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伙饭的当晚,爸妈又吵了起来,因为隔音不好怕被苏瞬卿家听到还故意降低了音量,最后他们都把气撒在了收拾屋子上,一直收拾到凌晨两点多。

    第二天早上,我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爸爸睡在沙发上,大概七点半他接了个电话就出了门。妈妈在十点左右起了床,去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两份早餐回来,和我吃完后继续收拾屋子。

    下午去学校找苏瞬卿领了校服,见了老师,妈妈把我送到大院门口,突然叫住了我:“林林,今年中秋汇演在九月下旬,妈妈必须回剧团了。”她有些愧疚,不与我眼神交流,轻轻把我拉进怀里抱了一下然后道:“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我迟疑着把质问的话憋回到肚子里,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松开我,一边在皮包里翻找,一边用比平时快的语速说道:“你们明天开学是星期一,我星期五……哦,不!星期六上午就能回来。”

    她从包包里掏出了皮夹,从里面拿出一叠钱递给我道:“我今天上午在这周围转了一下,这边饭店的卫生都还可以,你爸刚调过来工作忙有时候会顾不上你,你就去饭店吃,每餐吃饭都要发照片给我,知道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在摆弄着手机:“出门一定记得带钥匙和手机,手机里我已经给你充好了话费,你不用节省。”她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道:“我看邻居家那个叫苏瞬卿的小姑娘挺热心懂事的,你有什么事就去找她帮忙,星期六我回来会给她带礼物。”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大院门口,应该是妈妈叫的车。

    “那妈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她又抱了抱我,双手放在我的肩头捏了捏,然后转身上了车。

    我呆呆地望着车子转弯消失,鼻子开始泛酸。一楼的白发爷爷过来把电子侧门打开了,望着我,没说话,挡在门边示意我进去,他以为我没带钥匙吧!

    我向他道了谢,提着校服跑回了家。真安静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家里。酸涩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妈妈应该没有跟爸爸商量妥当就回了Z市吧!那么等到星期六他们会不会又要吵一架?整天吵架,再加上两地分居,他们会不会离婚?听说剧团的离婚率最高了。

    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抽噎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楼下传来小提琴调试的声音,我扒在厨房的窗口向下张望,从这里看下去正好能够看见白发爷爷家的花圃,苏瞬卿此刻正在那里拿着一把小提琴调试。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在这里我就只认识苏瞬卿。可是,我总得找个理由跟她搭话啊,毕竟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对!暑假作业!我抓起放在书桌上的暑假作业随便塞进文件夹,把手机和钥匙一揣就往楼下奔,下到楼梯口才想起忘了擦脸,赶紧揪起衣服的下摆随意擦拭了两下。

    我几乎是小心翼翼坐在了苏瞬卿的身旁,听她跟白发爷爷对话才发现,他们的关系并不熟络,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把小提琴和手机上,没注意到我哭红的眼睛,但白发爷爷注意到了,他刻意留我们说话,还拿了糖果给我们吃。

    掺杂了凉意的夏风吹来,把我心头的阴霾暂时吹散了,我望着一起感受夏风的苏瞬卿,突然觉得,反正大人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不如由得他们去,从明天开始我将拥有新的生活体验。

    不用早起练功、不用吊嗓子,我将交到朋友一起打球,一起打游戏。

    苏瞬卿的妈妈邀请我到他们家吃饭,说是爸爸要加班什么的,我猜以后这将是常态,便很自然的答应了。

    苏瞬卿把自己的暑假作业光明正大的扔给我抄,我有点好奇她在自己妈妈的面前都不用装一下吗?

    苗老师就是苏瞬卿的妈妈,我听苏瞬卿这样称呼也就跟着这样叫了。苗老师斜着眼瞟了瞟暑假作业安慰我道:“莫林,你是转校生,老师不会因为暑假作业的事难为你的。如果老师要教训你,就让她给我打电话。”

    她跟苏瞬卿说了差不多的话,难道这就是默契?我答应着,看苏瞬卿跟着苗老师进了厨房,我虽然在餐桌这边赶作业,耳朵却跟进了厨房。

    苏瞬卿把帮助白发爷爷买调音器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向苗老师询问:“你注意到那把琴了吗?是(她说了很长一段外文,我没有听懂)制作的,共鸣箱的底板上有签名。”

    苗老师有些惊讶,提高了些声调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苏瞬卿刚才说的那句外文:“他在德国是很有名气的制琴师,不过他制作的琴价值不一,也分早、中、晚期,早期的琴声音还是有些单薄的,中期的作品最好,是很多演奏家的最爱。晚期的琴演奏价值不高,但最为稀有,多数只用来收藏。”

    “哦?那我明天帮忙换琴弦的时候能不能劳您大驾拉一曲试试琴?”

    “我哪里有空,倒是你,让你学小提琴的时候推三阻四,现在,不但上点难度的曲子拉不了,连调音都得借助调音器!”

    “大人,时代变了,人类之所以能够掌控地球,是因为人类懂得使用工具。”

    “你个臭丫头,回头让你爸收拾你!”

    原来现实中真的有家长会跟孩子平等对话,原来孩子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喜好,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我到底喜不喜欢戏曲呢?

    我摸向自己的喉咙,师爷最常说的一句话浮现在脑海:变声期是男旦的一道坎,一多半的人都折在了这道坎上了。不知妈妈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声音在不可抑制的变粗,喉咙像着凉感冒时一样失去控制,这已经不是练习技巧能够解决的问题了,我正在被无力感打败。

    爸爸提出让我体验普通学校生活的时候,我有一种解脱的快感,只是面对陌生和未知的恐惧让我忽视了这种解脱。苏瞬卿让我不在对陌生抵触后,我才想起当时的感觉。

    想到这里,我望向在厨房里忙碌的两个背影,心中无比羡慕,如果苗老师也是我的妈妈该有多好。

    苗老师一共做了四道菜,每一道都预留出一半给加班未归的苏伯伯。说真心话,苗老师的厨艺还不如戏剧学院的食堂,但氛围感却是我在食堂里从未体会过的。

    我以吃席的礼仪相待,苗老师和苏瞬卿相视一笑,苗老师称赞:“昨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学戏的人规矩大,你妈妈把你教导的也好,回到家我还叫瞬卿多向你学习。”

    苏瞬卿撇了撇嘴:“我觉得应该因地制宜,什么时候用什么规矩,规矩太大了会让人不想亲近,破坏路人缘。”

    苗老师瞪了苏瞬卿一眼,嗔怪道:“因地制宜是你这么用的吗?才会几个成语就敢拽文。莫林,别听她瞎说。”

    我觉得苏瞬卿说得有道理,我没有同龄朋友,一般都是和长辈们待在一起,恭敬行事是理所当然,但和同龄人待在一起会显得格格不入。话说,我长期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就算长辈们想要表现亲近也会让我感到疲于应付,所以,以前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我望着苏瞬卿,她垮着肩膀,弓着腰,整个左臂都搭在桌子上,碗放在桌面上,用筷子把米饭挑起来吃。这要是让师爷看到,非得挨戒尺。

    我已经不在戏曲学院了,永远也不可能回去了。于是,我把端正捧在左手上的碗放在了桌面上,学着苏瞬卿的样子用筷子挑饭吃。

    苏瞬卿立刻发现了我的改变,笑道:“这就对了嘛!”

    苗老师又瞪了苏瞬卿一眼道:“你个坏丫头,人家学好得用十年的时间,让你一分钟就教坏。”

    苏瞬卿向我挤眉弄眼地问道:“我坏吗?”

    我赶紧摇头,生怕得罪了这个刚认识的朋友:“你很好!”

    苏瞬卿随即嬉皮笑脸地冲着苗老师道:“苗老师,大家都在说我好,只有你说我坏,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呢?要反省反省哈!”

    苗老师在苏瞬卿的手臂上轻轻一拍:“去你的吧!”

    吃完饭我和苏瞬卿一起收拾碗筷,她洗碗,我擦拭摆放。苗老师去了阳台晾衣服,我才想到,刚领的校服忘了清洗,明天就要穿呢!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明天早上我要提前半小时到学校帮忙布置开学典礼的会场,你想不想一起过去帮忙?”苏瞬卿突然问道。

    “好啊。”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苏瞬卿点了点头用领导发言的语气道:“你刚转校过来,又积极参加学校活动,在新学期班干部竞选上会很有优势的。”

    “班干部?”我没想过要当班干部,因为以前在戏曲学院当班干部的一般都是鼓号手,根本不用竞选。

    “嗯!”苏瞬卿已经洗完了碗,用毛巾擦拭着手转向我:“你是新生,当上班干部有助于你尽快融入新环境。”

    我心中涌入一阵暖流,我们才刚认识,她就这样处处为我着想。

    见我呆呆地不说话,苏瞬卿只得自顾自地说起来:“那把你的电话号码报给我一下,我明早好打电话叫你。”

    我报出电话号码的同时,留意到她对我的备注是:邻居莫林,我心里有些失落。

    爸爸是和苏伯伯一起回来的,有说有笑地一起吃了苗老师预留的饭菜。我和苏瞬卿不得不又洗了一次碗。

    跟爸爸回家时已经九点半,冷冰冰又陌生的家。爸爸没有提起妈妈回Z市的事,我也不敢问,洗完澡就上了床。

    我看着手机里那一通未接来电,把它存入了电话簿,备注为:新朋友苏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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