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么一闹,原本看戏的柯桀和开明也从戏院里出来,看我和王莽一鼻子灰的模样也猜到刚刚我们必然参战。当地府衙知晓柯桀在此,立马战战兢兢禀报那伙人的来历身份,看样子,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柯桀听闻脸色愈发阴沉难看,星目含威地抬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再无心听戏,悻悻上了马车,带着我们返回府邸。

    开明依旧跟着念白在马车前坐着,而车内的我们三人,都一言不发,漠然的各怀心思。

    柯桀扭头看了我一眼,伸手递过一方丝绸帕子到我面前,语气有些萎靡,“你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什么事儿都要参合进去。”

    柯桀当然不认为我能解决什么问题,他只是怕我被那伙误伤。我瞅了眼那绸帕没有接,语气冷静的和他解释,“并非我想要参合,你没看见那时候的情况,那伙人毫无人性,无差别的攻击无辜的老百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柯桀望着我的眸颤了颤,眼眸一沉,收回手问我,“你又不是我国人,非要管什么?”

    我目光顿住,没想到柯桀会这样说,眉心微敛,盯着他傲慢的眸慢慢道,“我的确不是番邦人,但我是百姓,我知道自己无力抗争人世间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正因为我能感同身受,才不能置之不理。你说我多管闲事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总之,尽我所能,我问心无愧。”

    我的话让坐在一侧的王莽身形一颤,双眸如潭。

    “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柯桀长眉星目下的嘴角轻微扯动了一下,扭头看了眼僵坐在我身边的王莽,双瞳如刃,“你也不拦着?”

    王莽浑身紧绷,坚实的曲线挺的笔直,掀起如同寒冰封闭住的眼帘,浑身散发出丝丝寒意道,“你觉得她会听我的?”

    柯桀一愣,冷笑一声,“真没用。”

    王莽并不理柯桀的嘲讽,眸子冷峭深沉,视线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挡在王莽身前,不让柯桀找王莽的麻烦,“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们就事论事,这件事你别扯到他。”

    柯桀看我护着王莽,讥笑一声,“看你急的,我又没说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我还能把他吃了?”

    我板着脸不理会柯桀的嗤笑,柯桀声音没什么起伏,“那群人是我国周边的邻邦小国,之前也不安分,但从未如此大胆挑衅。如今不知是受了谁的唆使,才在这个时候闹事。他们那样做无非就是想要挑起两国之间的争斗,好让某些置身事外的人渔翁得利。”

    王莽幽深的眸微微抬起,看向柯桀,抿嘴突然开口,“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何还要举办庆典仪式?”

    柯桀忽而翘唇一笑,“若是我们因为他们的挑衅就畏畏缩缩什么都不做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更无收敛。这场战争不会随着我们的容忍而消退,该来的总会来。”

    柯桀说的不无道理,一味地忍让不会换来和平。

    王莽面容严肃冷峻,他没有在继续问下去。

    “要打仗了吗?”

    我深知一旦两国开战,必定百姓最先受到波及伤害。

    街道上的彼岸花旗子随风飞扬,似乎掩盖不住接下来的腥风血雨。

    柯桀深深吸了口气,手肘撑在大腿上盯着我,声音里透着不宁,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认真的对我说,“答应我,以后不许在这样冲动了,行吗?”

    我焦躁不安,双眸沉重的问,“真的要打仗?”

    柯桀苦笑一声,后腰靠在椅背上,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我,似乎猜到了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我没办法带你和开明继续玩了,你们收拾好东西,这两天就回大汉去吧。”

    我眼神定定的看着他,语气明显不悦,“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柯桀没有执着在思绪中,很快脸色恢复如常,唇边勾出一抹笑,半真半假的对我说,“怕你冲动。”

    “我没冲动!”

    柯桀看我据理力争的模样笑了,不知这次一别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故意调侃的问王莽,“就她这样的脾气,你也能忍?”

    我愤愤地看着柯桀,耳边传来王莽低沉有力的声线,“我不觉得她脾气有什么问题。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我脸色一僵,浑身紧锁,抢过王莽的话,对柯桀说,“若是人人都冷漠无情的对待世人,那这个世界才真的没得救了。”

    王莽失语,扭头看我。

    柯桀怔松的望着我,眼底的雾气散去,“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

    当天晚上,柯桀又被传召入宫。这次的时间更久,竟一连三日都没回来。我也不能不告而别,只能留在府邸等他回来在辞行离开。

    第四日,柯桀回来时已是深夜。

    一连几日的战略部署让他身心力竭,疲惫不堪。原本灵动有神地大眼,此时无精打采的低垂着,走到自己院落,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矗立在寂静的夜色里等着他。

    外表看上去儒雅清贵的男人,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精明残酷。柯桀早就听闻过他在战场上慢条斯理的运筹帷幄的事迹。也能想象到他那凌厉的五官上神情一定毫无波澜,但手段却冷漠残酷,毫不留情。

    柯桀对王莽更多的了解都来自丽娜如,那时候在长安她三句话离不开王莽,弄得他想不认识这个男人都难。他在长安就对这个男人十分好奇,一个落魄的世家公子从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一步步爬到大司马那个位置,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眼前的男人显然有过人的天赋和荣载万物的能力,这些东西一点点撑起他的雄心壮志,让他一步步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年纪轻轻就爬到大司马这个位置足以让他名扬四海,偏偏这个人还德才兼备,毫无高官显贵的傲慢,甚至听说日常用度也是节俭入微,并无纨绔子弟那般铺张放纵。

    是众人口中的谦谦君子。

    是姑娘眼中的理想伴侣。

    这个男人,无论是内涵修养,还是能力作为,都有口皆碑。

    的确能迷住很多女人。

    她,也是因为这些喜欢上王莽的吗?

    不知为何,柯桀总认为她和王莽之间并不是两情相悦。一开始,她自杀寻死让他误以为王莽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但后来的几次接触观察中,他渐渐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痴恋王莽,更像是千方百计的要逃离。

    逃离王莽,逃离皇宫,逃离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既然爱的那么深,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逃呢?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并非坚不可摧,反而若即若离,像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而王莽也和他一样,试图抓住她那颗忽远忽近,却无法得到的心。

    甚至,柯桀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眼中泛滥的情愫要比她的更多更浓烈一些。

    有趣。

    如果王莽和他一样,都是那个在感情中求而不得的人呢?

    想到这里,柯桀轻松了许多。

    他看的出王莽虽然沉默寡言,但绝不是极端冒进之人,这个时辰来找他,必然深思熟虑,想要同他谈谈。

    虽看不透王莽心中所想,但也从他锐利的眼神中猜到几分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柯桀仰着下巴干笑一声,率先进了房门。

    屋里的侍女早已准备好,一拥而上,谨小慎微的恭敬服侍着柯桀换衣洗手。王莽面无表情,平静的等待柯桀做这些琐事,视线毫无波澜的从他桀骜的脸上移开,却不小心撞进了那副挂在墙上正出自自己笔下的留仙裙。

    那幅画的旁边不远处,还挂着另外两幅,一副一看便是曾怡的画作。画中舞剑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身形体态分明也是她。

    最远的一幅则是开明的画像,这幅明显不是曾怡画的,画工青涩稚嫩可见作画之人并不擅长作画。

    柯桀的房间里是不可能随意挂着开明画像的,仔细一看王莽便瞧出端倪,这幅画重点不在画上,而是画此画的人。

    王莽深邃的眸下沉,瞳孔幽暗漆黑。

    这墙上挂的,除了画中的她,便是她笔下的人。

    柯桀对她当真十分在意。

    换好衣衫,柯桀挥挥手让侍女们全部退下,视线凝视着站在留仙裙那副画下面背手而立的男人。

    他身形挺拔,一动不动的耐心等在那里,眼里却尽是那个女人。

    柯桀掀开一丝眼帘,慵懒的靠在椅子上轻笑一声,半开玩笑道,“怎么?是舍不得自己的画挂在我这儿,还是舍不得画中的人留在我这儿?”

    王莽的视线从留仙裙中抽离,转身牢牢盯着好整以暇的柯桀,“画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柯桀没回答,只是看着王莽笑,那笑容透着轻蔑。

    王莽眼眸沉静,并没有被他狡黠的目光影响,又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那心思的。”

    柯桀眉目清隽如水,长指拿起桌上温度适宜的茶,抿了一口,佯装认真思考王莽的问题,却回答的像是嘲讽,“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有了。”

    王莽的脸一下沉下来,像是寂静的湖水泛起点点波澜,更像是被触及到了底线,目光阴冷狠戾。

    柯桀就是看不惯王莽这幅将自己困在身躯里憋闷的样子,故意激怒他,“怎么?害怕她真的留下来?”

    怕?

    他不怕,甚至他前几天还试着劝她留下来。

    王莽凌厉的瞟了那画一眼,冷漠的说,“你留不下她。”

    柯桀英挺的眉目拢起,被他波澜不惊的话激怒,“你怎么知道我留不住?你就这么有把握,在她心里能无人取代?若真的那么重要,她又怎么会离开你那么多年。王莽。你不会以为她这辈子只喜欢你吧?”

    “我没把握。”

    王莽堵住他的话,声音带着一种夜晚的清冷,“就像你同样也没把握留下她一样。这幅留仙裙不是你的,即便你强行将它留下,也不知道它真正背后的含义,有什么意思呢?”

    柯桀愣住,这幅画挂在他房中最显眼的位置,每日都能见到。但他的确不知其中有什么含义,只当是王莽和她在一起时跳的一个舞罢了。

    王莽跟着柯桀的视线扭过头,眼神如同深井。

    留仙裙,本就不是她为了他编的舞。

    那是为了一个叫冯无方的男人。

    而他,当初画下这幅画,也是想让她告别过去,重新同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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