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明在深冬时,往帝都走了一趟。

    谢季昌不喜欢包厢,嫌闷,他喜欢热热闹闹的。做人嘛,必须花团锦簇。便要了大厅的位置。

    才一见面,就对蒋文明打心眼里喜欢。

    主动跟他握了握手,而且是起身,微微猫腰,而不是坐在那儿,摆一派宗师的派头。

    蒋文明是个不卑不亢的人,但在气场强大、白手起家、阅尽千帆的谢佬面前,还是有几分初出茅庐的青涩。

    忐忑着与他握了握手,心底的疑虑便打消了大半。

    “咱们找个馆子随便吃点。”谢季昌落座后,便主动跟他拉起了家常:

    “网红餐馆不能去,一堆人打卡,其实都是为了发朋友圈,味道不行。适合你们年轻人,追求氛围感。我这种老人家,就需要点实惠的。”

    一旁是介绍他过来的崔辽,十分有眼力见,立即做了个称职的捧哏:

    “是呗,我也不爱去网红餐馆。在这吃个饭包,整个锅包肉,多香。”

    这么说,直接给谢佬整饿了。

    他伸手招呼服务员:“来来来,把菜单拿来,给小蒋看看。”

    蒋文明前一刻还在心底感叹,真正的大佬就是不一样,本身有实力,因而不需要靠摆阔来证明自己身家。只要往那儿一坐,就是活化石。

    就像网上流传的段子,谢季昌跟艺术宗师,只差一死。也有人说,他活着也是一代宗师。

    “不不不,不用了,客随主便,您来点。”蒋文明连忙拒绝。

    甚至真能见到他本尊,现在精神还有些恍惚。

    “客气啥,既然你来见我,我就把你当自己人。不信你问问我那些徒弟,哪个在我这受过屈儿?我一年请客不知道请了多少去。我啥山珍海味没吃过?你还跟我俩撕巴,是不是看不起我?”谢季昌说完,又将菜单推了过去。

    蒋文明从前二十年的生活,算不上中产阶级,可也是小康。所以在面对关东首富的时候,也没那个很强的自尊心,觉得自己被伤害到了。

    他的确不如谢佬见多识广,什么都吃过玩过,却一点也不自卑。

    欣然接受他的好意,开始点了起来:“就来这个一锅出吧。剩下的,看看您爱吃什么。”

    来了之后,才有点懊悔,自己疏于做功课,没提前了解他都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

    斜佬嘴上说‘来的都是客’,他还没那么不识趣、不知捧。

    谢季昌十分平易近人地笑出了声,将不怎么保养、已带了岁月痕迹的手,搁在桌子上,说:

    “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学宝钗点贾母喜欢的甜食是吧?”

    蒋文明有点吃惊。

    因为他记忆里的谢季昌是农村出身,没念过书。也许,那只是媒体给他的人设;他在面对大众时,更愿意以这样的面孔示人,这样的身份让他更安全;也许是艺术拼到最后,拼的都是文化,他没有上过多少学,但没停止过博览群书。

    钦佩之余,嘴上还是说着:“有幸跟谢佬生长在同一片土地,吃食上就有相近处。”

    “是呗。人啊,不管多大岁数,有多少成就,都讲究个落叶归根。走多远的路,飞得多高,还是会想小时候的那一口。有时候不是咱们思乡情切,是胃比咱们想家。”谢季昌被人奉承惯了,依旧十分受用,乐呵呵地又点了个凉拌菜和杀猪菜。

    才将菜单推给崔辽和几个徒弟:“你们看着点吧,回头记我账上。”

    蒋文明心下有几分狐疑,他今日是带够了钱,这顿饭若摆明了谢季昌请,那无论如何也谈不到【徒弟花销,记他账上】。

    何出此言?还是谢季昌护犊子又大方惯了,就说秃噜嘴了。

    蒋文明并没有询问,只是静观其变,上下打探。

    崔辽没点,推让说:“这些够吃了,咱们得执行光盘行动啊。”

    谢季昌又爽朗笑笑,一笑脸上的褶皱更加明显,难掩精气神十足。

    “你当帝都跟咱们北城一样呢?菜盘子没那么大。别整不够吃了,一堆人光嗦螺签子了。”

    崔辽从来不会让谢佬的话落在地上,立即搭上腔了:“我前几天去日囯,我那当地的朋友招待我,俩人一共就点两个串,那签子都快啰嗦的冒火星子了。”

    几个人笑笑等着上菜,中途有其他食客朝这边指指点点,仿佛是认出了谢季昌。

    也有拿出手机拍照的,至于是不是发朋友圈就无从得知了,想必不大会给谢佬也p一下图。

    期间,有一个大哥神情激动,作势就要过来,只不过还没靠近,就被服务员拦下了: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谢佬的私人行程。他提前嘱咐过,不接受采访。如果爱戴他,请别打扰。待会他用餐结束,可以在户外拍照,免费影响其他食客。这是谢佬的意思,我们代为转达。如果您强行叨扰,让他保镖出来阻拦,就不会像我们这样好说话了。”

    谢季昌是这个酒店的vip食客,又提前付了安保费,看得出来服务人员还算卖力。

    不过还是被涌上来的人群,破坏了挖掘到千里马的喜悦。

    脸上的笑容僵住,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冷意:“早知道去我开的到店里吃了。”

    谢佬的徒弟们,平时会去支持他给女儿开的网红店。但他自己还是更偏爱这大众化、老百姓的餐厅。

    崔辽心领神会,立即起身,迎着那位大哥走了过去,主动从口袋里摸出华子,整包递了过去。

    “哥们儿,大家一样出来吃饭,都是图个高兴。人人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低人一等,咱们互相尊重。”

    说完,又给服务员使了个眼色:“这个大哥桌上的酒水我包了。”

    这是敬酒。

    如果对面不吃,那他也有罚酒。

    想必,还没人没那个眼力见,来谢佬这蹭吃蹭喝。故意碰瓷,就为了白嫖酒水。

    不过即便白嫖,谢佬也给的起。他每年光做慈善,花出去的钱,都够酒店一年的流水了。

    大哥那桌忙过来两个男人,陪着不是:“知道谢佬是公众人物,又是好脾气,我兄弟喝多了,您见谅。”

    说完,又跟服务员说:“不用不用!谢佬那桌今天我结,谁也别跟我客套。我们全家都是看谢佬长大的,我妈不得意别人,就爱看谢佬。”

    崔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兄弟要罩,没空跟热心粉丝互动。

    跟他握了握手,说:“能看出来,兄弟也是体面人。”

    回了自己座位,服务员已经陆续上菜了,谢季昌没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贵族规矩,很快跟千里马聊开了。

    “我听了一段你在网上唱二人转的直播,那怎么能是有水平,那是相当有水平。你这二人转是跟谁学的?”

    蒋文明忽然觉得,这像极了一场阴谋。

    崔辽起初撺掇他直播,是不是就为了今日这场盛会?

    不过这世上,能把赚钱的法子,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不是亲爹就是杀猪盘。

    崔辽应该是就是他命中的贵人了。

    “是,但我那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不敢在谢佬面前班门弄斧。”蒋文明自谦的神色,瞬间被谢季昌看了出来。

    他乐呵呵地说:“满招损谦受益,挺好。但是过分自谦就等于装逼了。”

    很快,又推心置腹地跟年轻人、说起自己过往的经历:“谁从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会投胎不是本事,逆天改命才让人竖大拇指。我以前也没正式学过,都是在一场场演出中成长起来的。衣食父母就是我们的导师,老百姓喜闻乐见就是我们的课本。”

    崔辽看出了谢季昌很满意,不枉费自己这一通吹嘘。

    借着这股东风,顺势道:“来,小蒋,现场给谢佬来一段。”

    随后又转头对谢佬王婆卖瓜道:“小蒋可不是只能躲在屏幕后面,靠着声卡修音的。他是能面对大舞台的。”

    谢季昌笑着眯了眯眼睛,没否认,就是没拒绝,在等着他的下文。

    蒋文明一个大男人,也没像个羞答答的小媳妇儿一样扭扭捏捏,站起来先看了一眼食客。

    直到确定餐厅里闹哄哄的,不大会影响到别人就餐,才稍稍放心些。

    就像说唱嘻哈再好听,嘻哈的专业歌手开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因为并不是谁都喜欢这个艺术种类。

    他起身后,清了清嗓子,正欲在手机里找伴奏,谢季昌已经制止了他:

    “没事儿,我们这都是带着二胡来的。网上下载那个伴奏不好听,有杂音。要听,就得听个原汁原味,现拉的。”

    谢季昌抬了抬手,对坐在外侧的徒弟说:“你去,去车里把咱那二胡拿过来。”

    徒弟闻声赶忙起身,一路小跑着出去,到了停车场,把师父爱不释手的二胡抱了过来。

    谢季昌往后挪了挪凳子,开始调音。

    崔辽还在一旁恭维:“看见这二胡才知道,谢佬这手是手,我们的都是棒槌。”

    饭店很大,食客起初不多,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知道谢季昌在这,才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原本上座率一般,愣是将一楼给坐满了。

    谢季昌一开始不想占用公共资源,不打扰其他食客用餐,才没像其他明星一样,把方圆几里的人都清空了。

    现在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把这个饭店包下来一天,又能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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