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合德答应我,只要我将最后一批息肌丸和配方给她,她即刻送我出宫。

    时间很快到了我和合德约定出宫的日子。

    我背着细软,来到少嫔馆。

    正是盛夏,玉雪桑蚕丝的帘帐随风而起,富丽堂皇的金殿上放着皇宫内并不多的几许寒冰,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屋内却透着一股舒适的凉爽。

    贵妃榻上斜躺着一位身着几乎透明丝绸的女子,女子肌肤盛雪,玉骨冰肌,丰韵饱满,加上浑身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芳香,更是蛊惑人心,迷醉人身。

    而一身男装青衣锦服的我,站在帘帐之外,手拿一折扇,丝毫没有避讳的望着帘帐中那妩媚妖娆,衣着性感的女子。

    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把玩着一枚质地上乘的玉佩,娇艳的红唇轻起,“你前几日教我的办法果然好用,怪不得从小姐姐就要你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如,你继续留在我宫里,别出宫了,我这里可比那冷清的椒房殿好多了。”

    我默不作声的盯着她,心中更是一凉,她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胆小娇羞,温柔恬静的女子。

    许是看我不说话,她又笑了,“怎么?是觉得我比不上姐姐吗?我如今这般狠辣可不全是和姐姐学的。你忘了班婕妤、许美人、曹氏,哦,对了,还有许皇后,你忘了她们都是怎么死的了吗?”

    “你如今变成这样,对得起张放吗?”女子原本把玩玉佩手骤然一顿,身子也僵直起来,她没有料到,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一招就可将她打回原型。

    她猛地坐起身子,香肩半露,毅然不顾那华美的丝绸是否能遮掩住她玲珑的身子,略带愤怒的一把挑开那精致的帘帐,赤脚向我走来,抬手便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本就廋弱,加上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我身子早已脆落的不堪一击,她一拽竟把我拽了个踉跄。

    她半露的□□紧压着我,那高傲头上的珠钗随着她刚刚快步而走开始左右摆动起来。我看着眼晕,轻轻抬手推她,她看我如此竟不怒返笑,“燕赤凤,你固然聪明绝顶,但却只能一辈子做个男人而活,享受不到七情六欲之美,也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

    我轻咳两声,调整好气息,为了不让她牵扯王莽,故意摇头道,“冯先生死后,我的心也早死了。”

    她一手将凌乱的衣服拉上,仰天大笑,“心死了?你以为王莽会放了你?别忘了,他为了你杀了多少人。燕赤凤,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不过,不管是爱是恨,你们都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我不想在与她纠缠,她已经彻底疯了,我已经救她太多次,她依旧如此这般不知死活,我已无能为力。我从袖口出拿出两小瓶药和一张配方,递到她的手中,“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记。”

    她脸色一变,伸出纤纤玉指快速接到手中,立刻打开其中一瓶,倒出一颗黑色小药丸低头塞入脐中,那黑色药丸随着她的体温很快融化,慢慢消失不见。

    她粉嫩娇艳的脸上立刻露出一股愉悦感,身子也越发香起来。她将剩下的一瓶药放入腰间的荷包中,抬眼望我,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放心,我赵合德一向说话算话,保证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

    如今时局已变,我除了信她,别无他法。

    我转身欲走,却被急忙通报的婢女装了个满怀,婢女见我立刻跪倒在地,但却依旧神色紧张,赵合德一笑,“说吧,燕护卫又不是外人。”

    我心底一沉,总觉得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只听婢女声音微颤,“皇上……皇上派人杀了替皇后演奏的庆乐师,皇后听说此事悬梁自尽了。”

    我只觉得脑袋一翁,整个人像是被人猛击了一闷棍,眼前一花,身子开始摇摇欲坠。皇上这意味明显,就是让飞燕老老实实什么也不能做,也害怕她寂寞难耐像曾经的许后一般给皇家蒙羞。

    可这一举动,也是抹杀掉飞燕全部骄傲的最后一颗稻草。

    在我意识模糊之前,耳边传来了赵合德尖锐的笑声,“她死了,她终于死了。终于死在我前面了。”

    飞燕的死讯让我再也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可我没想到,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合德竟然真的将我送出了皇宫。只是,我渴望的自由却没有随之而来,映入眼帘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我不知昏迷了多久,头昏昏沉沉,似被服了什么迷魂散,视线模糊不清,身上也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脚上竟带着镣铐,巨大的铁链从墙壁两侧一直延伸到床上,迫使我的活动范围有限,只能在床上。

    我靠着墙壁吃力的坐直身子,思考着是谁将我囚禁在此?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周围昏暗无比,只有头顶上放有一处气窗,像是牢房,却又像一处地窖。周围寒气逼人,我本就体寒惧冷,不适合待在这阴森之处,曾经受过伤的腿部开始泛起刺骨的疼。

    床榻旁有食物和药品,我伸手摸了摸,药碗还是热的,看来有人在此处照顾我的起居。

    囚禁我的人,并不像让我死。

    忽然,屋子里紧闭的大门被人打开,几个一身黑衣的侍卫出现在门口,他们中间围着一个一身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人身形袅袅,缓缓走了进来。身后的黑衣侍卫慢慢掩上门,让屋子里只留下我和她。

    “果然醒了?”

    听见她的声音,我立刻知道了将我囚于此处的人是谁。

    我瞳孔微沉,闭上眼不去看她,气的胸口起伏,“你说话不算话,赵合德!”

    她将斗篷掀开,露出精致的五官,一身男装却难言绝色,“我怎么不算话了?这不是将你带出皇宫了吗?”

    原来我已经来到了宫外,体内的药效慢慢消散下去,我渐渐恢复了一点力气,扯了扯脚上的镣铐,这东西我肯定是挣脱不开,也没有白费力气,掀开眼帘,与她相觑。

    她似乎洞察到我的想法,走近我,笑道,“怎么,还想从这里逃走?”

    从小到大,如果说有人最了解我,那必然是她。

    我舔了舔上嘴唇,一言不发的盯着她,面色微沉。

    她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下,挑着好看眉,莞尔一笑,“你逃不掉的,我也不可能放了你。小凤,你只能是我的!”

    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疯癫,我不知道她想对我做什么,后颈微微泛起凉意。

    她笑道,“我本想让你这辈子都陪我待在宫里,就像以前我们小时候一样,形影不离。可你却非要离开。我不介意你到底还爱不爱王莽,那都无所谓了,如今你离开皇宫,留在我这儿,做只属于我的人,也好。”

    她纤细无骨的手摸上我的脸,眼底情愫泛滥,嫣红的唇慢慢朝我靠过来,我推开她,虽然分外艰难,但还是说了出来,“赵合德,你疯了,我不喜欢你!”

    她眼角氤氲出一抹红,渐渐扩散到眼尾,捂住柔软的嘴唇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终于说出口了。燕赤凤,你终于说出来了。”

    她声音惆怅苦涩,虽然笑颜如花,却透着无尽的哀伤。

    “可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等了你这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除了得到你的背叛,我还得到了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肆无忌惮的一次又一次伤害我?就因为我心里有你?就因为你不爱我!”

    合德的话如榔头一般重重捶打在我的身上,就算我不去看她都无法忽视掉她对我的控诉。看我不说话,合德又嗤笑一声,“姐姐没死,别担心,我派人救活了她。”

    我扭过头,合德杏眼低垂,走到床边坐下,“我怎么可能让她死呢,她还没看见皇上暴毙,她还没从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滚下来,怎么可以死呢!”

    我想起了飞燕的话,撑起身子靠近她,“合德,不要!不要杀皇上!杀了他,你也会死的。”

    许是我通红的眼眶和眼底的潮湿让她神色微归半分清明,她注视着我,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和小时候并无差别,可里面的灵魂早已肮脏不堪,在无法洗涤干净了。

    合德双目也泛起涟漪,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以为我怕死?”

    她仰天长笑,笑得嘲讽极了,“我这辈子,最不怕的便是死。在宫里的这些年,我每一天最期盼的便是死亡,在刘骜身下承欢的日子里,被他一次又一次占有、折磨,每一天都比死亡更让人难受。”

    她眸子幽深了几分,“你和姐姐不会懂我的感受。王莽那么爱你,而姐姐那么爱她自己。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也不怕失去,更不畏惧死亡。”

    我这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很久以前,合德的眼里便没有光了。

    他要杀刘骜,并不全是报复飞燕,她恨刘骜!

    是我和飞燕将她推向深渊,让她一步步成为如今的赵合德,再也难以走出这场浩劫。

    赵合德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闪过无数年轻时和她在一起的画面,那些美好和青涩一点点浮现在眼前,那是她人生里最贫苦的日子,却也是最甜的。

    她的唇抿成一条线,抬手将我脸上不断下落的泪擦掉,“不过,还好有你陪着我,如今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等我死的时候,我会将你也一并带走,到时候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泪水喷涌而出,痛心疾首的滋味将我侵袭。合德将我搂住,轻轻拍着我的背,似在安慰我,也似在安慰自己,“别哭,小凤别哭。如果你害怕,我可以让人给你配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到时候不会有一点痛苦的。”

    我哽咽的说不出话,眼泪一滴滴砸在合德的衣襟上,晕开大片大片的水花,如同孩子般大声哭泣着。趴在我肩膀上的合德也落了泪,泪水带着最后的温度。但她哭的无声无息,似不想被我发现,却不知,那泪水早就掉落在我的脖颈上,顺着肌肤渗入骨髓……

    我的声音酸涩难听,“合德,我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如今的你。”

    合德身子顿住,搂着我的手也僵硬万分,喃喃道,“害怕我吗?”

    她闭上眼,想不到有一天,赵合德竟然也能让你感到害怕。

    或许是我的这句话彻底压垮了她,她站起身,对不知所措的我道了三个字,算是警告,“别想逃!”

    接着,合德喊了来人,将一个头上套着黑布的男人拽了进来。那人浑身是伤,衣服上全是血迹。侍卫掀开他头上的遮挡,我立刻看清了鼻青脸肿的男人的脸。

    “曹冉!”我叫出他的名字,转向合德,急切的说道,“你不要在折磨他了,我已经再此处被你囚禁,你何苦在牵连他人。”

    想到上次他几乎被合德折磨到死,我简直眼中要沁出血来。

    合德看我紧张的样子,便知道此人是拿捏我的利器,她拽住小胖的头发,只听小胖闷哼一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要你安安心心待在这里,我可以让人解下你的镣铐,你不会受苦。但若你逃了,他必死!”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合德,视线又落到曹冉身上。小胖被折磨的浑身是血,颤抖的看着我,眼泪不断下落。都是因为我,若不是认识了我,他也不必一次次受到这种折磨。

    我答应她,“我不会逃走,你不要在折磨他了!”

    小胖听完我的话,眼泪落得更多,泣不成声。

    合德偏着头看我,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放开了小胖的头,“和你这样的善良相比,我似乎更像是个恶魔。”

    我无心理会她的调侃,一心都关注在小胖的伤上,“合德,我真的不会逃了,我答应你,留在这里听从你的安排,你放了他吧,好不好?”

    我发现小胖的腿上血留不止,裤子已经被血浸湿,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他的嘴唇干裂的一塌糊涂,颤抖的捂住裆部,“他还在留血,你让大夫给他医治一下,我真的不走,我就留在这,留一辈子,好不好,我求你。”

    合德看我低声下气的求她,苦笑一声,俯身低声对我说,“他走不了了,我刚阉了他,他以后便是昭阳殿里的太监。”

    太监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我捂住嘴巴,情绪瞬间崩塌。我浑身僵硬的看着合德,抬手就要去抓她的肩膀,“赵合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简直不是人!”

    她身边的人岂能看我伤他,立刻摁住我的双手,将我制服。

    赵合德狞笑起来,“太监有什么不好,可以一辈子在宫里吃喝不愁。我如今在宫里的地位,多少人求着进昭阳殿都进不来呢,我这可都是为了他好。”

    这些话一句句都扎在我的心口上,可她还未停止,继续将我逼入绝望之中,“在宫里,如果不出人头地,总会有一天被人踩在脚下,我这是在帮他啊。燕赤凤,这不是你当年对我说的吗?怎么,你忘了?!”

    我看着曹冉,他眼神空洞了无生机,不知是因为合德话还是我投去的目光,他颤抖的垂下头,不在看我。

    合德笑了笑,转身离开。周围的人将曹冉也带走,我听见门外不远处有另一道门打开的声音,猜到如今的曹冉也被关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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