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辽见谢季昌调好了二胡,试着接过来:“我来吧,我去北城溜达的时候,给小蒋拉过好几次这玩意儿。”

    “你来?”谢季昌试着朝他递了递,不过是逗逗他。

    手伸到半路,还是缩了回来,说:“还是我来吧。”

    很快拉了一段靠山调,嘴上询问着:“唱什么?”

    “能让谢佬给你拉琴,兄弟有牌面啊。”崔辽做着中间人,一头递话,一头讨好。

    趁机敲打道:“进了这个门,就别想走了啊。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谢佬爱才,可不喜欢朝三暮四的人。”

    蒋文明有点不解,员工和老板,谈什么忠义礼智信,这又不是在古代。

    但不得不承认,谢季昌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很快报了自己的曲目:“我来一段《回杯记》吧。”

    谢季昌点了点头,蒋文明便拉开架势,有模有样地唱了起来:

    “张廷秀金榜得中头一名,回苏州公馆设在十里长亭。我乔装改扮花子乞丐,访访我的恩妹王兰英。我偷偷地溜进了这王府的花园内,遇见了好心的丫环春红。我托小春红给二妹捎个信,就说我落榜而归转回程。”

    嗓音澄澈清亮,穿云裂石,谢季昌听了笑的见牙不见眼。

    拉到后面,也跟着轻声哼了出来。

    一段唱完,谢季昌的徒弟们感受到了危机感,却也出于给师父的新欢捧场、作者同行真正的钦佩而鼓掌。

    菜终于上齐了,崔辽趁着谢季昌在兴头上,问道:“要不要来一点酒?”

    “师父这两天血压高,别喝了。”一个徒弟说。

    “是,都是开着车来的,在帝都酒驾被拘留半个月,可不是好玩的。咱们来日方长,等回北城的,再痛痛快快喝一顿。”谢季昌将二胡交给手边的徒弟,又以长者的身份,语重心长道: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少喝点,咱们那的人上了岁数就半身不遂,要么嘴斜眼歪的。一来是太冷了,二来是吃太咸,三来就是好喝酒。”

    崔辽很少看见北城人聚在一起不喝酒的,还准备今天舍命陪君子,替兄弟把大佬陪好了呢。

    尴尬的笑笑,连连说:“谢佬说的是,我们受教了。”

    谢季昌没动筷子,桌上的人便都还规矩的坐着。

    待谢季昌反应过来之后,才“嗐”了一声,说:“大家赶紧吃吧,一会放凉了。这可不比咱们那有地暖。趁热吃好吃。”

    几个徒弟先用公筷挑了师父爱吃的,给他夹过去,见师父动了筷子,才陆陆续续开吃。

    “还是谢佬会吃,感觉头二十年白活了,以后还得谢佬您多提点指教着我们。”崔辽也想给谢季昌加菜,但掂量了一下,没那个身份,还是收回了跃跃欲试的手。

    “咱咋说呢,现在年代不同了,形势也一变再变,必须顺应潮流。不然把握不住机会,没有信息差,就被时代甩在了身后。”谢季昌吃着饭,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们是追赶潮流的人,谢佬可一直都是引领时代、创造新纪元的人。您指定规则,我们只怕自己执行的不好。”崔辽说。

    “我也不过是赶上好时代了,能勉强混口饭吃,你们更要珍惜当下。其实钱赚多少是多?做人做事还是要脚踏实地。”谢季昌光顾着说话了,饭也没吃几口。

    撂下筷子,让服务员上了饭包。

    桌子上撤下吃了半盘的,将饭包的配料一一摆上去,谢季昌亲自动手,一个个包了起来,又递给徒弟。

    最后一个,加了花生、土豆泥、辣椒、鸡蛋酱的饭包送到蒋文明的手中,问他:

    “你以后愿意跟着我不?”

    “师父对我们可好了,多暂我到北城,师父都给我做我爱吃的锅包肉。要是没有,现买去。”一个徒弟将嘴里的饭包嚼完,又伸手向师父够去。

    蒋文明诚惶诚恐地接过饭包,此时坐立难安,不知该正式一点站起来、鞠个躬,还是像曲艺界的传统,一个头磕在地上,才算拜师完成。

    “我是一个普通人,只怕自己德不配位,辜负了您的看重。”

    谢季昌见他接过,一颗心落了地,没立即给徒弟,而是一视同仁、将人情世故刻在了骨子里,没有厚此薄彼,将饭包给了崔辽。

    接下来包的,才给了徒弟。

    他光顾着忙活,自己倒是没吃几口。几个徒弟也仿佛约好了似的,只等着投喂。

    “我那些徒弟,谁是科班出身?其实我更喜欢有生活有阅历的体验派。不是说艺术学院教出来的不好。太过程式化了,一板一眼的,太像演的,就少了真实。”谢季昌顿了一下,接着说:

    “你看我的那些徒弟,谁不是从一无所有,但我手把手教,一口一口追着喂饭。他们现在上台不怯场了,也会演戏了。”

    谢季昌说归这样说,但草包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要。

    就像他徒弟其中的一个,别人只知道他上综艺脱口秀绝了,有梗又搞笑。但不知,他的一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一曲《赛马》,不输专业的二胡教授。

    “以后跟着我,有我罩着你,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替你规划,好好培养,找你适合的路。”谢季昌包完了最后一个,擦干净手,主动拉了拉蒋文明的手,摸了摸他的骨骼。

    自诩这孩子骨相极好,以后能有大出息。

    一旁的崔辽看着这伯乐相马的一幕,忍不住乐出了声,捅咕一旁的蒋文明,半开玩笑道:

    “要不要张开嘴,再让谢佬看看牙口。”

    “谢佬,我想知道,您要了我以后,我都需要、或者说您打算让我做什么呢?”蒋文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是在面对人生境遇的巨大改变时,不忙着抓住,还是要问清楚:

    “我个人还是喜欢唱二人转,我看咱们有二人转舞台。”

    “可以唱。别急啊。等你赚够了钱,有的是时间去玩票、追求理想。”谢季昌看向几个徒弟,随后才一脸慈爱地笑了笑:

    “只是现在这个大环境下,谁靠唱二人转、豫剧、黄梅戏发财了?都在那儿勒紧裤腰带呢。人生短短几十年,从生到死,中间总得有点时间赚点钱吧?唱二人转,饿不死都难。我如果我让你唱二人转,不是大材小用吗?如果还让你唱二人转,你来我这干嘛?你现在就干的挺好的,或者说,在哪儿都能干。”

    “听见了没?有钱人才去学历史、哲学、考古。你忘了你想追的姑娘?”崔辽见兄弟还在犹豫,都替他着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说:

    “吃了谢佬的饭,还犹犹豫豫,一点不敞亮,还是不是北城爷们?多少人打探关系,想见谢佬一面都见不到。你要是不珍惜,回头谢佬徒弟收满了,你想拜师还得再等十年。”

    “就是呗,再等十年也不一定有你的位置。”一旁的徒弟补了一句,又继续道:

    “等的人老珠黄,一脸褶子,上镜头都不好看了。哪儿那么多大器晚成,出名要趁早。”

    谢季昌见几个人围着小伙子逼问,不给他压力了,师徒讲究缘分,不是强买强卖。

    随后跟他开这玩笑,关心了句:“咋地?谈对象了?”

    “没有没有。”蒋文明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知怎地,脸就红了。

    “我相中她,人家没看上我。”

    “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等你有了事业,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只怕她们那时候往你身上贴,你都赶不过来,嫌烦。”谢季昌十分有经验地说道。

    蒋文明没觉得被安慰到。

    他从不觉得,男人以找过的女人多为荣。他觉得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男人要守男德,整天招蜂引蝶,算什么好男人。

    蒋文明正失神地想着,目光飘忽不定,随意一瞥,在饭店角落里,看见一道熟悉的倩影,准确的说,是只有背影。

    没有谢季昌的提醒,他还没那么明确。

    回了北城后,总时不时想起她,还自我欺骗,是男人对美女的惯常反应。

    可他走在街上,连女人都不多看一眼的。

    眼下忽然一切都明确了,他不喜欢纸醉金迷、每天左拥右抱。只希望一日三餐都能有个伴儿,白天她去上班,晚上回来,他给她做饭。

    他没有那样的宏伟目标,却也知道,能得到她点头,需得实现这样的宏图大志。

    “好。谢谢您给的这个机会,那么我……什么时候能拜师呢?这里没有酒,我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蒋文明说完,再次起身。

    目光从董礼貌的背影中收回视线,握着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不急,快过年了,等咱们过完年再说。”谢季昌也没拒绝,笑眯眯地看着他饮完了一杯茶,才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吃饭。

    “又不是南方人,喝什么茶?”

    蒋文明努力想陪着笑,可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董礼貌的方向望过去。

    她对面的男人只一个劲儿地低头猛吃,仿佛怕自己少吃一口吃亏似的。

    禁不住在心底嘀咕:能吃是福,原来董小姐喜欢这样饭桶一样的男人吗。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出来约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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