讨个说法,扰得皇上不得安宁。最后,被刘骜责罚关进了大牢。

    王莽得知此事后,也不去求皇上释放骄纵的妻子,反而将孩子们也寄养在太后宫中。

    皇上也忌惮王氏外戚,毕竟朝廷中不少官员都是王氏宗亲,况且很多朝中大事还需要王莽处理,也没有让王莽真的搬离皇宫。只是搬离了东宫,在宫内随意寻了处地方,指给他住。

    王莽素来勤勉,大司马事物繁重,他本身就常年在外奔波劳碌,回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离开东宫后,时常几个月都回不来。我们有时很久才见到一次,好在也正因为此,宫里少了很多眼线跟着,且只要他回宫便会特意来看我。我们不能见面,便选择了书信往来,寄托思念。

    或许是我们书信频繁,几个月后,我装信的盒子已经满了。

    他每次出远门到了当地,也只是寻一处简陋的房屋住着,并不骄矜。贵为大司马的他生活如此谨行俭用、节衣缩食,倒是博得了百姓的爱戴与美名。

    我问王莽为何要如此省吃俭用?

    他却只是淡然一笑说,父亲兄长都走的很早,他自己从小便节俭惯了,铺张浪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我想起王莽宫外的那处奢华的别院,董贤曾告诉过我,王莽对此处颇为重视,用料布局也及其讲究,都是花了重金和极大的心思才建筑好的那处房子。

    我好奇的缩在他怀里,细细询问着那处颇为华丽的别院是怎么回事。

    他从身后搂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温柔细腻,“那是给你住的地方,自然需要考究一些。我虽可以独居陋室,但不能让你和我也一起受苦。”

    我眉眼柔情,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

    此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落在我的心里。

    周围的一切似乎静止,我的双眸之中满是他清浚夺目的面容。

    他勾起嘴角,探身擒住我的双唇,用力辗转,胸腔起伏的微微弓起,摁着我的后脑重重压下。

    嘴唇带着无尽的温暖和爱意,仿佛无声的诉说。

    刘欣入了东宫后,拜谢皇恩。

    从此,东宫易主,不再是王莽,而是太子刘欣。

    而我,也在刘欣入宫后的第三个月,见到了他。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孩子,而是一位翩翩少年。

    我在回住所的必经之路碰到的刘欣,那条路亦是他下书房之路。我瞧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一颗茂盛的棕榈树下,手拿一把画卷,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西风吹来,他青色的学者衣袍微微扬起,微黄的树叶落在他的肩头。

    显然下了书房后,他便在那里等我,我们上次相见还是我去济阳王府收集他父亲的罪证的那天。现在想来,这个孩子应该是恨我的。

    没错,在我眼里,他依旧是那个跟在我和冯先生身后的孩子。

    刘欣站在我面前,面容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和纯真,带着几分成熟稳重和审视。他上下打量着我,扯动嘴角道,“想不到,你还活着。”

    是啊,在济阳王府的人眼中,我怕是早就和冯先生一起死了吧?那晚上残酷的刺杀,若不是有王莽救我,恐怕我本该死去。

    想到冯先生,不知道刘欣和他关系这么好,会不会因为他的死而感到悲伤。

    我对上他狭长的眼,回答道,“是,我还活着。没有死在济阳王手中,是我命不该绝。”

    刘欣漆黑的瞳孔缩了缩,眉头微微挑起,“是王莽救了你?”

    我诧异的瞧着他,自从上次在屋顶意外被他射中一箭,我便发现,他对我活着的事情并没有太大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异常淡定。

    我不知他是否知晓我与王莽之间的关系,可他第一时间便猜测是王莽救下了我,倒是让我心存了几分戒备。毕竟如今他和傅太后皆是王莽的劲敌。

    他看我不说话,也没在继续追问,反而幽幽开口,“我没想到你也会在宫里,之前看到你在椒房殿执勤,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刘欣站在我面前垂眸盯着我,这些年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比我高出许多,但体魄并不魁梧,甚至有些孱弱。我不知他来意如何,缓缓开口感叹,“我也想不到,你竟然成为了太子。”

    刘欣对太子这个称呼,似乎没什么好感,没有接我的话,反而从上至下的打量我,语气没什么起伏,“你还是一如既往,一身男装。”

    这句话无疑点名了我女扮男装混入皇宫的事情。此乃欺君死罪,他知道我是女子这件事的确困扰了我许久,只是我相信他不会轻易揭发我的身份,就算如今我们如今形势对立,毕竟曾经也算是患难之交。

    何况,我相信,就算为了冯先生,刘欣也不会至我于死地。

    “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刘欣看我开门见山,也不在拐弯抹角,眼眸沉下来直接问我,“那天晚上,我父亲是你杀的吗?”

    我想过很多刘欣来找我的理由,但没想到他是兴师问罪的。

    刘康死了,凶手是我吗?

    如果他的死是因为我拿走了他想要谋朝篡位的证据,那我的确是凶手。

    我僵在原地,话哽在喉咙处,不知该如何开口,拖着缓慢的语调,“那晚,我的确潜入济阳王府去寻一些东西,可没有伤害你的父亲。你父亲勾结官员,想要……”

    “我知道!”刘欣脆生生的打断我,声音没什么温度。他平静的看着我,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父亲,而是一个普通人一般。

    “就算你杀了他,也无妨,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我今日来找你,只是想知道,杀他的人,是你吗?”

    “不是我!”

    “可你走后,父亲便死了。”

    我走后,刘康便死了吗?

    我中了箭伤,所以,刘康的死讯我是几日后才知晓。我理所应当以为刘康是怕牵连家人才自寻短见。

    原来,他竟然在那天就死了……

    莫非……

    我摇摇头,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我没有杀他。”

    刘欣声音不急不缓,带着质疑,“我凭什么信你?”

    我解释道,“当时,我中了你一箭,已经无力自保,立刻离开了济阳王府。”

    刘欣浓眉皱起,语速带着疑惑问我,“中箭?当日我根本没有射箭,你怎么会中箭?”

    什么?!刘欣没有射箭?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中了一箭!

    刘欣不像是在说谎,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慌乱,看我的眼神也清澈干净。

    我低头思索,也白般不解,我明明瞧见了刘欣拉开弓箭,然后我便中箭倒下如果那日他没有射箭?可我却被弓箭射中,那必定有人躲在暗中偷袭了我,说不定,杀害刘欣的父亲的人,便是此人!

    刘欣深邃的瞳孔泛着幽暗的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我,“你说你没有杀我父亲,那日来王府搜集证据的人只有你吗?”

    我盯着刘欣,不知该不该说出飞燕的人。

    我没有动手,但我不确定飞燕的人会不会动手。

    自从合德告诉我飞燕连婴孩都杀掉后,我已经不确定飞燕为了后位究竟都做了什么。

    许是看我没有说话,刘欣继续开口,“当日,父亲的头颅被人砍下带走,此人如此阴狠残暴,就算父亲罪大恶极,也不该连个全尸都不留。”

    什么!头颅?

    刘康被砍了头?

    我瞪大双眼,心砰砰的乱跳不停,如此残忍的手法,若是飞燕……

    我不敢想……

    刘欣不愿在和我继续争辩,眉心蹙了蹙,“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父亲,拿回父亲的头颅。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这个羞辱济阳王府之人。”

    他没有在说下去,只是淡淡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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