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不过头点地,凡事都得有个头吧。”董礼貌握着电话的手,不停在颤抖。

    “蒋蒋的身体现在不合适再继续工作,资本吃人不吐骨头,你们也不在乎是不是会将他逼死。那这样,我去拍戏还钱。你给我们一个准话,我要赚多少钱,才能终止这份合同。”

    “你的条件比他好多了,资本家的丑孩子、都能进娱乐圈拍戏,你去给大家洗洗眼睛,是好事呀。”崔辽不徐不疾,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蒋先生见色忘友,跟师父对着干的时候,可没想过谢佬的地位和威严。你也就别提什么杀人头点不点地了。至于多少钱,跟你们违约需要赔的赔偿金一样多,就行。”

    董礼貌倒吸了一口冷气,试图跟他讲道理:

    “那是个天文数字,即便是现在当红的一线演员,也得不吃不喝不睡,白天黑夜地工作,十几年也还不完。你这是诚心为难我,不是谈判解决的态度。”

    帮谢季昌做事需要十年,若蒋文明去蹲监狱、作为经济犯,可能也是十年八年。

    她现在倒不知、是不休不眠的在娱乐圈里装疯卖傻好,还是去当劳改犯更好。

    “其实我想问一下,我在背债打工的时候,中间会不会又出无数个合同、来给我使绊子。新合同套旧合同,让我永远还不完,根本还不完。比如说,你让我扛票房,可我扛不起来,扑街了,我又欠了谢季昌两个亿。你要求我唱片销量八千万,可我卖不动,于是又欠谢季昌三个亿。”

    那边很快传来崔辽低低的笑声,没给她保证什么,只有更多的无所谓:

    “既然你都不信任谢佬,那咱们还有什么可谈的?还有,作为你男朋友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总得有点敬称吧?如果蒋文明一口一个周锡久,直呼其名,你觉得合适吗?”

    “别总拿我师父碰瓷了,谢季昌教过他什么?全靠他从前上万场露天演出,自己摸盘滚打总结出来的经验扛着。你让我们信任你,可你总得拿出来值得人信任的言行举止来吧?”董礼貌回敬道。

    “你师父也没传授过你啥啊。你师父对你事业上的帮助,还没有谢佬给蒋文明的资源雄厚豪横呢。”崔辽啧啧了两声,已经不准备继续跟她聊下去了:

    “你这是谈判的态度吗?我可没空听个娘们咋咋呼呼。还有,我告诉你,咱们国家有14亿人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一板砖下去,就能砸着个好看的。你以为谁是天选之子,非你不可呢?谢佬正在栽培新人,马上就要推出新的明星了。”

    董礼貌不大关注娱乐圈,不知道名利场改朝换代这么快。

    不过那些年轻的小花、小鲜肉,一茬接着一茬,有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有些又突然永远销声匿迹了。

    “好,我相信你说的。我对自己刚才的态度表示抱歉,是我多有冒犯。我还想跟您确定一下,如果我答应,能否把这份合同作废。不然你手中永远捏着我们的把柄,没有希望的奋斗会让人绝望。”

    “开什么国际玩笑?卖身契给你?你觉得那些被卖到缅北的猪仔,诈骗团伙会把护照还给他们吗?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你总给我提什么意见?”崔辽语气终于有些不耐烦,在这样的深夜,原形毕露。

    白昼时的理智尽数褪去,黑夜总是容易任由情绪发酵。不管是暧昧的情绪,还是糟糕的情绪。

    “我把合同作废,还能指望你老实干活,替谢佬卖命?真当谢佬是□□,不在规章制度下办事,能为所欲为?”

    “挂了挂了。”崔辽烦躁地甩下两句话,紧接着,电话里便传来一阵嘟嘟声。

    谈判失败,董礼貌在他挂电话前,好像还听见了他的国骂。

    从来不会精神内耗的人,此刻也有几分怀疑自己。

    是不是她真的情商低,不会办事。

    可对方张开了血盆大口,她不知该如何与虎谋皮。

    她握着手机,重新坐回到壁炉旁,就在蒋文明方才坐过的位置。

    看着小金毛蜷缩着身子,躺在门口的位置,好像不知道冷。

    也是,有天然毛皮。

    过段时间回了北地,可以养只哈士奇。在南城热昏头了,回北地脑子清醒,才能从二哈,变成一位领主。

    董礼貌正胡思乱想着,看着炉火一跳一跳,目光迷离,有几分昏昏欲睡。

    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她正瞌睡、准备闭上的眼睛,陡然间睁开。

    通讯录上没有备注名字,却不是陌生号码。这个电话号她太熟悉,化成灰也记得。

    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接了下来。

    “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陈量行低沉暗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不知在忙些什么,只听见他的一阵脚步声。

    “我帮你联系了律师,也不跟我说声谢谢?”

    “谢谢。不对,你不是不让我跟你客气吗?”董礼貌思绪游离地迈过门槛,站在庭院檐下,看着初雪飘飘洒洒。

    不敌北地的漫天飞雪壮观,寒冷却没少半分。

    “你背后怎么那么吵?你在忙?”

    忽然想到他们住在一起时,只差打通中间那道墙。

    他去应酬时,十分配合她查岗,还给她发来酒桌上的照片。

    只不过他的拍照技术一塌糊涂,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只看了国宴级别的饕餮大餐,却没动几筷子。

    想必都是一些走过场、不执行光盘行动的权贵。

    “我担心微信上说不清楚,才给你打了电话。也是怕你不回复。”陈量行似乎跟她想到一起去了,不过想必她没了身份、再不会让他拍现场照片、自证清白了。

    她总是这样霸道任性、幼稚又洒脱,她高兴的时候,不管他是不是有妇之夫。她不想要了,他又必须冷淡疏离。

    “现在从一线工作退下来了,没那么忙碌。我没在应酬,是在医院里。”

    董礼貌几乎不由控制地、心脏瞬间被揪了起来:

    “你、你生病了吗?还是去医院探望朋友。”

    “我不要紧。老毛病了。不过你如果来看我,我兴许会好的更快点。”陈量行轻描淡写地掩饰了过去,还是因为她的担心、而不自觉语气轻松了几分。

    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很快压下了心情愉悦。

    以前倒是不知,他这样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修炼成仙的人,也会被她影响情绪。

    因为她的冷落,而镀上一层阴霾。又因为她的关心,轻易逆转成了好心情。

    “你别怕,我不过随口跟你调侃两句。说说吧,你遇见什么难事了。”

    董礼貌支吾了半晌,也没组织好语言:“你问律师不就好了?”

    其实是不知该不该跟他说,用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

    可不知是不是头一遭遇见这样棘手难办的事,她的锐气和勇敢都不灵了。不让她栽这个跟头,谢季昌就白在黑白两道混了这么多年。

    “关于你的事,我不想最后一个知道。就像,我也从来不在别人口中了解你。”陈量行语气淡淡,却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给她无尽安全感。

    “如果我想找人查你,会很容易。可我不想那样做。会有监视你隐私的嫌疑。”

    他努力不去了解她的生活,自动接受她的所有屏蔽。她不知道他克制的有多辛苦。

    “就是——”董礼貌突然不想一个人扛着了,她本就不是故作坚强的性子。

    “我是遇见点麻烦,也不是我,是我男朋友。但我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只享受他的好,遇见事了就跑。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承认,我现在不知该羡慕,还是嫉妒他了。”陈量行在心底‘啧’了一声,暗叹还是她的小奶狗有魅力。将一个不婚不育、自私自利的不羁灵魂,规训成了的重情重义、贤妻良母的道德模范。

    “我还以为,你做事一向只讲随心所欲呢。原来你只对我任性妄为。”

    他忽然又不气了,一边胸闷,一边自愈。

    她在他面前彻底放松,不用戴着面具,可以口无遮拦,正是他给了她所有的纵容和安全感。

    他也不愿意她跟自己之间,总是隔着点什么。

    “他怎么了?若是你的事,我还能听说一点。别人的,我很少关心。”

    原来他是这样自扫门前雪的性子,看来从前对院团内的同事关照,是因为护犊子。

    他与蒋文明的善良不同,一个有锋芒,一个有底线。

    陈量行只对自己人好,除了他的领地,其他人生人勿近。蒋文明不对礼宝讨厌的人好,总与她同仇敌忾。

    “你不知道他师父有多过分,完全拿他当血库。利用北地人对人天然的信任,不设防备,骗他签了那个天坑的合同。可是这事不怪他笨,谁会对师父留后手?就像哪个孩子,会算计老父亲?他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一辈子当牛马,要么去坐牢。”董礼貌一股脑地全倾泄出来,哪怕没什么用,可有个人能说说,好像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哪怕继续孤军奋战,找到了缺口,诉说过后、明日天亮,又能元气满满地应战。

    “律师说,我们胜算很低,因为谢季昌是老油条。除非——能让他撤诉,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才给他的狗腿子打过电话,软磨硬磨,可对方只认钱,软硬不吃。我现在真的想直接发疯,要不让我姐把他刀了,反正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或者我去使美人计,出卖色相、让他把合同作废。要么直接认了,那么多房奴,一辈子给银行打工,不是也活着呢吗?也许,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本来就是奢求,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能洒脱的活着,或者随心所欲活着的人,只占世界总人口的0.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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