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很快查到了的确是合德与刘氏宗亲勾结,煽动皇上尽快立太子。

    而合德身后的那个刘氏宗亲,便是傅太后。

    傅太后是济阳王刘康的母亲,也是先帝最喜欢的妃嫔。她和王政君在服侍先帝的时候便水火不容,一直争宠不断。

    先帝喜欢傅太后远超过如今的太后王政君,甚至当年一度想要废除太子刘骜,将天下传给刘康。

    这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后,还是被元成王氏和石显压了下来。

    这也是为何后来刘康拼了命也想谋反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刘骜是嫡长子,又被太上皇看中,他是做不了皇帝的。

    合德很快有了下一步动作。

    某日朝堂上,提议立太子稳定国情一事被官员提出。刘骜本就有心立太子,所以并没有反对。而殿内的文武百官赞同的人数也不少。众人并非都是合德的说课,而是因为刘骜实在昏庸无能,整日里皆纵情享乐,对朝廷内众多事宜皆不在意,朝中大臣上报之事也并不上心,都推给大司马王莽处理。

    刘骜目前没有子嗣,万一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必定天下大乱。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立太子算是明智之举。众人纷纷赞同太子可暂时从宗亲里选择。以后皇上有了嫡长子,亦可在废除太子,传回正统。

    刘氏宗亲很多,但要选择一个好拿捏、能掌控的人却没几个。

    飞燕自然不肯霸权外流,立刻让人给王莽传去书信。信上表明自己愿意继续同他合作,可在任何他需要之时助一臂之力。与他前朝后宫,共同辅佐太子。

    王莽从我上次的话语中得知了飞燕、合德已经貌合神离。飞燕的书信中来传这种话,意味着她并不知情合德已经勾结了傅太后怂恿皇上立太子的事情。所以,只一笑置之,并未有任何回音。

    可王莽那边还没着落,刘骜竟然在某日早朝上突然将刘康的儿子,如今的定陶恭王刘欣立为了太子。

    这下不仅是飞燕出乎意料,就连王莽都措手不及。

    明明皇上已经秘密派他去寻合适的宗亲,怎会突然就将刘欣立为太子?

    傅太后和合德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皇上哄骗到如此地步。

    立太子的事情,虽然已经人尽皆知,但满朝官员对圣上突然将死去父亲没多久且在宗亲中没什么地位的刘欣立为太子,还是十分诧异,但也不敢冒然揣测圣意。毕竟刘欣的祖母是傅太后,除了她以外,刘欣在无亲人,也算是好操纵的宗亲合理人选。

    只是事发突然,如此始料未及。刘骜的这一举动不仅影响了王莽的众多计划,也打乱了飞燕原本的布局。

    飞燕也奇怪,刘骜怎么突然会立刘欣做太子?自己曾为了讨好王莽,不惜用尽全力除掉济阳王刘康,而刘欣是他的儿子。若他真的成了太子,日后万一真的登基称帝,那自己岂不是在无活路?

    我心知肚明,上次王莽和我说起过合德的野心让皇上立太子的事情,刘欣是傅太后的孙子,那必定是傅太后与合德勾结在了一起。皇上突然决定此事,要说与合德无关,谁也不会相信。

    她们必定内外联合,才让皇帝顺利立下刘欣。

    只是,我依旧不敢相信,如今的合德竟然可以左右皇帝的旨意。

    王莽无奈自己小看了赵合德,如今刘欣已然成了太子。他只能将合德勾结傅太后的事情全然告诉给飞燕,让飞燕在宫里一定要制衡住合德。否则,前朝也必定会受到波动。

    飞燕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一向温顺娇柔的妹妹。

    坏了她大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

    她失了理性,气急败坏的去昭阳殿,只想找合德问个清楚。我在路上思索着要不要先告知她合德的事情。但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咽了下去,只能劝她莫要大动肝火。

    飞燕眉眼之间都是不满和愤怒,嘴角微微下垂,冷艳的妆容里是一股不由分说的矜贵凌厉,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

    她如今还不知合德与张放的事情,也不知合德对我们早有看法,甚至对我们恨之入骨。一旦刘欣进了东宫,皇帝和未来的皇帝便都是她的靠山,她的地位在无人能及,将享有极高的全力和尊荣。

    飞燕的凤鸾刚拐到昭阳殿的路口,只见远处抬出一方轿撵。我定眼仔细一看,是傅太后的轿子。

    没想到,合德已经如此放肆不在避嫌,让傅太后如此随意进出她的宫殿。

    飞燕头上的朱钗流苏微微摇晃,眼眸一沉,手紧紧握住拳头打在一侧的扶手上,看样子生了大气。

    她眼睁睁看着傅太后的轿撵消失在甬道尽头,愤恨的下了鸾轿,怒气冲冲的朝合德的寝宫走去,宽大的衣摆随着步履快速移动而飞扬起来。

    此时,殿内还有乐曲、歌舞的声音。几个与合德交好的妃嫔正姿态卑微、神情极度谦逊的奉承着合德说笑。

    我跟在飞燕身后,站在影青身侧随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同涌入昭阳殿内。

    皇后驾到,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请安下跪。

    飞燕眸子里尽是冷酷与锐利,合德识时务的退下歌者舞娘。

    不一会儿,乌央央的人便散去,只留下合德与她身侧的几个妃嫔。

    飞燕走到合德身前,脸色沉的让人心惊,“赵合德,你在发什么疯?”

    几个妃嫔看情况不对,立刻毕恭毕敬想要退下。

    可合德却露出整齐的贝齿,莞尔一笑,抬手制止了她们的话。

    昭阳殿骤然寂静无声,只有飞燕与合德互相凝视着对方。

    合德妙曼的走到飞燕和我旁边,体态轻盈柔软,眼神微醺的低笑,“姐姐平日里不想着妹妹,却每次遇见不顺心的事,便来呵斥妹妹几句。今日又是哪个姐妹惹怒了姐姐,让姐姐发了这么大的火?”

    飞燕听了这话更生了气,看了眼合德身后的几位妃嫔,垂眸低声怒斥,“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量?你又是什么时候结交了傅太后?”

    合德轻笑一声,俯身拿起一旁桌上的酒,手微微一顿仰头喝了下去,“商量什么,傅太后求的是我,又不是你。”

    此话一出,站在后排的嫔妃呼吸都停滞了,都低着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模样。

    如果说刚刚飞燕还能控制住内心的火气,那这轻蔑的句子则彻底让飞燕怒火中烧,她举起纤细的手腕,作势要打合德。

    合德也不怕,扬起脸,面朝过去,蔑视的勾起嘴角等着飞燕的巴掌。

    我望着合德那张温婉恬静的面容,心里存着不忍,替她求情,“皇后息怒!”

    飞燕一侧的手指都紧紧蜷在一起,高高举起的手微微颤抖,内心也挣扎纠结着。

    合德傲慢随意的丢下酒杯,杏眼微微蹙起,忍不住捂住腹部大笑。

    那笑声在空荡荡的昭阳殿刺耳非常。

    接着,她扭过头盯着我,却对飞燕说,“姐姐可以打我试试,看看皇上会不会责罚姐姐?”

    此时合德脸上透着诡异,那是飞燕和我从未看见过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

    曾经的合德胆小柔弱,和如今这个一脸妖媚邪艳的女子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飞燕一把推开我,高举的手在无半分迟疑,直接打了上去。

    “啪”的一声,合德的脸上立刻落下了五个指印。

    尽管我拦着,那巴掌还是打极重。合德的嘴角瞬间就泛了红,一点点血丝刹那涌现而出。

    合德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上没有半分疼痛的神色,抬手摸了摸微微肿起来的嘴角,声音如同来自冰窖,

    “姐姐可真是狠心,妹妹不过是自己偷偷做了件事情,就让姐姐这般恼火。好,既然话都说道这份上,我也不怕承认。这一切,的确是我做得。如今局势已然如此,姐姐要么跟着我一起。要么,就老老实实做个皇后,别管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合德的这些话再次激怒了飞燕。

    飞燕瞪着合德,用鼻子哼出几个字,“凭你也敢命令我?”

    合德勾了下唇,笑了,“我为何不敢,虽然姐姐贵为皇后,但一个月皇上来后宫去看姐姐几次?皇上本就是喜新厌旧之人,姐姐信不信从今日起,妹妹可以不再侍寝,看看皇上会不会来后宫临幸姐姐。”

    飞燕眸色暗了暗,她自然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服侍过皇上了。

    这话无疑是在挖苦皇后,还是在嫔妃面前。

    影青作为皇后身边的人,自然不许皇后威严有失,立刻站了出来,“大胆,身为嫔妃怎敢对皇后无礼!”

    合德原本温婉柔和气质一下变得凌厉起来,眼神充满了狠辣与决绝,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如同蛇蝎一般走到影青面前,凶狠的瞧着她,语气没了半分客气,“我在同姐姐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回我的话。来人,拖下去,将她给我杖毙。”

    杖毙一出,我和飞燕都震惊的看着合德。

    就连合德身后那些战战兢兢的妃嫔都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杀皇后身边的人,无疑是在众人面前挑衅皇后的权利与地位。

    说白了,实在告诉赵飞燕,如今这后宫,谁才是第一人。

    “你敢!”

    影青算是飞燕宫内的亲信,除了飞燕宫内已无人敢责罚她。而合德一开口就是杖毙,飞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合德抬起头,冷冷地笑了笑,“那姐姐便瞧好了,看我敢不敢!”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闯入一众侍卫将我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我环顾四周,摁住腰间的佩剑,看着那些曾经在我手下的人,为首的便是张放。

    如今他们已然全部听从张放的命令。

    合德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伸手指向影青,语调犀利,“擒住她。”

    张放立刻上前,想要擒住影青。我快速伸手,挡在影青身前,急切转身对合德道,“没必要如此。”

    合德坐在大殿中央,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燕统领也想忤逆本宫的意思?”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属下不敢!”我躬身低头,“请昭仪开恩,饶恕影青。”

    飞燕犹如雕塑般婀娜的身躯微微被眼前的景象气的微微颤抖,她抬手指着合德,“赵合德,你要造反,是不是?”

    合德眼神里透着嘲笑,优雅的摊开双手,“造反?我对皇上忠心耿耿何来造反?倒是姐姐,你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坐下来,和我好好谈谈?”

    “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感到阵阵寒意,心里有种不详的感觉萌生,转头看向依旧不服输的飞燕。

    “好啊,既然姐姐已经作出决定。那我们双方的确没什么聊下去的必要了。”合德看张放迟迟不动手,将手中的杯子丢了出去,杯子摔碎在影青面前,“张放,你还在等什么,抓一个婢女需要这么久?”

    张放望着我迟疑了一下,眼中充满矛盾和挣扎。

    我身边的影青也开始发抖,没想到自己护主的行为竟会丢了性命。

    但她没有时间犹豫,很快从我身后慢慢走了出来,跪在地上,给合德磕头谢罪,“一切尽是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罪,求昭仪开恩。”

    合德嘴角勾起讪笑,下巴杵在手上,漫不经心道,“果然是姐姐的贴身婢女,识大体,懂得审时度势。既然如此,过来领罚。”

    影青越过我,朝张放走去,张放抬手让身边的人将影青当场擒住。

    杖责的刑具拿到众人眼前,合德似乎就是有意在大家面前立威,竟打算当众处理影青,让我们都眼睁睁瞧着用刑。

    角落里,那几个妃嫔看见刑具拿了出来,一个个都捂住了嘴,一声不敢吭。

    飞燕没有阻拦,凝视着眼前陌生的女人,“赵合德,打了我的人,你知道代表了什么!”

    合德美眸微蹙,拿起酒杯,抬手点了下,“打!”

    张放不在犹豫,示意行刑。

    粗大的棍子,一棍棍落在柔弱的影青身上,很快她的后身便渗出血迹,棍子和骨头接触的声音越来越响,皮开肉绽的画面让人不忍直视。

    惩罚之人早已对眼前的景象司空见惯,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每次挥动棍子的幅度都是一样角度,不偏不斜,不轻不重。

    一开始影青还能闷哼几声,后来她渐渐不在发出声音,直接疼昏了过去。

    血腥味道肆意,整个大殿上惨不忍睹。

    合德抬手,棍子不在下落,她的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寒。

    “泼醒,在继续。”

    侍女拿起水桶,冰冷的冷水朝影青头顶一下子浇灌下去,直到她咳嗽不止的醒来,棍子才重新落下。影青脸上青筋爆起,嘴角隐忍的都被咬破,难受的对合德求饶,“求昭仪直接赐死奴婢。求昭仪直接赐死!”

    折磨远不如直接让人死来的痛快。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人来到这世上,总会死的。”合德瞧着我和飞燕,语气不急不缓,“只是,死在哪里,因为什么而死,各不相同罢了。”

    我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步走到合德面前跪下,“别在折磨她了!我求你!”

    “求我?”合德挥手,棍子停住,她低头俯视着我,“燕赤凤,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只要你此时答应我,我立刻就放了她。”

    留在昭阳殿,留在我身边,让我来庇佑你。

    你不必靠着姐姐,不必靠着王莽。

    我攥紧手臂,看着奄奄一息的影青,刚想开口答应她,却被飞燕拦住。

    飞燕声音坚定,毋庸置疑,“不可能,你别白日做梦!”

    此话一出,影青知道自己必死,手无力的垂下。

    我望向飞燕,不明白为何她不选择救下影青。

    合德美丽而疯狂的脸渐渐扭曲,她让张放将快断气的影青抬下去。

    满地的水渍和血迹让站在一侧的妃嫔们颤颤巍巍,合德挥手让她们下去。众人如释重负,都立刻逃似得离开了昭阳殿。

    飞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侍女被张放带走,眉头紧锁,不理解自己一向善良的妹妹怎么会变得如此心狠。

    飞燕眸光幽深了几分,愤怒渐渐平息下去,走到合德身边,沉默片刻开口,“你当着那些妃嫔的面这样折辱我,极力彰显自己的地位,是下决心要和我反目?”

    “姐姐莫不是老了,我刚刚说了,如果姐姐愿意,可以同我一起辅佐太子。”

    飞燕眸子震动,“合德,就算你要寻个靠山也不该找刘欣他们一家。我们当年对刘康做了什么,你不是不清楚!”

    合德听了飞燕的话,低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什么都没做,当年那些事,都是姐姐一人所为,与我何干?”

    这种话如同弓箭刺入飞燕的脊背,让她僵在原地,脚步都沉重了许多,“就算你没有做,傅太后会信吗?刘欣会信吗?刘康是因为我们的计谋才死的,傅太后怎会不为自己儿子报仇,和你联盟不过是缓兵之计,等到刘欣真的做了皇帝,你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飞燕说的没错,合德选择刘欣很大程度上并不可靠。我们之前收集了那么多关于他父亲的罪证,费劲心思除掉刘康。而刘康是傅太后的亲生儿子,又怎能和我们成为同盟。傅太后和王政君一样,都是心不可测的老狐狸。现在无非是利用皇上对合德的宠爱让自己孙子上位罢了。

    况且,前朝我们还有王莽,傅太后在朝廷上和王莽是劲敌,这关系没办法和解。

    “那就分道扬镳。”

    这话一出,不仅是我,就连飞燕都楞在原地。

    分道扬镳?

    合德,想要和我们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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