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莫叔叔丢下一屋子的纷乱请我们一家去吃饭,爸爸原计划是叫外卖在我们家吃,吃完饭后好一起帮忙收拾屋子,他担心莫叔叔一家晚上没有地方睡觉。

    莫林的妈妈显然更喜欢我爸的安排,可莫叔叔坚持己见一定要出去庆祝,莫林妈妈的表情一整晚都有些不自在,莫林就显得更加拘谨了。

    席间苗老师表现出了音乐家惯有的优雅,同时作为一名优秀钢琴老师张弛有度地活跃着席间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有展现自己的机会。但是这些展示排除了莫林,因为他妈妈成为了他的代言人,他似乎没有自己的想法。

    我今天帮老师搬了一天的书本和校服十分疲惫,因为把莫林错认成了女孩有些内疚,我是想补偿他,靠近他,对他更热情一些,可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十句话里顶多回答你一句,我也就没了兴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大人们聊天。

    爸爸和莫叔叔在大学里同一间寝室,出入总在一块,所以同学们总调侃他们为远航兄弟。哦!忘了介绍,我爸爸的名字叫苏航,我妈妈的名字叫苗艳青,我通常称呼她苗老师。

    莫林的妈妈是省剧团的花旦,师从一位全国著名的京剧艺术家,那位老先生曾经说过莫林是一根好苗子,所以他从四岁就开始学戏。

    四岁,我也在学钢琴了,不过,男旦要比学钢琴难多了。我望向莫林,难怪他的行为一板一眼有些奇怪呢!

    莫林的妈妈姓林,他的名字取得还真是简单粗暴,和他的性格一点也不相符。

    他们还要回家收拾屋子,于是入伙饭就这样草草收场,爸爸想跟去帮忙,被苗老师拦了下来。

    第二天我还要回学校帮老师的忙,爸爸和苗老师上班前一再嘱咐我要带好钥匙,记得吃早餐和午饭,多多关照莫林。

    好笑!他若是不去学校我上哪去关照他啊。说实话,我对这位新来的朋友有些失望,他虽然长得好看,却不是男孩应有的好看,性格阴郁,不善于表达,行为刻板古怪,跟他相处着实累人。

    下午,莫林带着林阿姨到学校领校服,我打起精神热情招待,并把他们引荐给各科老师,然后独自回到工作岗位跟他们没了交流。

    傍晚回家经过白发爷爷家的花圃,我照例向他打招呼,他却没有照例回给我一个“嗯”字,而是叫住了我:“小朋友。”

    待我走近,他从躺椅上坐起来问道:“你是不是会弹钢琴?”

    我蹲下身子回答:“对啊,我妈妈是钢琴老师,我经常参加钢琴比赛。”我挺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搭话,于是多说了两句。

    他从躺椅底下抽出一只用来搭腿的马扎示意我坐下:“那你有接触过小提琴吗?”

    我望向另一只躺椅上的小提琴有些抱歉地说:“学过一点,没耐心学那么多乐器也就放弃了。”

    “哦。”他摇了摇手中的蒲扇,似乎并不在乎我是否学有所成,平淡地问道:“你会给小提琴调音吗?”

    我审视着那把小提琴,琴体保养良好,但是琴弦已经氧化变色,显然很久没有换过了,所以琴弓也保养的不好,于是给出比较中肯的意见:“这个琴弦太老旧了,会影响音质,需要更换,琴弓也需要擦松香。还有,现在调音都用调音器了,你也可以买一个。”我心中生出一个疑问,难道他不会拉琴?

    白发爷爷有些晃神,努力分析着我话里的意思,嘴里咕哝着:“我不知道在哪里能买到这些东西,你能帮我买吗?”

    不知道在哪里买?也是,我几乎没有见过他出门,虽然他独居在这,但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每个星期都会送来水果和蔬菜,每个月都会从车上搬下一堆大米、油和生活用品。这个老爷爷的生活完全脱离了社会。

    这时莫林从楼道里转了出来,他似乎找我有事,在和白发爷爷问过好后,他把手里的一个A4本子垫在阶梯上,坐在了我旁边。

    “爷爷,你不会拉小提琴吗?”我终是没能忍住好奇心问道。

    他摇了摇头证实了我的猜想,他眼神空洞,望向桃树道:“这把小提琴的主人答应过我,会回来教我拉《梁祝》的。”

    “那她怎么没来,是不记得约定了吗?”我追问道。

    他又摇了摇头道:“不会!她一向守约。”

    “你有她的电话吗?我可以帮你给她打电话。”我掏出手机示意。

    可老爷爷不为所动,伸手从躺椅上取过小提琴横放在腿上,小心抚摸着。

    “如果你们失联了,可以到派出所查询,只要你记得她的名字,和曾经的地址。”我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老爷爷又摇了摇头,以为我不愿意帮他买琴弦,声音里透着失落道:“她知道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的,所以只要等着就好。”

    莫林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若是没有约定时间,岂不是白等了吗?”

    白发爷爷的眼神在我和莫林之间梭巡了一会儿后,表情凝重地说道:“有时候,等待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和莫林眼神交流了一下,都表示不能够理解。

    “爷爷,琴弦、松香和调音器我已经拜托了专业拉小提琴的师哥帮忙购买,他回了我短信,你看这几款怎么样?”我把手机里宋思洋回的短信拿给他看。

    他从我手中接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了句“你等等!”便起身回了房间。再回来时,鼻梁上架了副老花镜,手里拿着皮钱包和一包糖果。

    他把糖果递给了我,示意我和莫林分着吃,我道了谢用眼神询问莫林,莫林摇了下头,结果我们谁也没吃那包糖,我把糖果放到了茶几上,爷爷愣了一下,却也没再劝。

    他又拿起手机对着宋思洋发来的那些物品照片看了好半天,我心说,你又不懂行,能看出什么呀。于是转头问莫林:“你找我?”

    莫林微微点了下头,支支吾吾道:“那个……暑假作业……”

    见他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我烦躁地打断他道:“老师知道你是转校生,不会过问你暑假作业的事情的。”

    “可是……”他起身把那A4本子和本子里夹着的暑假作业递给了我。

    “哦,你有这样的学习态度,会让老师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我边说边翻开了那本暑假作业,里面的题做得七零八落。我指着空白问道:“这些题是不会做吗?”

    莫林点了点头,我在心中腹诽,你这不会做的也太多了点吧!

    这时,白发爷爷从皮包里抽出一叠钱递给我:“买东西的钱你先拿着,有多的就给你当跑腿费吧!”

    我一看,足足有五百元,没敢接于是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还是等我师哥买回来了,把发票拿给您看了,您再给钱吧!现在有他垫付,您不必担心。”

    白发爷爷见我话说得坚定,也不好再坚持,收回了钱道:“也好,还要麻烦你帮我换琴弦调音呢!”

    我客气回道:“不麻烦,顺手的事。”

    这时一阵夹杂着凉意的风吹过,桃枝轻舞,桃叶哼唱,我们默契地不再说话,静静地向树顶望去,红霞漫天,被遮天绿幕掩藏,只露出星星点点。各家厨房传来烹调的声响,很快院子里飘满饭菜的香味。暑假就这样结束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

    我起身准备向白发爷爷道别回家,他却突然说道:“今年八月就立秋了。”

    “嗯!九月底就是中秋”莫林接言。

    “以前这一片没有楼房,这一排桃树就是村头。”白发爷爷躺回到躺椅上,又摇起了蒲扇。“答应教我小提琴的那个人,当年还是个小姑娘,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总站在那棵桃树下拉着小提琴等我回来,现在,换我等她了。”

    所以,为什么错过了呢?

    “她拉的就是那把小提琴吗?”莫林问道。

    “嗯!”白发爷爷肯定了我们的想法。

    如果我没看错,那把小提琴是德国技艺上乘的手工琴,几十年前就能够拥有这个级别琴的人一定出生在书香门第,同时还大富大贵。如果说当年拉琴的人是小姑娘,那她现在应该年纪不小了吧!她还在世上吗?

    大院里的电子门锁滴滴一响,苗老师提着菜从侧门走了进来:“你们两个怎么在楼下?都忘了带钥匙吗?”

    我赶紧过去帮忙提菜:“带着呢!爷爷叫我帮点小忙。”

    苗老师向白发爷爷问了声好,又对莫林道:“你爸爸和你苏伯伯今天要加班,你要不要到我们家吃饭?估计你爸爸他们要加班到九点才能回来。”

    莫林点头道谢,欣然接受:“正好我也有暑假作业上的问题要问苏瞬卿呢!”

    我望着他无奈轻叹:“你那是有问题要问吗?分明是有一本作业要在一晚上全部写完吧!”

    我对于莫林暑假作业的应对策略是直接把我的作业甩给他去抄,并悄悄告诉他,不用认真,只要把空白都填满就行,反正老师也不会花时间去批改。

    我很好奇莫林的妈妈去了哪里,他们二人谁也没提,我也没敢问。我在厨房给苗老师打下手时把白发爷爷拜托我购买调音器的事讲了一遍。苗老师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给我作为零花钱,并叮嘱我,不许问别人讨要零花钱。这个规矩我当然懂,说这件事给苗老师听,就是让她主动给我零花钱,现在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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