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怡最近在设计新的款式,拉我和开明过去研究。

    她的配色和选料自然独一无二,只是款式大同小异,失了特色。如今正赶上官员更替,若是讨不到这些名门小姐的垂爱,绸缎庄以后怕死很难维持下去。我知道曾怡心里是着急的,但她从未在我和开明面前表现出来,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着这份压力。

    开明是曾怡从小带大的,家中父母前些年去世,留下这么大的家业给这对姐妹,曾怡身为家主自然承担了很多,她虽看似柔弱,但骨子里还是个坚强的女子。可就算是本性在勇敢的女子,并不会功夫,碰到来找麻烦的人,还是难以应付。

    这日绸缎庄没什么人,我们三人正研究着新样式,便有别的绸缎庄的人前来找事,曾怡根本不是对方那个母老虎的对手,对方显然是来闹事的,不仅带了几个打手,还各个都拿着长棍,来者不善。

    “曾老板,你家绸缎一再压低价格,缭乱我其他绸缎庄都活不下去了,还让不让我们这群人吃饭了!”这妇人穿金戴银,一身的铜臭味,一点也看不出过的艰难。

    曾怡显然认识她,礼貌的从柜台走出,对她道,“赵老板这话说的严重了,最近行情不好,我也要生活,这么一大家人要吃饭呢。”

    妇人挑高眉毛,声音高亢有力,“谁不要生活?别假惺惺的博同情。周老板那批货,你必须按照以往的价目给他,否则,我今日便砸了你这店铺。”

    此人为何如此嚣张,还有没有王法,我几步上前对她道,“胡闹!你们以为这是哪,敢动手我就立刻报官!”

    曾怡皱眉拉住了我,对我摇头小声道,“这里的官府依附着封地世子,早就没有实权了。别说如今世道不稳,便是曾经,他们也是官官相护,根本不理会百姓这些鸡毛蒜皮。”

    我嗤笑一声,以为长安地大物博才会有这么多贪官污吏,没想到这小小城镇世道也是如此黑暗,吐了口气对上那妇人的眼,“如此甚好,你刚刚说什么?砸了哪里?”

    对方看我一个柔弱女子竟然大言不惭,立刻拿着棍子朝我的头挥来。曾怡尖叫一声,伸手就要替我挡住,我拉过曾怡的手,带着她敏捷躲过,看准时机重重打在那妇人的手腕上。她吃痛的喊了一声,五指立刻张开,我捏住棍子一侧,迅速将棍子夺了过来。

    细长的木头在我纤瘦的手里转了几下,“还有谁,要不,你们一块上?”

    开明站在远处看傻了眼,曾怡也没想到我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

    那群伙计一看我会武功,立刻有了防备,几人散开将我包围住。可他们毕竟不是官兵,也没练过武,不过是靠着一身蛮力,岂能打过我。

    我利用手中的棍子,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将眼前的几个大汉都撂倒在地。哀嚎声响彻一片,开明看我的眼神已经充满崇拜,甚至高兴的在一旁拍手叫好。

    那妇人这才惊慌起来,抬手指着我对剩下的人道,“愣住干嘛?一起上,一起上!”

    那些大汉们一看我是个不好惹的主,也不顾忌什么男女,直接群起攻之。开明看人多势众,立刻朝我喊道,“姐姐小心。”

    对付这群专横跋扈之人,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低头将曾怡送给我的裙子从膝盖下撕开,让自己身手更加灵活。接着,几个回合就将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大汉撂倒。

    “你!”那妇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愤恨的撂下几句狠话,扬长而去。

    开明走到我身边给我鼓掌,小脸激动的通红,“姐姐好厉害!我也想学功夫,姐姐教我好不好?”

    店铺一地凌乱,可曾怡却看着我的裙子摇头,“我算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会穿男装了。”

    我也笑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尴尬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低头看了看我身上的服侍,拉着曾怡走到我们之前研究修改服装的地方,“你刚刚不是说没有想法吗?不如,我们就做一款女子也可以方便走路的短裙如何?这样不仅有了新的款式,还可以让普通干活的寻常女子都可以行走方便,岂不是可以帮助到绸缎庄的生意。”

    “姐姐好主意。”开明点头也觉得此方法可行。“这样我们可以用贵的面料和便宜的面料做出两种不同风格的短裙,既不需要降价,还可以让女子们都穿上我们的新裙子。”

    曾怡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接着几日,我们便开始制作新衣。因为点子是我出的,我自然是她的第一个设计的目标。经过几日试穿磨合,置办出一款方便又美观的衣服。

    由此,曾怡的绸缎庄又恢复到曾经订单不断的日子。因为此裙的流行,生意一直爆满。无论有钱人还是没钱人,都开始穿短裙。

    一时之间,风靡万千女子闺阁,甚至传言,就连长安也开始流行起来。

    这次创新让绸缎庄赚的盆满钵满,开明告诉我,她们之前生意虽好,但已经好多年没有像如今这样了。

    曾怡将赚到的一半钱都给了我,我不要,可她却执意给我,“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做衣服,拿着这笔钱,可以寻的一个你喜欢的事业。”

    我低头瞧着那盒子里的银票,心里既酸涩又温暖,耳边是曾怡柔美动听的声音,“我不知姐姐曾经经历过什么,不过,既然来到这儿,不如重新开始吧,忘记曾经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也许,以后的人生都是美好的。”

    我笑了,眼眶微微湿润。的确,我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了。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不男不女的燕赤凤,如今,我在这南方小镇里变回女子身份,不在沉溺于往事,也需要展开新的人生了。

    我接过曾怡手中的木盒,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知我者,唯你也。”

    后来,我城中开了家客栈,名为凤忘尘。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也改了名字,算是和之前的燕赤凤彻底告别。

    江湖传言凤忘尘酒楼的老板史姑娘可是位奇女子,不尽将酒楼打点得极好,而且还游走于城中各大赌坊,专门给有钱的富商提供不时之需,抽取其中利益。在赌场和富商中也混的如鱼得水,很快富甲一方。

    凤忘尘,也渐渐成为了此地有名的客栈。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意渐渐做大,各个生意中都培养了得力的管事帮我张罗,慢慢地很多应酬不需要我在抛头露面。

    生意上顺遂后,我立即派人去亲戚家寻我的爹娘,一心想要将他们二老接来享福。可打听了许久也没有爹娘的下落,甚至连他们投奔的亲戚都杳无音信。

    曾怡安慰我,找不到不见得是坏事,也许他们也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安稳的生活着。但无论他们在哪,一定是都希望你过的好。

    是啊……

    无论他们在哪,都一定盼望着我好好的活。

    这样安稳平静的日子久了,我自己也开始逐渐适应女子的生活,不在排斥曾怡给我送来的锦绣华衣和展现女子身材的飘逸妙曼裙摆。

    甚至我特别找人学了妆容打扮,让自己青丝上不在冷冷清清,而是装点了翠玉金簪,步摇垂钓。

    既然决定这样活着,那便好好活着。

    盼了这么久的女子生活,真真让我体验到了另一种崭新的人生。

    那是作为一个女子该有的人生。

    不在居无定所。

    不在打打杀杀。

    不在奔波劳碌。

    可即便如此,有时候还是会被曾怡调笑,每次她看我身上的丝带飘飘,火急火燎的去忙碌生意的时候,就会扯着我笑道,“姐姐你现在虽然容貌绚烂、身姿动人,但性子怎么还这般不拘小节、洒脱不桀,都说了几次,女孩子走路不能这么急。”

    对此我不做反驳,一笑置之。

    我从来不是一个优雅文静的女子,就算外表可以改变,但骨子里那股劲儿是改不了的。

    我在城中地界极好的位置买下一处宅院,按照自己的喜好装点着屋子的布局。从宅院后面可直通我的客栈,也方便我随时去客栈处理事物。我在宅院里特别留出两个房间给曾怡和开明居住。

    因为短裙的流行,让绸缎庄的生意一直不错,曾怡在城中也开了几家绸缎庄的分店,这一来二去,她们便经常住在我这儿。后来城内绸缎庄生意忙不过来,曾怡便干脆搬来和我同住。而小镇那家老字号则交给开明。

    虽然掌柜是她,但生意几乎全是管事打理,也就是名义上让她看着而已。

    开明爱玩,平时除了去学堂读书,便是约朋友踏青郊游或是去歌舞仿看戏本表演。

    这本是富贵人家的常事,但曾怡心思沉稳,对开明这个妹妹更是放在心尖上疼爱,自然不希望她玩物丧志。多次警告她不要和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走得太近。

    可开明从小家境优越,花钱本就没什么节制。自然是千金小姐做派,哪能服从管教。不过,也从不出格,无非就是钱财花的多了些,心思散漫了些,学业差了些。

    每当提起开明这个妹妹,曾怡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我看的出曾怡是对开明抱有希望的,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德才兼备,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这或许是每个姐姐对妹妹的爱。也让我不禁想起了飞燕、合德。

    我开导曾怡告诉她开明一定也会有自己的热爱与梦想,只是现在尚未发觉而已,她聪明善良,珍惜身边的人事物,将来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女子。

    曾怡对我释怀一笑,“其实我并不求她能多优秀,只盼她一生平安就好。”

    这简单的期盼让我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馨。曾经那些分崩离析恍若隔世,那些互相伤害的仇恨与怨怼,也随着曾怡温柔入泉水般的话慢慢消散。

    我们的期望开明自然不懂,她依旧没什么忌惮的潇潇洒洒,挥霍着青春。

    这才刚刚月初,开明就将曾怡给的月钱花的一点不剩。但她也不急,家里宝贝这么多,能换钱的东西多得是,大不了去换点应急。

    开明最喜欢的,便是拿曾怡闲来无事作的画去画舫卖钱。

    曾怡喜欢安静,画画便是她的最爱,所以她房间里的画作不计其数。正是因为多,所以开明偷的不亦乐乎。

    反正姐姐没事儿就画,丢几幅根本发现不了。

    曾怡的画技出神入化,无论是细节还是颜色都栩栩如生,充满了灵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诗情画意。

    叹为观止后你会发现她的每一笔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态度,让人折服中又带着探寻。

    探寻这个女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有如此细腻的笔法,呈现出动人心魄的美妙画作。

    一来二去,曾怡的画在城中极受欢迎,名声大作。

    其实这也是开明的功劳,若不是她隔三差五的偷画去卖,曾怡的名气也不会口耳相传的这样迅速,甚至城中不少名门闺秀,都来邀请曾怡去家中替自己画肖像。

    后来,更有许多公子来我宅院中求见曾怡,只为了能够认识她。

    绸缎庄更是三天两头受到爱慕着的书信和礼物,到惹的曾怡哭笑不得,一度不能出现在柜台。

    我笑着调侃,让她直接趁着这一机遇,寻一良人嫁了。曾怡脸色绯红羞的不在理我。我不依不饶,靠近她追着问为什么不嫁人?

    曾怡扬起下巴反问我怎么不嫁?

    我被她的话弄得僵在原地,脑子里浮现的是那个刚毅坚卓、神情倨傲的男子。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而我,这辈子,恐怕是再难嫁给他人了。

    曾怡发现我的反常,敛去了原本促狭的笑意,握住我的手细腻地安慰,“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无需在想。你现在是客栈的老板,是我们城里最有钱的富贵,没人再能伤害你了。”

    我安然的抬起头,嘴角莞尔。

    我不嫁,并非被人伤害过。

    而是,心里从未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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