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们接一下。”慕少辞道。

    “不,我怕她们咬我。”看两人那凶狠的眼神就是恨不得咬死他们的样子,渗人得很。

    栖月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直接问呗。”整得好像给她们接上她们就会说一样,白费劲。

    瞧他没有说话,栖月问两人:“你们拼死都要效忠的是黎国人吧。我倒是好奇,他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一心忠于他们,甚至不惜性命。”

    两人没有半点要理会她的意思,甚至其中一人还对她翻了一个白眼。

    栖月不怒反笑,轻声道:“因为他们告诉你们,你们是黎国人,所以你们要对黎国忠心。若是生了背叛之意,你们体内的噬心蛊便会让你们活活痛死,对也不对?”

    此言一出,两人挣扎的动作当即一顿,眼中渐渐浮现出惶恐,她怎么会知道的?

    她们瞪大眼睛,想问栖月可是无法发出声音,反倒是让口涎顺着下颌留下,模样格外狼狈。

    栖月取出手帕,轻柔地为她们接好下颌,顺带擦了一下溢出的涎水。

    语重心长地问:“倘若你们不是黎国人,倘若你们没有噬心蛊的控制,你们还愿意为黎国人卖命吗?”

    两人盈满杀意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恍惚,栖月话中的事是她们从来没有想过的一种可能。

    可即便是真的,她们又能何去何从,这一生不过如此,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就算没有成为魅影,她们依旧如同浮萍,在这世间孤身一人无处可依。

    即使真如栖月所言,她们不是黎国人,但至少在成为魅影后她们有屋能居,衣能御寒,食能裹腹。较之那些不幸流落秦楼楚馆谈笑卖唱的女子好上不知多少倍。

    栖月的话让她们生出了向往,却不能撼动她们坚定多年的决心。

    一室寂静,栖月早已知晓她们的心意。

    转身缓步走到一旁,透过牢房上方的小洞口,能看见的仅有外头的一小片天空。

    就像那些困于深闺宅院的女子一般,拼尽全力能瞧见的不过是头顶的一方天地罢了。

    等到了年纪,嫁了人,不过是从一座囚笼换到另一座罢了。

    她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外头的天地有多么宽广,在旷野上策马有多畅快,山原上迎面而来的风有多么自由。

    世道如此,她跻身其中,与她们并无任何差别。而今所得的自由皆是阿娘以命为她谋得的,她又能做些什么?

    栖月闭了闭眼,沉声问:“若是我能为你们解了体内的噬心蛊,你们可愿意为我们效力?”

    “噬心蛊早已失传,当初给我们种下蛊虫的人怕是都无法解开,你莫要口出狂言欺瞒我们。”

    栖月踱步至两人跟前:“两位姑娘连死都不怕,何不一试。”

    “不必了。”一人冷声拒绝。

    “就算你能给我们解了蛊,我们亦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另一人同样道。

    效忠黎国是她们半辈子的执着,她们一直将其视为毕生的使命,怎么可能因为外人的几句话而动摇。

    栖月抚掌而笑,赞叹道:“二位姑娘好胆识。”

    “大人,我们怕是要无功而返了。”说着,栖月趁着二人反应过来之前重新卸了她们的下颌。

    两人先是一惊而后愤怒地瞪着栖月,完全没想到方才举止温柔的姑娘能在瞬息间下如此狠手,干脆利落地一手一个卸了她们的下颌。

    “不好意思了,两位。”栖月抱歉一笑,径直转身离开。

    即使早就料到魅影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被他们策反,她还是想试一试。而今看来与其让她们效忠月国,倒不如直接给她们个痛快还能绝了后患。

    走出大牢,栖月问慕少辞:“大人留下她们是为了盘问许家的运粮路线?”

    “是,也不是。”他们需要尽可能知道这些魅影在月国期间究竟做了多少事。

    “查粮路为何不从许家入手?”许家是商贾,运粮自然是有一条固定的线路,经过关卡需要出示路引,临时更改定然不能轻易掩人耳目。

    与其耗费时日在魅影身上,倒不如让许家人开口,没准能更快些。

    清楚她的意思,慕少辞道:“已经让温岑与温岳去许家了,希望赶得及。”

    想起打从出门就消失的温家兄弟,栖月这才明白他们的去向。

    “他们运走了多少粮食?”栖月问。

    “许家是贩粮大户,月国多地皆有他们的商号,他们约莫在大半个月之前便借着行商的名头大肆收购粮食,由商队往外送。”

    将粮食拉到边地,让事先潜伏好的黎国军队将粮食“劫走”。

    他们暗中打点好了几位官员为他们此举“保驾护航”,原是不会惹人怀疑的,可这一次陛下突然派人去到边地查探。陛下的人与狼狈而回的伙计们撞了个正着。

    他们将灰头土脸的伙计们扣下细细盘问,一问之下居然发现了此件怪事。

    商户执意往边地贩粮而屡屡遭劫,他们非但没有报官,反而愈挫愈勇。

    其中蹊跷引人生疑,他们仔细一查,发现了极为不对劲之处。这根本是有人趁机将月国的粮食往外送,假借劫匪之行掩盖他们赠送的目的。

    月国春季渐至,粮苗才开始往田里种,举国上下这一阵皆是依靠先前的屯粮过活。此时,月国境内的粮食被人大量外送,届时国内屯粮不足,必然引起粮价飞涨。

    要是再出现个天灾人祸,岂非是雪上加霜,国将不国。

    慕少辞道:“陛下下旨领我们彻查此事,务必要尽力追回先前‘遗失’的粮草。月国已向黎国发出国书,欲就此事向黎国讨个说法。”

    先前的事尚且能被黎国人糊弄过去,这一次,劫粮食的是板上钉钉的黎国人。月国纵使国力稍逊于黎国,但绝不能任人明目张胆地踩到脸上。

    栖月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想起许家,她忆起在茶馆遇见的几个落魄公子。她问:“许家中是否有人因百宁郡一案的牵连而被罢官?”

    “怎有此问?”

    栖月简要提及了自己在茶馆中遇见几人的事。那之后,她曾传信让人去查一查许家的事,后来匆忙离京,倒是没来得及去问情况。

    她想,她要抽个时间去问一问了。

    “你……”慕少辞说了一个字又止住话,面色纠结。

    “阿辞想问什么?”

    “瞧你对隐谷的事似乎很了解……”慕少辞观察一下栖月的神色方才继续道:“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若是不想说便算了。”

    栖月哑然失笑,调侃着:“你倒是能忍,现在才问。”

    先前看她熟练地对付隐谷人,他怕是早就心痒难耐了,能忍到如今才问倒算个本事。

    “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是你想知道也没有那么容易,我的事只能说给自己人听,你可想好了,别后悔哦。”

    正说着话,有人从牢中出来了。栖月定眼一瞧,是林尚书。

    她往慕少辞身后站了站,借他的身形挡一挡自己。

    林尚书看见慕少辞立刻大步向他走来,关切询问:“身体抱恙怎么不在府中歇息?”

    打量着慕少辞似是无大碍了,林知远打趣道:“你小子,年纪轻轻便屡次遭罪。长此以往,老夫都快比你康健了。”

    慕少辞抱拳一礼道:“尚书大人自然是身强体壮,长寿安康。”

    “唉。”林知远摆手,努力压着上扬的唇角,继续关心:“你今儿到底是害了什么病,居然连大夫都诊不出来。”

    慕少辞脸上露出几分庆幸,心有余悸道:“实在凶险,幸而有神医在,下官才能化险为夷。”说着,他侧身让出被他挡住的栖月。

    “这位便是落云谷的栖月神医。”栖月从他身后走出,对林知远道:“尚书大人,久仰大名。”

    “神医客气了。”林知远乐呵呵道:“早有耳闻神医妙手回春,如今算是见识了。”

    慕少辞道:“我们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客气之后,慕少辞带着栖月离开。林知远原没有觉出不妥,直到他看着两人走上同一辆马车,才缓慢瞪大了眼。

    马车内,栖月不经意地抬眼发现某人翘起的唇角,她问:“何事让阿辞欣喜,不妨讲与我听。”

    “方才林尚书可是瞧见咱们上了同一辆马车,若是来日他问起此事,我该如何说。”

    忆起栖月离京前的打算,他忍不住心潮澎湃。

    栖月扬了扬眉,原来是想这事。她沉思片刻道:“你告诉他,我是受人所托前来护你周全的。至于是何人让我前来,我不能告知。”

    慕少辞一愣,不是说要痴缠他吗?怎么又变成保护了。

    “我改变主意了。”栖月俏皮地眨了眨眼,“阿辞在外人面前莫要露馅了。”

    “至于人后……总归我的心是与阿辞一道的,其余的事没有那么重要。”

    马车正以龟速行过闹市,栖月掀帘瞧了一眼,“我还有些事,晚点再去寻你。”

    “不是说要保护我?”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栖月忍俊不禁道:“我相信阿辞能保护好自己的,等我回来记得给我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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