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回答,一个小宫女追了过来,把凑到她眼前的人拉走,避她如蛇蝎一般。

    那个小宫女把燕锦欢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殿下你怎么跑那么快,要是被人伤着了该如何是好。”

    说着,小宫女还趁燕锦欢没注意用不善的眼神剜了黎雪鸢一眼。

    “殿下,咱们先回去,陛下一会儿要带你去御书房。”丫鬟说着就要把燕锦欢带走。

    可她没有要挪步的意思,对丫鬟问:“玉露那是谁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未见过她?”

    她如此问,玉露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如实相告。

    “殿下,那是黎国的长鸢公主。”

    望着黎雪鸢一身的狼狈,燕锦欢惊诧:“她就是长鸢公主?”

    “对啊,殿下咱们快走。”玉露半拖半拉地把燕锦欢带走。

    她听说黎国人擅长对人使一些阴毒之物,陛下和皇后特意嘱咐她看好殿下,莫要让她与黎国人接触。

    “唉……”燕锦欢被玉露带走,不知想到什么,她频频回头,欲言又止。

    黎雪鸢对此并不关心,她更担忧的是接下来的日子会受到什么折磨。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却是一反常态的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恐慌。

    后来她才知道是皇后派人去敲打了那些欺辱她的人。

    皇后萧氏正是那个令黎国军队闻风丧胆,溃不成军的萧家之女。萧家正是让她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

    她面上尽是麻木,心中嘲讽,是那个看起来就很蠢的公主暗中告的状?以为这样她就会对他们感激涕零?真是又蠢又天真。

    再后来,那位公主不知道抽得什么疯,居然选了她做伴读。

    她面上恭敬,心里不停嘲笑她的天真,把一只毒蛇放在身边,实在愚不可及。

    那个病秧子不仅极好看书,整日还有一堆弯弯绕绕的道理挂在嘴边,她疑惑极了,一个比她还年幼的人怎么会比宫里的嬷嬷更烦人。

    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当然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燕锦欢只是让她陪她看书玩闹。

    于她而言哄一个善良蠢笨的姑娘总好过被人欺负。

    至少在她身边,没有人敢再欺负她,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给她寻不痛快,就连不善的眼神也得尽力憋住。

    那段日子,黎雪鸢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看着曾经对她极尽羞辱的人明明厌恶她,还要勉强露出友善的笑容,实在是痛快极了。

    后来她居然给身边的丫鬟们请了一个武学师傅,振振有词道:“女子学些本事,出门在外也能保护自己。”

    黎雪鸢坐在燕锦欢身边,殷勤地为她剥橘子皮,正暗自嘲笑她无知之时,燕锦欢突然扭头看她。

    以为被她发现了她在心里偷偷嘲讽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燕锦欢露出一个单纯可爱的笑脸,说出的话却让她想掀桌。

    她说:“阿姊你也去学。”

    黎雪鸢深吸一口气,把剥好的橘子掰下两块塞进她口中。

    还是别说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发火,让她跟丫鬟一起学,把她当什么了?

    燕锦欢腮帮鼓起,用力咀嚼。嘴上不能说话,她不停用眼神示意黎雪鸢过去练武。

    黎雪鸢扯起一抹笑:“我就不用了吧。”

    她又不会一直待在燕国,等归了家,她堂堂公主会缺人保护,何必自己沾手这等苦事。

    “阿姊……此言差矣。”燕锦欢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又开始她的絮絮叨叨:“咱们女子还是要会一点防身之术,阿姊自信有人保护,可是保护你的人能时时刻刻与你形影不离吗?”

    “再说了……”她说了许久,最后黎雪鸢还是拗不过她,臭着脸跟丫鬟一起扎马步,而燕锦欢就坐在一旁眼睛发亮地盯着她们。

    记忆慢慢回拢,过往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浮现。

    后来发生了许多许多事,多到现在她才明白燕锦欢的良苦用心。

    黎雪鸢垂下眼睫,失落道:“曾经我以为她蠢笨,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或许是她早有远见。”料到了她的未来。

    或许从始而终自以为聪明的人只有她。

    满心期盼地回到故国,可母亲的疼爱尽数给了皇妹,对她仅存无尽的不满与忌惮。

    忌惮她在敌国长大与她离心,对她的言行举止吹毛求疵,即使她拼命做到最好都敌不过皇妹轻飘飘的一句话。

    最后,稀薄的母女情分被一场简陋至极的算计轻松戳破。

    统御六宫的母后怎么可能看不破那是一场算计,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她的皇妹,她便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皇妹把罪名扣到她身上罢了。

    对上母后凉薄的、甚至带着威胁的眼神时,她安慰自己的所有自欺欺人的谎言瞬间化为一柄利刃割开她极力维系的幸福假象,露出内里血淋淋的伤口,同时将她心心念念的母女情分斩了个干净。

    之后,她无意听见了母后与贴身丫鬟的话,原来当初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救她,没想让她回到黎国。

    借她的手给燕锦欢下毒是为了搅乱燕国人的注意力;让她死是为了死无对证,而只有她死在了燕国,黎国才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向燕国出兵。

    他们的计策是一箭双雕,而她偏偏命大。

    那一刻,她彻底下定了决心。亲情既然是她吝啬于给她的东西,她不要也罢。

    但属于她的东西一定不会拱手相让。

    她凭借习得的鞭法把企图踩她的人全部狠狠抽了一顿,虽是因此挨了些罚,但她不要命的架势还是唬住了不少人。

    那之后,她的好皇妹对她亦是退避三舍,没多久她阴差阳错的被大长公主看好收为弟子。

    本以为师父是真心待她的,可是这一次,被推出来的人还是她。

    黎雪鸢忍不住双手掩面,语带哽咽:“她那样好的人我居然因为私心害了她,如果不是因为中了毒,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火烧死,她得多疼啊。”

    当初,给她药的是阿娘身边的人,她哄骗她药不致命,只要燕国乱了她就能回家。

    她太想回家了。

    栖月的眼眶早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她喃喃自语:“是啊,该多疼啊。”

    “我欠她一条命……不,我欠她良多,多到我哪怕穷尽一生都无法偿还分毫。”

    “阿月你说我该怎么办?”

    黎雪鸢眼眶微红,直直地注视着栖月,栖月抬手拭去眼角的晶莹。

    “殿下的故事确实感人,按理来说我为外人不该对此评头论足,可殿下既然问了我,我有一言相劝。”

    “你说。”

    “若是殿下未存害人之心便不要用他人犯下的恶事自困。或许……她对殿下的好仅是顺心而为,无需殿下偿还。”

    黎雪鸢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这句话,忽然抬眼问:“你说,我要是把她喜欢的人送去陪她,她会不会……会不会原谅我。”

    她眼中的疯狂之色激动地翻涌,好像终于为沉积心中的复杂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

    栖月平静地望着她,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便是想补偿她未必想要。时移事瞬她应该早就投胎了。”

    “不……”黎雪鸢拍案而起,不住地摇头,“不可能,她一定还活着。”

    她一个箭步冲到栖月跟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眼里露出乞求之色:“阿欢我知道你还活着,要是你不原谅我,你……你告诉我,别不理我,阿欢。”

    栖月扒拉开她的手,沉默地理了理被她拉扯得发皱的衣裳。

    “殿下清醒些,我不是她。”

    黎雪鸢固执道:“不可能,你身上有她的影子。我与她相伴多年,她的小习惯我再熟悉不过。”

    栖月面不改色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殿下没见过的并非不存在。”

    “那你喜不喜欢慕少辞?”黎雪鸢阴恻恻问。

    “京中喜欢公子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她的都是公主要找的故人?”栖月站起身,不甘示弱地迎上黎雪鸢的眼神。

    “她们不像她,你像。”

    “再像我也不是她。公主与其纠结这些无用的事,不如回去好好挑一挑你的如意郎君。”

    两人之间争锋相对,剑拔弩张之势,看着就像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可黎雪鸢突然软了语气:“阿月对我真是关心,如她一般。”

    栖月刹那间沉了脸,黎雪鸢继续道:“不管她喜不喜欢,我的心意到了就行,你说是吧,阿月。”

    “如意郎君?”这四个字在她口中一转,她红唇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我觉着慕大人就不错。”

    “哦。”栖月不咸不淡地应声:“殿下高兴就好。”

    这一下倒是让黎雪鸢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你不生气?”她震惊地问。

    “殿下高兴就好。”栖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故事讲完了,您该回去了,想来三皇子已经为你买回了花灯。”回去看灯去。

    “本宫不走。”黎雪鸢直接坐回了椅子上,一脸“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殿下真不走?”栖月问。

    “不走。”黎雪鸢哼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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