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的声音不小,董礼貌又离得近,哪怕没开扩音,她也听得很清楚。

    一瞬间血往上涌,她一把扯过了妈妈的手机,对着手机里的男人吼道:

    “你要笑死我了!女婿替丈母娘出气,打老婆。你真是奇葩中的奇行种!那你呢?你妈半身不遂这么多年了,你每次休假回家,怎么不见你给你妈做饭、洗衣服、搞卫生?”

    姐夫倒是没激动,用他那一贯充满正义感的语气,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

    “我妈只是半身不遂,但是又没瘫痪,能做饭。”

    电话那头,传来姐姐董煜茗的声音:“妈,你快回来吧!我一天也受不了了。孩子她爸不光打我,还打孩子。呜呜呜!”

    董煜茗几乎哭得断了气,呜呜咽咽道:“你再不回来,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董礼貌冷眼旁观,发现妈妈十分平静。

    意外,却也不意外。

    因为这样的男人太多了,妈妈就见怪不怪了。

    “你死了,孩子怎么办?如果没生也就算了,都生了,就不能后悔了。男人百分之八十都是你老公那样的,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是挺喜欢孩子的,过两年你再生一个,就能缓和夫妻感情了。婚姻需要经营和磨合,你要多夸你老公,多看看他的长处,你们才能和和美美的。其实妈知道,他爱你,你也爱她。真的,你别反驳我,妈知道,你爱他,你真的爱他。”

    路过的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也有热心肠的大妈,上前去拉架,劝道:“小姑娘,你脾气也太火爆了点。打是亲骂是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现在不珍惜,等将来你妈妈过世,你后悔都来不及。”

    “你自己做的很完美吗?到处出来指点江山。你儿子考北大清华了吗?你女儿身心健康吗?你丈夫体贴又顾家吗?该别是,你女儿初中毕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进厂打工,你儿子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还得让你帮忙养孙子,你老公一辈子拿你当免费保姆吧?”董礼貌冷笑了一声,将那个大妈上下扫了一圈,才冷冷道:

    “你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你还有勇气来教别人做人?如果别人主动请教你,你可以拒绝指导,也可以好心指教,那样别人会感激你。谁问你了?你就好为人师?”

    董礼貌噎死人不偿命,那大妈被怼得哑口无言。

    一旁也有年轻人,附和道:“是啊,年代不一样了,别拿你们那一辈辛苦来跟我们比了。现在年轻人压力多大啊?以前生三四个,都当畜牲养,现在一个都养不起了。”

    “就是就是,把孩子当牲口养还有理了。我们现在生活幸福个毛啊,刚买的房子就成烂尾楼了,房贷我还得还。”

    “就是,预制菜进校园了,又进餐馆。以后活着都难。”

    沈作蓝本来在小女儿这也待不下去了,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家。

    好在还有大女儿需要她。

    她活着的价值,就是被需要。

    董礼貌目送着她离去,没将她送到火车站,因为怕自己有更多难听的话说出来。

    直到回到自己的屋里,依旧觉得彻骨严寒。

    拉开窗帘,看着街灯下的风雪交加,对着空气道:

    “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拼命催婚催生了,不是所有妈妈都爱自己的女儿。你自己跳了火坑,就希望把别人也推进去。女儿被婚姻束缚住,不能自由的飞,需要倚靠你,便又离不开你,能继续满足你的控制欲。”

    董礼貌碎碎念完,看见路灯下有陌生的男人走过,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迅速拉上窗帘,才止住这股呼之欲出的呕吐感。

    回身窝在沙发上,给姐姐发了条消息:【对不起,我刚刚跟姐夫吼了。我是讨厌他,可打狗也得看主人,以后我会控制自己的。】

    董煜茗回复的很快:【没事儿,不怪你。我不想惹妈妈担心伤心,可能我是讨好型人格吧?妈妈总夸我老公,劝我别离婚。如果我没孩子,我可能早跳楼自杀了。】

    董煜茗坐在家里的爬爬垫上,睁着空洞的双眼,无望地流着眼泪。等着妈妈风风火火的回家。

    【妈也说了,我是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的选择和生活负责。也许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妈妈也没拿枪指着我,逼着我不能离婚,可我就是怕不听她的,她坐在那儿捂着胸口流眼泪,说她血压高了。别人道德绑架我,我不在乎,可我怕她道德绑架我。】

    【她一手操控你的生活,又让你对自己负责。】隔着屏幕,董礼貌都觉得窒息。

    如果有一天姐姐死了,自己也是刽子手。

    因为她逃了,留下姐姐一个人,完全承担妈妈的控制欲。

    第二天上班时,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是心疼姐姐,还是担心妈妈。

    到了练功室,听见里面的几个人正在眉飞色舞地聊着。

    “恭喜你呀,小橙子,虽然春晚年年有人吐槽,但在全球还是收视率惊人的。暂且不说有没有实际利益,能不能成名。至少这是院团对你的认可,是份荣誉。”

    董礼貌走进后,发现说话的人是金奕言。

    她跟同事的打招呼也省了,兀自走到角落里,拿起红缨枪,开始练功。

    想到昨晚陈量行大半夜地跑过来跟她说,有关春晚演出节目名单的事。

    她还抱有幻想,私心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复出了。

    直到听见练功房里的喜讯,忽觉自己有几分可笑。

    陈量行平等地对每个人都关照,也一视同仁给所有人机会。

    她不是特别的那个,不该总是自作多情。

    金奕言看出了她情绪低落,主动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呀?早上开会都错过了。”

    “绿茶会卖弄风骚,还用准点上班吗?反正也不扣钱。”田橙子酸溜溜道。

    “那你能上春晚,你卖了什么?皮燕子吗?又是跟谁卖的呢?”董礼貌说话间,将手里的红缨枪朝着田橙子扎过去。

    田橙子既能唱角,自然也不是草包。

    迅速欠了欠身子,没被红缨枪扎到,还是被砸到了脚背。

    立即原地蹦起,抱着自己的脚,戴上痛苦面具,不断哈着气。

    “发什么疯?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能上春晚。”

    董礼貌不想让自己受气,忍一步乳腺结节,退一步乳腺增生。

    却是不愿说谎,到底没梗着脖子否认,说自己没嫉妒。

    几个人来的早,练完功,便如羊群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金奕言离开前,拾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额上汗,拍了拍董礼貌的肩。

    董礼貌为自己情绪不好有几分过意不去,她是头独狼,习惯了特立独行。也不觉得同事或者好友,有义务看她脸色。

    她缓缓开口:“我真希望能上春晚的人是你。”

    人群散去后,独自在练功房里,那种落寞和孤寂感,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从练功房里出来,去了陈量行办公室一趟,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

    只有他在翻看着上边的文件公函、审阅这个月的演出、以及院团要注意的事项。

    他专心工作时,不大容易受人干扰。

    只还是十分敏锐地,发现了门口的小身影。

    随即放下笔,看向她。

    “怎么了?”

    董礼貌以前听说过,认真工作的人最美,现在觉得——嗯,是有几分道理。不过陈院长,哪有不好看的时候?

    勉强扯了扯嘴角,故作放松,依旧掩盖不了深情里的失落。

    她在他眼里是小董,田橙子是小田,金奕言是小金……每个人都一模一样。

    “没事,只是过来跟你说一声,谢谢你的大衣,我送去干洗店了,洗干净后还给你。”

    陈量行“哦”了一声,仿佛在意料之中,说:“好,不急。”

    他今日真的很忙,临近年关,有许多工作总结要写。

    没低头继续签字,平静与她对视了两秒,才又问了句:“还有事吗?”

    董礼貌忙摇了摇头:“嗯,就是那个,我就不替我妈妈跟你道歉了,她骂你是她的事,我的事是我的事。”

    “噢。”陈量行松了一口气,忽地便笑了。

    他还当是什么事,尤其看她一脸严肃的神情,还真有那么几分唬人。

    “哦对了,我今天要早点下班,晚上我要去相亲。”董礼貌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对他说。

    “好,今日院团没什么事,你可以早点走,不会扣工资。”陈量行说。

    明明刚才还忙的焦头烂额,觉得临近年关有一大堆事呢。

    “只有我可以早退,还是每个人都可以?”董礼貌又开始不合时宜了。

    就像等着被安抚的金毛,不,应该是罗威纳。

    陈量行倒是没有不耐烦,一如既往地对她有回应:“我好像很少因为这事罚钱。院团里也有结婚生宝宝的,每天早上要送孩子上学,晚来一会。晚上要接孩子放学,早退一会。或者家里老人、孩子生病了,请假去照顾。我都没有因此扣工资。”

    京剧院真是养老院。董礼貌在心里感叹完,新的一天新的恐男。

    为什么家里有事都是女人耽误工作,请假呢?男人呢?死了吗?赚的又不比老婆多很多,可有事还是女人冲在前头。

    “不过她们大多已经退出一线,被调到后勤部门了。只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没将自己的任务推给同事,让同事义务帮她加班就行。”陈量行说。

    董礼貌自讨没趣,还以为他会对自己相亲这事,有点评价,哪知连点反应也没有。

    注意力都在迟到早退上,不愧是当领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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