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礼貌看见这条消息,已是回帝都有两天了。

    蒋文明说的也没错,自律使她自由,她害怕自己会变成——为了男人患得患失、跟女人搞雌竞的蠢货,那样一点都不酷。

    京剧院恢复上班,她一路坐地铁到了单位。

    还没进去,就看见门口竖着很大一块水牌,写着她跟陈量行的名字。

    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特别有古风古韵,颇有几分民国老板贴戏时的遗风。

    董礼貌还没打卡点卯,就坐上电梯直到顶楼,迫不及待要见到陈量行。

    电梯里,遇见金奕言,还夸张地朝她拱了拱手:“恭喜董老板,沉冤昭雪、浴火重生了。”

    金奕言行了四九城才有的礼数,董礼貌却没像往常一样跟她说说笑笑,只是客气又疏离地说了一句:“谢谢。 ”

    金奕言感受到了她的冷漠,自是不愿意失去她这个好朋友。

    “礼宝,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啊。我该恭喜你,能上春晚。不过你也别误会,我不会觉得你谁火跟谁玩。当然,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电梯到了,董礼貌离开电梯,又同她说了一句:

    “我跟田橙子不和,你跟她关系也很好。你是老好人,挺好的。是我幼稚,以后我得学习这份成熟,谁也不得罪。大家都是普通同事,有什么必要站队。”

    普通同事是普通同事,好朋友是好朋友,她分的很清。

    她一向宁缺毋滥,她本来就是一头独狼。

    “礼宝,你跟橙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金奕言在电梯合上前,用手挡了一下,追出来说:“咱们都是同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金奕言知世故,但不世故。

    她不否认董礼貌评价自己是情商高、八面玲珑,却也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势利眼。

    “明白了,你俩已经在一起说过我的坏话了。可我就是学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董礼貌并不打算跟她继续攀谈了,还不如去逗逗那个老男人有意思。

    “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冤有头债有主,不会迁怒别人。工作归工作,我不会带着私人情绪的。”

    金奕言当然相信她,董礼貌这样敬业的事业脑,就算跟自己仇人搭戏,青衣对着戏中的老公——老生,也会是深情眼。

    是她实在不愿与她就此疏远淡漠:“不是。是橙子想跟你道歉,苦于没有门路,她以前都是被林瘦娟蒙骗了。是她拜托我,找个机会,想跟你和解。冤家宜解不宜结——”

    董礼貌听见了,却没回头,只当做没听见。

    在心里撇了撇嘴:‘还不打不相识呢——’

    她倒是无所谓,对人既没那么宽大胸怀、却也不是小肚鸡肠。

    只是金奕言说的不是时候,她现在归心似箭,只想快点见到陈量行。

    到了陈院长办公室,脑海里还在思忖着,金奕言何必这么巴结。

    难道是觉得她重回中流砥柱的位置,参破了陈院长对她的特殊偏爱,甚至误以为他俩有一腿。金奕言若不巴结的小夫人,她去吹吹枕边风,让她走背运?

    先不说董礼貌有这么缺德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无冤无仇,她怎么会拿优秀同事的前途作法。

    还是金奕言物伤其类,把自己带入成林瘦娟了,就开始站了受害者立场。

    陈量行那么有原则的人,也不会由着人胡来啊。

    董礼貌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当成镜子照了照,确定刘海都摆在了魂牵梦萦的角度,才准备敲门。

    就见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门打开,是刚换好衣服的陈量行。

    董礼貌往里张望了一眼,看见了他的生活用品,直接睁大了眼睛。

    规矩礼仪都忘了,就那么大咧咧地走过去:“谁啊?咱们俩才分开不到两天,你就背着我金屋藏娇了?”

    陈量行回身关好门,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办公室,路过她身边时,一眼都没多看。

    坐在办公椅上,才说:“小董,注意形象。”

    董礼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那咱们晚上老地方见——”

    回头正准备关办公室的门,又被陈量行制止了:“不要关我门,免得被人误会。还有——”

    他顿了一下,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提醒道:“这里有监控。”

    董礼貌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

    “心里没鬼,才敢放肆。若真有猫腻,哪儿敢口无遮拦。”

    不过想到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空降过来做院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得罪了谁。也没什么跟女下属相处的经验,被女同事诬告潜规则、性侵。

    他被停职调查了半年,影响极其恶劣。后来还是文[和谐]化部的朋友出面摆平,还他清誉,也差点使他丢了工作。

    再往后,他便格外小心了,谨言慎行,不给别人落下话柄。

    有时候董礼貌都替他累的慌。

    “我看见楼下水牌了,得给美工大大加个鸡腿,一朝梦回民国啊。”董礼貌前天晚上还梦到他了,跟他在台上一起唱《乌龙院》,演出结束后,他抱着她在台上转圈圈。

    “这年头有正常审美的人不多了,我上回还看见一组京剧题材摄像,那个男网红穿着裤衩、戴着旦角儿的行头,还说要传播京剧。真辣眼睛。”

    “嗯。那水牌上的字,是我写的。”陈量行不动声色地说。

    董礼貌便更是惊喜了:“原来是出自你的手笔,难怪了。”

    陈量行琴棋书画都擅长,只是工作太忙,又不好显摆,便多年未展示过了。

    “你到底是有多重视这次演出,还劳动您大驾,屈尊降贵,亲自写水牌。”

    陈量行是个低调谦逊的人,不会因为自己久不登台、想一鸣惊人。

    那必然是因为重视自己。

    “是。欢迎你回到演员队伍,小董。”陈量行嘴上说着欢迎,可还是那张扑克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喜悦。

    “你隔壁是怎么回事?你年年把奖金补贴给京剧院,买行头、补贴残障同事,怎么把家也搬来了?国家年年拨款那么多,你又不往自己兜里装。你别告诉我,是京剧院没钱了,所以你把保安的钱也省了,自己跑这来看大门。”董礼貌又开始胡思乱想,应该不会是他在外面安家,有了小蜜吧。

    “是。我的工资不够用,就打两份工,再找个兼职,兼起了保安的活儿。”陈量行一本正经地说完,见她惆怅的脸,忍不住勾起来唇角。

    “是我为了方便工作,过来院里住。”

    “不可能。”董礼貌一口否了,仿佛早已看穿了他:“你以前工作那么忙,都没在这安家。现在已经是行家里手了,工作流程也熟练了,工作步骤也删繁就简了,怎么可能不回家?”

    “嗯,小董,你要学会给别人留点隐私。”陈量行说。

    他这么说,董礼貌就更抓耳挠腮地好奇了。

    “可你不告诉我,我会惦记的睡不着觉的。”

    她不是好奇害死猫的性子,可对于他身上的古怪事,总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嗯,我只是在这里暂住,京剧院附近的酒店都住满了,常年被过来旅游的游客霸占着。我不想把这事告诉朋友,就没去朋友家暂住、打扰。等我找到了房子,就搬出去。”陈量行低头摆弄了两下手中的钢笔,还是跟她说了:

    “我的婚姻出了点状况,最近在打离婚官司,就搬出来了。”

    “好。谢谢院长大人教诲,我开始学着尊重别人隐私了。”董礼貌石化在原地,知道再打听就不礼貌了,立即向他敬了个礼。

    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猥琐的心理,暴露在神色上。

    笑意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拼命毛遂自荐道:“你住我家隔壁吧!是一套小公寓!房租便宜,离京剧院近!反正你一个人住,也不需要那么大。而且,你那点工资,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如果都拿去租房,我怕你忍不住贪污腐败。”

    “小董,谢谢你给我的建议。”陈量行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翻面前的工作公函,十分矜持道:

    “那么,就麻烦你把中介或者房东推给我。”

    董礼貌已经觉得周围开始冒粉色泡泡了,还是压抑着自己,说着违心的话: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您要不要再跟她沟通一下?”

    说完,又开始后悔,有道德真的好痛苦,还不如做自己。

    真怕他听进去劝了,可惜面对面沟通,不能像撤回消息一样,两分钟以内就能收回。

    好在,他只是一板一眼地说:“小董,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私事的。”

    董礼貌咬着下唇,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他的私事就好了。

    可想到他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中年抛弃发妻、二婚娶了比他儿子年龄还小的貌美女下属,被人说闲话倒在其次,会影响他工作、动摇他坐的这个位置吧。

    “怎么新年的第一天你就开工了?今天可来可不来,很多同事都没来。”陈量行说完起身,将她一颦一笑的小动作、尽数收到眼底。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惆怅、一会儿若有所思……他只觉得可爱极了。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她对他没有防备,在他面前总是卸下所有伪装和面具。

    “走吧,我约了周老板,我们今天去登门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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