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写好给蒋叔的信。

    她磨了墨,斟酌片刻才落笔。深夜寂静,唯有狼毫划过宣纸的细微动静。

    不消片刻,栖月便写满了大半张纸。等她放下手中笔,活动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写了四大张纸,一时失笑。

    这些日子,月国刑部、户部与边军一道合力拦截了许家外运的大部分粮食,甚至还有喂养军马所需的精细草料。

    许家只是商贾,无法抵抗朝廷之力,但被他们“送人”的粮草几乎没了回来的可能。

    黎国给予的答复便是推出几个无足轻重的替死鬼全了双方的颜面,另提出“和亲”的请求妄图以此稳固两国关系。

    国书上言:粮草之事实属他们监管不利,为全两国之谊,他们愿意让长鸢公主和亲月国。

    要是如此便罢了,国书还加上一个请求言,帝后自幼便对长鸢公主宠爱非常。

    昔年无奈送她前往燕国为质,而今又为了黎国将她送来月国,望月国皇帝念在黎国帝后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能准允公主自择一个心悦的夫婿。

    宠爱异常?当真可笑,想让长鸢搅乱月国皇室还要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惜他们面子功夫做得极好,月国不能直接拒绝,否则便要落人把柄。

    思忖间,夜风自窗台袭入,猛地扑向烛台,烛光剧烈地摇晃两下,最终脆弱的烛芯不堪重负地倒在蜡油之中。

    屋内陷入无边的黑暗,似与外头的天色融为一体。

    夜深空寂,一夜好眠。

    ……

    为了迎接三国的使臣,礼部上下官员忙了大半月,在他们匆忙准备好一切后,黎国的使臣率先抵京。

    皇帝命明王与裕王率领礼部官员出城迎接以彰显月国对使臣的重视之意。

    早朝一散,明王就急不可待地喊上人,火急火燎地带人出了城。

    礼部尚书和裕王面面相觑,想劝说明王,不用这般着急。可碍于明王的权势与脾性,他们终究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随着明王一道出城。

    一群人站在城外,自天色朦胧一直等到日上中天。

    几位年长些的大臣跟着两位王爷站了大半天。他们上了年纪又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瞧着兴致高昂的明王他们不敢多言,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裕王与礼部尚书,希望两位大人能够出言规劝明王,让他们这些老家伙可以喘口气。

    裕王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与同样狼狈的礼部尚书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劝道:“皇兄,要不先让各位大人进轿中休息片刻,这日头毒辣,要是将各位大人晒出个好歹也是不妥。”

    明王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而环顾一圈身后众人,瞧着好几人面上克制不住的哀怨之色,他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光想着让黎国的皇子公主瞧一瞧他们月国的气度,把父皇交给他的任务圆满完成,没料到使臣竟然久久不至。

    他们等了大半天,他年轻力壮站半天倒是无甚影响,可对于其他人……

    反应过来,他急忙招呼大臣各自进轿子休息片刻,看到他们对裕王投去感激的眼神,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

    可恶,又让皇弟寻了机会赢得人心。

    莫名其妙的被明王幽幽地扫了一眼,裕王顿觉无奈,他的好皇兄气量未免太小了,多大点事至于吗?

    明王在裕王看向他时又挂上和善的笑容,温和地询问:“皇弟不如同尚书大人一起去歇息,这儿有皇兄看着。”

    他非要如此客气,裕王便成全他:“有劳皇兄了,皇弟的确有些守不住了,到底是皇兄身强体壮。”

    日常恭维后,裕王走向自己的轿子,弯身坐了进去。

    在明王的再三劝说下,礼部尚书也上了轿子,十数人顷刻间剩下明王与他的两个随从立于城门外。

    其余人都缩在各自的轿子里头躲避烈日的炙烤。

    烈日之下,吹过的风都显得燥热。

    没过多久,明王身上的衣裳浸透了汗水,他感觉头晕目眩,在侍从的搀扶下坐进马车。

    不知过去多久,明王的侍卫匆匆来报,远方出现了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瞧着是黎国的使臣。

    众人纷纷走到城门口,静候使臣驾临。

    百余人的车队快速移动,很快便到了城门口。

    车队打头的是一辆华丽的马车。

    车身以上好的紫檀木打造而成,镶嵌着一颗颗耀眼的赤色宝石,金色纹路镌刻在马车上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车帘随着马车的行驶而呈现出如同水波荡漾一般流畅的曲线。

    虽未瞧见马车内的光景,但仅从外表便能猜到内里该是如何的奢华靡费。

    车队刚停稳,后一辆马车中的人先出现在众人眼前。

    少年大步跃下马车,穿着一身墨色锦袍腰间还挂着一物,金灿灿的晃人眼。

    他没有理会月国的官员,而是走到最前头的马车旁,一把掀开了车帘。

    长鸢公主弯身从马车内出来,黎贺殷勤地伸出手臂。

    黎雪鸢扫他一眼,抬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踩着车凳缓步下了马车。

    红裙曳地,光贵明艳。

    明王率人上前,对两人客气道:“想来二位就是黎国的长鸢公主和三皇子。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幸苦了。”

    “不如先随本王进城到驿馆稍作休整。”

    “你是何人?”黎贺斜眼扫视明王,毫不客气地问。

    “本王乃是月国明王,这位是我的皇弟裕王。”明王说着示意身边的裕王。

    裕王顺着明王的话露出一个不算失礼的笑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更没有其他动作。明王很满意他的识时务,继续开口邀请使臣去驿馆休息。

    黎雪鸢抬眼在人群中寻找一圈,没有寻到她想看见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问:“慕世子可在?”

    明王的笑瞬间僵在脸上,皱眉问:“公主寻慕大人有何事?方便的话本王可以代为转告。”

    “不方便。”黎雪鸢不咸不淡地回答,分明是半点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既然慕世子不在,我们先去驿馆,劳烦……王爷带路。”黎雪鸢说完,径直走上马车。

    黎贺挑了下眉,对明王拱手道:“有劳王爷。”

    而后再不管明王脸色如何,快步跟在黎雪鸢身后,赶在她上车时抢先给她掀开车帘。

    礼部尚书小心地出言提醒:“王爷,咱们该进城了。”

    明王冷睨他一眼,甩袖上了自己的马车。

    尚书长出一口气,猝不及防之下与裕王无奈的眼神对上,这一刻两人竟莫名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摇了摇头,招呼众人各自准备,而后领着黎国的皇子公主及其几个贴身护卫入京前往驿馆,其余人便安排在城外的驿站,由月国守军保护。

    京城之中难得如此热闹,不少摊贩都在闹市边张望,瞧见黎雪鸢的马车更是唏嘘不已。

    仁心药铺中,一切仿佛都不受影响。栖月在后院教林柔功课,趁她埋头书海中,栖月取出一本医书,坐在窗边翻看。

    房门被人轻叩两下,林柔猛地从书中抬头,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望向栖月。

    “你接着看书,我去开门。”栖月放下书,温声安抚。

    林柔点了点头,目光落回书页上。

    栖月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挽竹站在门口,低声道:“姑娘……”

    还没说完就被栖月抬手打断,她示意屋内林柔还在看书,不要惊了她。又指了指对面的屋子示意他们过去说话。

    挽竹会意,往旁侧退了几步。栖月看了一眼林柔,发现她正往门口瞧,撞上她的视线,林柔忙垂头,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栖月不由失笑,叮嘱道:“你安心看书,我与师兄说几句就回来,莫要偷懒。”

    林柔立刻点头保证:“云姐姐你放心。”

    栖月得了保证满意地带上门,与挽竹去了对面的屋子。

    “说吧,出了什么事?”

    “主子……”挽竹焦急喊道,“大事不妙了。黎国使臣方才抵京,听说长鸢公主在城门处当众询问郎君的踪迹,眼下京中都传开了,说长鸢公主对郎君有意怕是……”

    “哦”栖月淡淡掀眼:“你急成这样就是为了这事?怎么如此不稳重。”

    挽竹急得就差拍大腿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居然会如此的……不在意。

    “主子你就不担心?”

    栖月反问:“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近来是愈发不稳重了,日后遇事要先想一想。”

    “可是主子京中都传开了……”挽竹弱弱道。

    关乎主子的终身大事,他哪里能淡定得了。他可从来没见过主子对哪个男子是对郎君那般的姿态,何况这也不是他自己要来的。

    正想着,栖月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在郎君身边当差倒是清闲了许多。”

    挽竹一惊,“属下……”

    “行了,快些回去。你既然领了郎君的月银就好生当差,别整日想些歪七扭八的事。”

    “是。”挽竹没有得到栖月的回答,看她催促他回去也不敢再问。

    准备离开时,栖月突然道:“告诉他,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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